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慎微确实长了张很俊的脸,沐在余晖下,即便说话和念剧本台词一样也不让人出戏,他长长的睫毛扑闪,最后甚至笑了下,懒洋洋的。

    宋珥舒觉得这一幕比她看过所有的怼脸镜头都好看,还有故事感,乃至她少有想琢磨应慎微这个笑容为什么和常规的开心情绪挂不上钩。

    “你和司机联系了吗?早点回去吧,走了。”应慎微收起了笑,又变成今天初见时冷酷的拽哥。

    宋珥舒从思绪中醒来,看着应慎微,忽然一个冲动开口:“你去哪里?要不我送你?”

    刚说完宋珥舒就后悔了。

    她居然真不是在客气。

    应慎微有些意外地回头,看着她一时没控制住的表情,这回笑得终于是“高兴”的化身,他点点头:“好啊,麻烦了,我要去中心广场。”

    “……哦,”宋珥舒握紧手机,准备联系司机,“怎么跑去中心广场?”

    “今晚还有事要做。”应慎微笑还没收起来,作为一个本该将冷酷贯彻始终的拽哥非常失职。

    宋珥舒一下想到江绮和她说的,犹豫片刻她只是点了点头,但还没等她和司机说完行程,应慎微又打断她:“逗你玩,早点回去,太晚了别被你妈妈训。”

    他摆摆手,迈开步子就要走。

    就算长得再让人生不来气,此刻宋珥舒也感到一阵无语,她盯着应慎微:“……你真是闲的,还说我没前几天见面那么礼貌,你怎么还没前几天那样有礼貌呢?”

    应慎微从她说话起就停下动作,做了个思考的神情,下结论:“那我们算扯平了。”

    “……”

    宋珥舒更是一言难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前面说了送你,那就是要送。”

    应慎微还是拒绝,宋珥舒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或许是发现被所谓剧情控制的不爽仍旧蛰伏,此时她那股不死不休的犟劲冒头,直接一锤定音:“走,司机还有五分钟到。”

    应慎微垂眼看她,冷不丁问:“出院后到现在还会不舒服吗?”

    宋珥舒情绪一时被堵住,花了些时间反应过来应慎微说的是那年住院,莫名其妙皱起眉:“都过去两年了……”

    和那双玻璃似的浅褐色眼睛对上后,连蓝牙一样,宋珥舒忽然连上应慎微的脑电波,明白了他说这句话的缘由,那是每一张贴近她的嘴巴都会忿忿说起的解释。

    “应家小儿子发癫和他哥下死手牵连到你……”

    “……头破血流的,你都不知道宋姨多担心害怕。”

    “虽然应慎微也是受害者,但根源在他,也是他把你扯进他们兄弟阋墙的戏码里,他不无辜。”

    “反正我和他年少情谊不深,他又是导致你住院失忆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们过得不好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于是所有不爽又蛮横的话胎死腹中,宋珥舒沉默看应慎微抿了抿嘴角冲她挥挥手离开。

    远处家里的车缓缓驶来,司机也打了个电话提醒她,宋珥舒把手机重新塞进包里,走到车旁开门坐了进去,还没等她从莫名涌现的唏嘘里回神,屁股上的皮革感倏地消失,冰冷的木质感紧贴她的小腿。

    宋珥舒愣了愣,抬头看见宋女士一身居家服捧着小碗粥,皱眉看着她:“你在听吗?”

    “我……”宋珥舒呼吸微窒。

    脑中炸开八倍速她坐车回家又在家里接受英语家教和准备大学材料、直到开学当天和宋女士一起吃早饭的记忆,信息量不大却也让她结结实实白了张脸。

    “在听。”

    宋女士放下碗,神情莫测:“重复一遍,我刚刚说了什么。”

    宋珥舒控制自己不要低头看表,与宋女士对视,缓缓说:“收心准备A2,想一下清清的生日宴要准备什么礼物。”

    “清楚就好,”宋女士重新端起碗,“原本高中就该把你送出去上学,要不是你信誓旦旦保证……但是你也知道自己中考的情况,让你一直在附中待完整个高中阶段,我已经够好说话了,大学一定要出去。”

    宋女士大概以为她抵触出国,难得称得上絮叨说了声,宋珥舒只乖顺点头,没有吭声,看了一眼自己的表,7:12。

    割裂的时间界限让宋珥舒在昏沉中挣扎,又因为过分震惊而进一步认清所谓“女配”的身份。

    她万分确定,在脑中记忆回溯之前,她还坐在和应慎微分别的回程车上,只不过一秒的瞬间她就过完了暑假。

    而这个节点是温恬恬喜欢沈墨尘的事情被安清儿知道而遭受欺负的时候,她的哥哥温谨宁因此来学校帮忙处理事情,也正如此小宋确定了温恬恬和温谨宁的关系,开始为爱逐步和安清儿划清界限,安心作无脑冲锋、积极示爱的女配。

    糟心的剧情远比发现时间流逝的诡异令她回不过神,且不说她与安清儿从小一起长大,知道对方虽然娇纵清高,底色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过马路都要老实拉着她们走斑马线,怎么会做出公开其他人情书、带头孤立同学的恶毒行径?

    何况宋珥舒确定自己对温谨宁完全无感,甚至因对方那份温柔而反感,要她因“爱”为女主温恬恬出头铺垫打脸爽感剧情,不如要她的命,光是想想那个从天而降滥用私权、张口闭口“我妈妈”的解围场景,宋珥舒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

    她又不姓马尔福。

    “宋珥舒!”宋女士眉毛压得很低,看起来很不满。

    “在。”宋珥舒放下豆浆,应得很快。

    宋女士皱着眉,好半天说:“你是不是嫌我说你?还是记仇那天礼物都没给你就走了?”

    宋珥舒彻底回神,有些哭笑不得:“没有,我不会气这些。”

    “那这些天和我说话怎么都走神?这么不乐意听我说呢?”宋女士不爽地说,“我还不喜欢和你说呢,我这一天天忙的。”

    “没有,我很乐意听你说,”宋珥舒憋着气没敢叹出声,“我就是……没反应过来这就高三了。”

    宋女士说:“时间是过得快,你从七斤八两的小丑猴长得这样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越长越像我,还真是挺快。”

    宋珥舒听完笑了起来:“对,长得像我亭亭玉立的妈妈。”

    又随便扯了有的没的,宋女士情绪好了不少,桌上的早餐吃完后,宋女士亲自开车送她上学,特地选了辆低调的车,宋珥舒坐在副驾一边继续和宋女士闲谈,一边脑中思索起这所谓的时间跳转。

    宋女士在看书方面并不拘着她,又有江绮带着,宋珥舒看过不少网络小说,一下展开有端联想,很多时候她总感到时间过得快,很大可能和剧情跳跃有关,毕竟小说不可能细致把主角每天写完,何况她只是个配角。

    两次直面小说剧情的经历令宋珥舒苦恼她对剧情更改的无能为力,因而对这时间的跳转也无可奈何,却又心有愤懑。

    走到国际部大楼门前,宋珥舒顿了顿转身往披星楼赶去。

    那天自我陶醉的背景音里没有明说安清儿是怎么拿到温恬恬的情书,只说温恬恬吃完午饭想回教室写会儿作业时就看见有男生在大声朗读她的情书,安清儿坐在一旁像个刻薄的小公主笑得不屑。

    宋珥舒才到一班旁的楼道,江绮眼尖跑过来给了她一个标准的江氏见面礼,宋珥舒摸了摸她的头发问:“清清呢?”

    “今天开学第一课她是主持代表,刚到就被学生会和新闻部的人拉走了,”江绮搂住她,“怎么了?”

    宋珥舒:“太久没见,找你们一起吃个午饭。”

    宋珥舒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寄希望于跟着安清儿,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她性情大变,只是午饭才吃到一半安清儿就被学生会的人叫走,据说是急事,宋珥舒也不好留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安清儿被人围着离开。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条条丝线缠绕四周,宋珥舒勉力咽下最后一口炒饭,也实在没了胃口。

    国际部的楼靠近学校大门,下午课间上厕所的功夫,宋珥舒看见温谨宁的身影从门口急匆匆往披星楼方向赶去。

    “班长,看什么呢?”和她一起的同学问。

    宋珥舒不答反问她:“你说,如果一本小说里的配角发现自己既定的命运无法更改,她该怎么做才好?”

    “江绮又给你推荐了什么小说呢?这么入迷?”同学笑着调侃,却也认真思考起来,“怎么确定是无法更改呢?是她的性格、过往、未来全都定下来了吗?或许可以从日常小事开始制造反差试着反抗呢?”

    制造反差试着反抗吗?宋珥舒若有所思,下决定道:“那我试着翘个课。”

    同学吃惊看她:“啊?”

    宋珥舒拍拍她的手:“要是老师问起,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去校医院看看。”

    “你……”同学惊疑不定,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幽幽叹口气,“你怎么这么乖呢?还留言说一下自己的踪迹,哪里算反抗?”

    宋珥舒想了下:“那你就说不知道吧,我要翘课了,下节课见。”

    “下节课就是晚自习了,”同学松开挽着她的手,一副憋笑的模样,也没对她的行为有什么奇怪,可能关系不深,话不好往深了说,只确定了她晚上一定会回来,就对她摆摆手,“真有反抗精神啊班长,一翘翘到晚上,下节课见。”

    宋珥舒笑笑,在上课的缓慢铃声中逆着人群往下走,熟人看见她都问她去哪儿,其中不乏老师,宋珥舒淡定一律回道“有事”,大概她以往塑造的好学生形象深入人心,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质疑,都是点头走了。

    第一次翘课,宋珥舒还有些兴奋,这种兴奋持续到她站在球场旁,因为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就消散了。

    只要不去披星楼就好。宋珥舒实在不想面对那副尴尬的场景,转着转着不知不觉走到初中部旁的小桥流水处。

    这里是块小规模中式园林风格的角落,有水有竹有花有亭有假山,还有个没必要的小石桥,门口牌匾有名字叫“躬行园”,但不知那一届传起“小桥流水”,学生里就默认叫这地方小桥流水,连老师有时说漏嘴也是这个叫法。

    宋珥舒走了半节课时间的路,想着到亭子里坐着休息,喂蚊子也行,但才一脚跨过石桥,就看见塞两人嫌少、三人太多的小亭里已经站着个人,指间夹着根烟,错愕地看过来。

    宋珥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啊”了一声,和应慎微对视,迟疑道:“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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