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变脸,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立刻开始哭丧哀嚎自己生活有多么艰难。

    背债满满,如今工作难找,没了这份工作他恐怕性命不保。

    但宋珥舒懒得理会,甚至不看陈九妹骤变的脸色,只是拉起温恬恬,轻飘飘说:“那么多挣钱路子你自己偷懒选捷径,背债理由要一起大声说出来试试吗?”

    她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不喜和冷漠:“男人出来卖身就别卖惨。”

    一路快离开二楼,温恬恬小心觑她脸色,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低声涩然说:“我、我想上个厕所。”

    宋珥舒便陪着去,坐在一旁的吧台等人,挥手让其中一个保镖陪去门口守着。

    宋珥舒盯着自己的鞋子,心中始终有疙瘩。

    身旁另一个保镖跟她多年,去要了湿巾给她。

    宋珥舒反复擦拭许久才作罢。

    她并没有很严重的洁癖,只是受宋女士影响,对作陪服务业始终有份偏见。

    即便情绪再平淡,宋珥舒想起宋女士那个夜晚隐藏崩溃的神情,心中仍旧会起涟漪。

    当时她尚算带病,因宋女士的神情意外记起刚离婚时母亲辛苦奔波的片刻过往,凌晨响起的楼道脚步声、热闹有孤独的大排档、满面陪笑等等一一浮出。

    让宋女士心理始终有些问题的始作俑者是宋珥舒的父亲。

    她已经记不起这个人的名字,也想不到此人的样貌,只隐隐有个模糊印象,一个高大身形抱着她到菜市场的服装店置办上小学用的生活用品,空气中充满开心的味道。

    那大概是段温馨幸福的过往,父亲也有可取之处,不然宋女士不会选择抛下宋家的荣华富贵,直接和外公决裂,嫁给父亲最后做了家庭主妇。

    可惜如同许多烂俗的现实爱情故事一样,宋女士选择的爱情不能幸免地破裂了。

    托尔斯泰一早说过,不幸的故事各有各的不幸。

    妈妈在那个夜晚端着酒杯,眼睛里起了雾气,下颌绷紧,声音有细微的抖动:“……他一直再想要一个孩子,最好能凑成一个‘好’字,我被他磨了好多年,正巧你上学家中空落落的,我就被说服了。”

    “很快我又怀上,只是这次不巧,是宫外孕。”

    “本来生你的时候我就对生产很害怕,”妈妈笑了下,“当年你出生前外公动用人脉在本地断了我们很多挣钱的路子,我们只能跑去外地和人合租,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恰巧我怀了你。”

    “那时太年轻,冲动与干劲足够搅乱人的理性,又有爱情的荷尔蒙作祟,我们两个单方面觉得你的降生会给我们带来转运,也求一份奔头,因此想要生下你。”

    “生产的时候我疼得恨不能以头抢地,他在一旁哭着说老婆再忍忍,我们现在没钱剖腹。当时生意出了状况,贴进去许多钱,我能理解。”

    “只是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太疼了,简直是我吃过最大的苦头,导致我一直对生产有阴影,当然,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生下你,你是我的福星。”

    “宫外孕折腾我许久,我直接拒接再要孩子的想法,他虽然遗憾,但嘴上说尊重我也理解我。”妈妈顿住,很久没说话。

    宋珥舒过去抱住她。

    妈妈摸着她的头发,眯起眼:“听完他的话我还很感动,觉得自己真没有选错人,只是没料到后来他的选择实在让人作呕。”

    宋珥舒小声问:“他出轨了?”

    妈妈说:“我倒宁愿他只是出轨。”

    话语里满满切齿的恨意。

    宋珥舒抬眼看见妈妈红了的眼眶,听她愈发紧而抖的声音说:

    “他去/嫖/了,不止一次。”

    轰——

    “Are you ready!——”

    现场DJ换了一首曲子,打碟锐利的嗓音在失真的话筒里炸得宋珥舒耳朵生疼,她轻轻啧了声,百无聊赖抬脚打算去厕所门口等温恬恬。

    路过某个包厢时有人走出惊讶看着她,还叫出她的名字:“珥舒?”

    宋珥舒借昏黄灯光仔细打量,发现这是集团里的某位大股东,礼貌打招呼:“李伯伯。”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长辈与晚辈见面闲聊的场所,宋珥舒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尴尬。

    “怎么想到来这种地方?你妈妈还和我们炫耀过,那群小孩里你可最懂事,”李伯打趣,“玩够了早点回去,别让你妈妈担心。”

    说着他对保镖嘱咐:“快把你们家小姐安全送回家。”

    宋珥舒十分理解李伯赶人的意图,笑着点头正要应,却见被李伯有意遮拦掩盖的大门被人随手大敞,那人还嚷道:“李五,磨磨蹭蹭做什么……”

    就在那一刻,宋珥舒清晰看见装点奢华的包厢中主座坐着衣着干练的女人,头发卷烫,红唇勾起,笑吟吟看着身前衣襟敞开的招待,一排白润的腹肌滚动一瓶饮料。

    女人满脸愉悦,自然地用嘴接过身旁另一个瞧不起面容的人递来的细长香烟。

    似乎还暧昧地吻了下那人的指尖。

    宋珥舒愕然。

    大门很快被掩上,刚刚还大声嚷嚷的女子窘迫地看着宋珥舒:“……酥酥啊,怎么在这里?”

    宋珥舒认出这是宋女士的好友之一:“……干妈。”

    “是江绮那个小孩带你来的?”干妈做贼心虚一样左顾右盼,色厉内荏地问。

    “没,是陈九妹。”

    “陈九妹?”干妈不满道,“陈致那家伙果然见不得我们家小孩更优秀,故意让自己女儿带坏你!难得见你告状,这件事交给干妈处理了,你快回家休息,别理她们。”

    她赶得匆忙而理由正大,宋珥舒顺坡下乖巧道别,走之前敏锐听见后面两人私语。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酥酥在?”

    “我都快把人打发走了,你偏要来开这个门,我觉得她应该看见了。”

    “啧,我们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怕什么!酥酥聪明又懂事,回去和她好好说她能理解的。”

    “再懂事乍一看见自己妈和同龄小孩这样,心里总会膈应啊。”

    “也是……那小孩真和酥酥一样大?我以为他搞抽象乱答的。”

    “真的吧,貌似还是附中的,叫慎什么……”

    后面还有什么话宋珥舒已经听不清,她本就震撼的神经“嘭”地一瞬被一盆凉水浇灭,她乱糟糟往前走,直到拐角才驻足,语气还算冷静,问:“我妈经常来这里?”

    保镖低着头说:“……这个我不清楚,我只负责小姐的安保工作。”

    这话有些假,大概被人叮嘱过。

    家里的保镖团队从宋外公时起就在用,宋珥舒身边跟着的人也不一直是这两人,宋家谁有需要都可以借调到,有些事情这伙人最为清楚,因此员工必须要恪守职业道德。

    只要不涉及安全,哪怕询问的人是血缘亲人,也不见得说得一五一十。

    宋珥舒深吸一口气,和自己说宋女士离婚后无心情爱,人却总有生理需求,她扛过外公各项测试,成为宋家集团新的掌门人,追求个人的各项需求十分正常,哪怕这个人是早年对这一行业避之不及的宋韵宜。

    但是……

    身边那么多叔叔伯伯甚至没有走到宋女士这样地位,照样寻花问柳,还有自己同龄人,玩得花的大有人在,找年纪大的、年纪小的,只是个人爱好罢了,而且年轻人有优势,谁不喜欢年轻鲜活的生命力与□□呢?

    但是……

    宋珥舒脑子乱了。

    她也不知走了多久,二楼包厢处的路相似,一时间也让人迷惑。

    但她不想去问保镖,执拗固执地根据指示牌一路走到卫生间,没找到温恬恬,便又尝试原路返回。

    走走停停又路过那个包厢,她目不斜视继续走。

    最终想了想,宋珥舒又选择去卫生间洗把脸。

    清凉的水流总算给她带来了些许清醒。

    没等她摸衣袋里的纸巾,身侧有人给她递来了手帕。

    那手秀长,宋珥舒曾在心中感叹过长得好,手的主人也无处不好看,如今她只是偏头看着那张手帕,慢吞吞从口袋里掏出湿巾简单擦干脸上的水珠。

    氛围静谧诡异,只有夜店里闹哄哄的隐约作陪,宋珥舒不觉尴尬,自顾自丢了垃圾。

    从女厕里又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头发烫成羊毛卷,棕色的唇夸张张大,指尖在换成银色挑染的秀发绕了绕,湛蓝美瞳挪动视线在宋珥舒和应慎微身上跳转,皮笑肉不笑:“真巧,角色扮演吗?还挺有情趣,执事Play?”

    江绮走到宋珥舒身旁洗手,挑眉轻浮地说:“就是这一身穿得不好,容易和店里的工作人员搞混,小心被人认错,以为你是出来挂牌售卖,免不了一顿混乱,也惹了小宋总没了兴致。”

    应慎微面无表情,不理会她说什么,只是注视着宋珥舒,一点点拢起指尖收回手帕。

    宋珥舒视线掠过他的指尖,问江绮:“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绮笑嘻嘻:“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不是说让清清陪去看出国的大学?”

    江绮佯作吃惊:“这么关心我吗?”

    宋珥舒已经没兴趣陪她演,皱着眉道:“一会儿和我一起回去。”

    江绮双手搭在她肩上,凑近她耳边却又用正常音量说:“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乱糟糟的环境,你不是带着温恬恬一起来的吗?跟你回去的话,你家的车就要超载了,还是说……”

    江绮眼珠一转:“他不和我们一起吗?”

    她贴着宋珥舒肩颈,眯眼看向应慎微:“你要丢下他?”

    宋珥舒嫌她身上酒味重,还记着两人正在闹别扭,往旁边推了把:“一身酒味,离我远点。”

    “他工作。”她回答江绮刚刚的话,语气疏离,眼尾扫应慎微一眼,礼貌笑起来,“工作顺利。”

    浅浅而又疏离的一眼。应慎微如坠冰窟,看着她拐着笑得张扬而轻蔑的江绮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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