宋女士自见到她脸色就没好过,她的怒意是冰雪覆盖下的火山,寒风裹挟熔浆能叫人生不如死。

    宋珥舒尽量表现得更加乖顺。

    但不接受保镖跟随和迟到两件事叠加,推着宋女士在宴会结束后甚至没有拿出她准备的礼物就默不作声离家出走。

    大人气而离开自己的家应该也能叫作离家出走吧?宋珥舒看着从地下室开出的帕拉梅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类似的事情这两年也发生过,宋女士过个几天又会恢复,宋珥舒擅自为这样的行动命名,并大度包容了宋女士为数不多的叛逆。

    她的第一次叛逆是与人私奔并生下了宋珥舒,毕竟给了她生命,宋珥舒不觉得叛逆要被赋予过重的负面评价。

    宋珥舒换上睡衣,走到厨房喝了杯水,想起今天下午的异状。

    原本她是有机会及时赶到,但当时她状态非常不对,硬生生等到那个男人对她道谢寒暄后才走。

    男人介绍自己叫温谨宁,在某大厂里做程序员,小姑娘是他女儿可可。

    不认识,按照宋女士的社交标准,也不需要认识,可她还是原地磨了近十分钟,于是理所当然迟到。

    鬼上身这种理由寻常人都会觉得敷衍,何况宋女士。

    还有耳畔那声响,怪而又怪,但自那以后就没有再出现了。

    宋珥舒面无表情端起水杯一饮而尽,路过堆满精致礼品的客厅,正要回房,顿在原地考虑片刻后,她从一楼阳台翻身出去,绕开泳池拐到一旁的亭子,伸手往灌木侧边一摸。

    果然。

    宋珥舒拿出一个相框,一朵热情洋溢的鲜花被制成标本封印其中,花瓣如暖阳拥抱彩霞,而茎叶绿得吸收了所有盛夏的暖意,拆开相框背面有张明信片,剪贴杂志报纸的文字写道“生日快乐,风调雨顺”。

    她的书房里也有几框制作精美的标本,刚从医院回家浑噩间翻开,宋珥舒莫名觉得被治愈,常常找出来分别看一遍后放回去,问起来源,别人也不知道,只模糊说大概是她的爱好收藏。

    后来为了尽量尝试触及记忆,她像猎犬一样在家里里外外巡视,偶然发现小亭子这块隐秘之处放有相似的标本相框,以为是自己以前随手藏起,但拿走后过段时间这里又长了出来。

    宋珥舒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做的,可惜所有行动还停留在想象中,时间就悄然逝去,她虽有不甘,但标本很美,生日当天送来的祝福贺卡文字清一色的“风调雨顺”很有意思。

    怎么会有人在生日祝福那天祝福寿星风调雨顺呢?这个人语文一定很差。

    手指在画框上沿着鲜花经脉描摹一番,宋珥舒步伐轻盈回去睡觉,十八岁生日就在莫名的急转直下中被鲜花托着翻篇。

    大概下午鬼上身影响还没有消散,23:57入睡后,宋珥舒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中的背景音是AI音讲述一本名叫《高冷学神的软萌教主》的小说剧情,很古早地女追男甜文内容,女主温恬恬自初中起就暗恋天之骄子,高中后阴差阳错和对方有了各种各样交集,反抗莫名其妙的外部矛盾和同性恶意后与心心念念的天之骄子在一起。

    如果不是“高冷学神”叫沈墨尘,“恶毒女配”叫安清儿,“深情男二”叫徐望月,而里面女主感化了的、关系最亲密的朋友叫宋珥舒,或许宋珥舒醒来后根本不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在这场梦境里,温谨宁也出场了,梦里的宋珥舒对温谨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阴差阳错与温恬恬成为朋友后,得知温谨宁是温恬恬哥哥,对温恬恬更是推心置腹,时常在安清儿为代表的恶毒女配团找茬之际站出来为温恬恬征战。

    后来还翘掉宋女士安排的社交筵席跑去温家酿豆腐圆子吃晚饭,就是为了离温谨宁更近一些,即便知道温谨宁离异有孩子,也义无反顾,甚至出格地与温谨宁前妻唇枪舌战,掰着手指细数温谨宁身上的优点以及冷嘲其前妻的不识好歹。

    而温谨宁始终在前妻和她之间摇摆,露出一副痛苦犹豫的神情,迟迟没有定论,宋珥舒还一厢情愿认为是其前妻从中作梗,更是和对方闹得不可开交。

    什么乱七八糟?

    宋珥舒震惊地醒来,撑着脑袋,强行将自己从梦中甜腻的情绪中拔出。

    还没等她从一团乱麻中想明白温恬恬为什么这么耳熟,安清儿忽然坐在她左边宣布:“我想吃麻辣烫。”

    “你……”宋珥舒缓慢地眨了眨眼,咽下喉咙里的“怎么在我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安家的常用车里,脑子里多了段睡醒洗漱好和安清儿几人碰头的记忆。

    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10:51。

    结合鬼上身和梦境,宋珥舒立刻想到《高冷学神的软萌教主》第一章是以温恬恬在自家的麻辣烫店遇到男主、女二和恶毒女配等人展开的少女心事,而书里的时间就在升高三的暑假。

    好死不死,昨天晚宴几人在家长的见证下约定今天要一起出去玩。

    宋珥舒做梦的时候挣扎纳闷过这群少爷小姐玩乐的地方为什么会转移到街头巷尾的麻辣烫店。

    原来是安清儿发瘟。

    宋珥舒心中一紧,问她:“你就非得谗这嘴吗?”

    安清儿眨眨眼,诚实道:“对。”

    “你也没意见?”宋珥舒看向沈墨尘。

    沈墨尘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惹得宋珥舒纳闷极了,江绮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指沈墨尘说:“小沈总比小宋总有人情味多了,至少还心疼清清从德国回来。”

    安清儿飞快看了眼沈墨尘,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便对着宋珥舒软磨硬泡,小声叠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宋珥舒对麻辣烫没有意见,但对非得走梦里的剧情很有意见,她摸出手机搜索,说:“我来找店。”

    可惜锁定的店面一路前往不是走错就是堵车,无论如何都到不了,并且不管怎么换店都是一样的结果。

    江绮安详倒在宋珥舒怀里说:“饿死了,以后来看我记得给我烧吃的。”

    宋珥舒摸着她的头发,注意到安清儿很快地瞟她一眼,她最终妥协:“清清,听你的。”

    最后顺利到达温恬恬家的麻辣烫店。

    梦境里的内容就真实在眼前上演。

    他们落座后,温恬恬猝不及防和众人打了照面,红着一张脸手忙脚乱,送来的饮料一不留神就打泼在沈墨尘身上,安清儿皱着眉一边要帮沈墨尘擦衣服,一边有些生气地质问温恬恬,三人形成奇妙磁场。

    宋珥舒后知后觉想起温恬恬是学生会新闻部干部,偶尔会从徐望月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她本就因梦境无法偏离的剧情心梗,此刻实在有些受不了眼前的闹剧,站起身说:“我去买点湿纸巾。”

    “我和你一起。”江绮收回看戏的目光,却被宋珥舒按在原位。

    “不用,我很快回来。”

    离开之前,宋珥舒看见温恬恬一双楚楚大眼几乎将泫然欲泣写实,耳垂和脖颈因她的话红得像给自己泼了红颜料,她有张介于小白花和甜妹之间的脸蛋,鼻子精致小巧,被抿紧略撅的唇带动拱起,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宋珥舒注意到沈墨尘眸光闪了闪,止住安清儿的话语,一向嬉皮笑脸的徐望月也难得驳了安清儿的话,为温恬恬说话。

    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沈墨尘和徐望月面对不熟的人会有这样软化的态度,宋珥舒终于品出沉重压抑的害怕。

    明明沈墨尘在今天之前还是个冷漠的符号,何况他和温恬恬同班两年,怎么不偏不倚就在今天这家店里结了两人的缘?

    难道……

    宋珥舒深吸一口气,堪称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眼光在原封不动继承宋女士的之上“更进一步”。

    她居然要为了所谓缺失的父爱之感,奋不顾身爱上一个离异有孩的奔三男人?

    疯了吗?

    “而且我居然还是个从反派阵营被感化过来的无脑女配?”

    宋珥舒喃喃,拒绝承认梦里那个为温恬恬四处针对各色恶毒女配征战的人是自己,甚至还有些恍惚,因此格外需要独处冷静。

    温恬恬家开的麻辣烫店在一条巷尾,这里坐落摩修店、棋牌室、美容店、饭店,唯独没有宋珥舒想要找的便利店,她只好走进一家逼仄的小卖铺。

    小卖铺货架与货架的距离与暧昧男女间的距离相差无几,宋珥舒吃力穿过商品架,依旧没看到她想要的湿纸巾。

    “老板,”宋珥舒站在柜台前,眉头轻轻蹙着,低头在地图上扒拉最近的便利店或超市,“有湿纸巾卖吗?”

    “……有。”

    声音听得耳熟,宋珥舒拨冗抬头看了眼,这才发现柜台的红凳子上坐着个眼也熟的人。

    那人一身宽大深色卫衣,戴顶黑色的鸭舌帽,半长的头发绑在脑后,只是没戴口罩,露出笔挺的鼻子和饱满的浅唇,他的五官着墨有种恣意风流感,眼睛自下而上看着她,刚巧阳光没过,浅褐色的眼瞳显得亮晶晶的。

    宋珥舒反应了会儿,才从耳垂上的耳棒恍悟。应慎微。

    走进店时情绪不高,她真没注意店老板原来是个年轻人,还是个熟人。

    “稍等。”应慎微放下手机,不知道是接待客人多说太多话还是接待客人少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哑,他绕到一侧小房间翻拣出一小包绿色的湿纸巾递来。

    宋珥舒问了价格扫码付钱,手机显示时间是11:49。

    可惜这地方信号不好支付页面卡了下,和应慎微不经意对视时,她牵起礼貌微笑,思索是不是该寒暄一下,但是这个场景,这个见面方式……

    没等宋珥舒琢磨出什么好的寒暄话题,应慎微皱眉先开口:“你怎么会来这里?”

    没头没尾的,我们很熟吗?宋珥舒看他一眼:“……吃麻辣烫。”

    应慎微挑了挑眉,表情耐人寻味,宋珥舒从他脸上读出“你会吃这个?”的意思。

    她本来不想解释,况且应慎微神情令她想撇嘴。

    但手机还卡着,也可能没那么快想回去,她还没从自己命定的际遇中回神,所以她还是礼貌解释:“清清嘴馋,就好麻辣烫这一口,还非得是街边的,在吃食上的执拗劲儿和小时候差不多。”

    “我和她不熟。”应慎微把手机扣在桌上,双臂抱胸。

    宋珥舒笑笑,说得漫不经心:“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大家小时候一起玩,还以为关系都差不多。”

    应慎微表情变了,那张英挺张扬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瞬间抓住了宋珥舒的注意。

    眉毛皱起来明明是不耐,嘴角向下撇、嘴唇后缩抿住应该是不高兴,但这样的神情在应慎微脸上呈现又与纯粹的不开心相去甚远。

    应该是什么呢?

    宋珥舒从小卖部走出一段路了还在思考。

    那场意外之灾,她不仅丧失部分记忆,还失去了对情绪的认知,只需定义正面还是负面的简单明了的情绪,宋珥舒看得出来,但更具体的,她就像眼前蒙了纱,说不出个所以然,有时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场景该匹配怎样的情绪。

    因此她总在学习。

    路过一家五金店,门口放着张大盆,一条满身泥的小狼狗哼唧坐在盆里,耳朵都耷拉下来。

    周围围了一圈小孩蹲着看店主洗狗,有个女孩大声说:“它这不是委屈,是害怕!叔叔你擦擦就可以了,不要给它浇水!”

    “不是害怕!”另一个女孩反驳,“就是委屈!我家的小狗被爸爸骂也是这样叫。”

    “害怕!”

    “委屈!”

    眼看两个小孩要吵起来,店主还在一旁龇着牙乐,手脚麻利给小狼狗洗澡,奶声奶气的哼唧声不停。

    两个孩子的口角叽叽喳喳,吵得宋珥舒没忍住多看了眼那哼唧的狗,发现那狗在店主手里瞪着大眼往上看,露出圆滚滚的大片眼白,眼睛上的皮肉都挤出褶皱,可怜可爱。

    店主见状乐呵地把狗举了举,宋珥舒便笑着顺心意给小狗拍了张照,说:“叫得真可怜,洗个澡还要被围观。”

    “它脸皮比城墙厚,才不会害羞,”店主说,“是嫌我说它呢,但自己天天往沟里蹦,屡教不改。”

    “所以是委屈了?”宋珥舒若有所思问。

    小孩子们都看着店主,店主笑而不语。

    宋珥舒回到店里温恬恬已经不在,沈墨尘低头吃豆皮不说话,安清儿就异国的吃食经历大吐苦水,其他人被她的夸张逗笑,安清儿漂亮的眼睛弯着,有种洋洋得意的娇憨,触及沈墨尘后又默默敛起几分笑意。

    湿纸巾才递出去,沈墨尘刚道谢,安清儿积极接过替他拆开。

    宋珥舒又是一顿,以前类似的画面被她统一打为从小到大的情谊象征。

    江绮瞪眼看她,嘴角狠狠向下瘪,又不说话,视线炽热,宋珥舒想不在意都不行,尤其徐望月在一旁起哄:“小宋总,还不安慰一下你家小娇妻,外出都不带着人家,未免有些失责了?”

    宋珥舒扭头看她,忽地伸手捏住她的脸,真诚地好奇:“怎么这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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