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慎微的脸很快就热腾起来,他僵着身子,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抖着嘴唇好半天,在宋珥舒悠悠又喝了杯果汁后,才憋出一句:“你知道……”

    然后没了下文。

    宋珥舒大概能猜到应慎微想确定她已经知道标本的事情,而他这样停顿迟疑太久,宋珥舒不免又起了调笑的想法,故意曲解:“不知道,风调雨顺不是用来形容一年农忙收成好?为什么要送来祝贺生日?”

    应慎微吃完最后一口,脸上的红已经渐渐散去,他擦了擦嘴,低声说:“因为我语文不好。”

    一看就是随口闲扯,再看应慎微那副不欲多谈的神情,尤其那双眼,黯淡许多,宋珥舒戏谑的意味和兴致刹那清零,她轻轻一撇嘴,听见应慎微迟疑地问:“联姻是怎么回事?”

    “联姻……”宋珥舒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不想应慎微居然还记着,她扯来身边人的遭遇像模像样地杜撰,“我们家想试着涉足新兴产业,正好陈家有位叔公退休闲来无事,最喜欢点鸳鸯谱,找来不少家族适龄青年,让我妈推我去见见,交个朋友。”

    应慎微:“……哦。”

    他干巴巴应了一声,大概吃得太饱,表情困倦而恹恹的,面无表情,眼皮往下一耷拉,眼瞳遮去三分之一,下三白便更盛,活似焦躁要找人干架,这些日子趋于及格乃至优良的装腔作势顷刻灰飞烟灭。

    宋珥舒漫不经意放下她的专属杯子:“吃饱了?”

    应慎微点头。找不到出口的焦躁在他血液中流动,他自觉闭嘴才能克制、克制再克制,可冲上头的烦躁让他不由自嘲笑起来,果然和当年一样,即便装得人模人样,他始终是应鹏材和其他“贵客”口中不知感恩的白眼狼、瞧着生厌的野狗。

    他沉默地收拾着卫生,走进洗浴间替宋珥舒开了电热水器,重新清扫一遍已经足够干净的洗浴间,应慎微盯着置物挂架上的沐浴露片刻,最终没有重新再开一瓶新的,转身拿出刚刚和宋珥舒随便在商城里买的睡衣和拖鞋,热了一遍后,将浴霸一开,就去叫宋珥舒洗澡。

    宋珥舒接过换洗的新衣服,偏头笑起来,她看着应慎微掉着的脸,指着自己的嘴说:“你知道么?每次你不高兴的时候,这里都可以挂起油瓶。”

    “……我没有不高兴。”

    宋珥舒又被逗笑,点头说:“好,你没有不高兴。”

    然后眼睁睁看着应慎微脸越来越往下耷拉,笑得愈发乐不可支,宋女士耳提面命的仪态被她笑得抛诸脑后,两眼弯的弧度漂亮愉悦,过了有一阵子,她才堪堪止住。

    应慎微满面困惑、无语,眉头已经皱起,耳朵又烫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宋珥舒眼里的笑意更浓,“你怎么这么可爱?想问联姻的事情可以继续问呀,万一我实在没有素材编不下去,这不就露馅了?”

    “……你骗我?”应慎微表情复杂,介于高兴与不爽之间,宋珥舒奇异读懂两种情绪在一个人脸上的混杂,“就因为我刚刚没有正面回答你的问题?”

    宋珥舒艰难合掌:“你真了解我,所以不打算和我说说,为什么会是风调雨顺吗?看你的状态,恐怕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应慎微:“……那联姻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影的事情,”宋珥舒说,“我的道德感还不至于低到一边履行恋爱契约,一边找人结婚。轮到你了,风调雨顺是什么意思?”

    应慎微眼抬手摸着脖子,眼睫毛垂着,又不敢与她对视,涩然地说:“就是个祝福词,想着独特一点能引起你的注意……”

    宋珥舒轻轻扯着音:“引起我的注意——你是怎么进到木容庄园的?为什么我查监控的时候完全找不到人?”

    “以前就熟悉……快进去洗澡吧,一会儿衣服又冷了。”应慎微落荒而逃一样去到客房铺被子,直到宋珥舒洗完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他才姗姗走出客房。

    “不睡觉吗?”

    “暂时还不困,”宋珥舒冲他招招手,“外婆现在怎么样?”

    应慎微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还行,你推荐的那家疗养院服务不错,她看着要比以前开心很多。”

    宋珥舒点点头,和应慎微约了下一次再去看外婆,这才对他礼貌一笑:“早点休息,晚安。”

    床垫很软,被子虽然是新拿出来的,却有股淡淡的香味,宋珥舒怀疑应慎微大概有洁癖,生活里所有东西井井有条,即便备用的东西都是馨香待发,宋珥舒一次临时留宿,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契约里并不包含这些东西。

    宋珥舒鼻间微动,渐渐沉睡过去。

    光,耀眼的光,之下是一片绿油油,一条黑色的小狗动歪西倒在前面带路,像朵乌云,绵软得似白云,一伏一伏,宋珥舒觉得鼻子有些痒,一抹便是一点汗水,她努力瞪大眼向身旁看去。

    她知道身边站着人,那因变声而略显尴尬的声音言简意赅说:“稗子和水稻不一样,你看。”

    宋珥舒眯起眼,看不清,但她的视线也未曾移开,专注听着,可惜声音已经拉长而模糊,像没有对上频的收音机。喀拉。喀拉。

    频道转错。

    “不好……失控……意识……重启……”

    喀拉。

    “……尽力补救……”

    喀拉。

    世界又陷入虚无,宋珥舒头晕目眩,好像再次回到失忆时晕得几乎要呕吐。

    哕。

    宋珥舒再次睁开眼,带着初醒的混沌和没睡够的疲倦,她很快地一眨眼,又被拉进新一轮睡眠里,而此次一眠无梦,她一觉睡到自然醒。

    宋珥舒伸了个懒腰,觉得简直神清气爽,长呼一口气,拿起手机看了眼,八点三十。

    相比以往称得上晚起很多,她点掉免打扰模式,很快屏幕被各种各样的信息填满,其中生活助理和江绮的信息来得非常勤,间或夹杂发小群和徐钦川的讯息。

    点开一看,果然和昨晚离家出走息息相关,即便她给家里留了信息,但擅自不带保镖开车出门的事情还是让宋女士大为光火,停了她的副卡。

    [干妈:母女哪有隔夜仇?你妈就是当大老板太多年,你外公早就退休,没人有资格和权力反她,脾性被越纵越大,酥酥,你肯定也能想得通,别和你妈怄气哈]

    [干妈:不就是个男人嘛!早和干妈说,干妈给你发几个小明星的照片你看看?]

    [干妈:算了算了,你就是乖太久,突然逆反肯定会来个大的,也别太为难自己,要是缺钱和干妈说,干妈给你,千万别因为缺钱做傻事]

    [干妈:气消了就回家哈]

    宋珥舒回了个乖巧的表情包,点开江绮的信息,瞬间被满屏感叹号占据视野。

    [O:!!!!]

    [O:我靠!!!!你牛!!!!]

    [O:我现在真是这个表情O:]

    [O:还在睡?!!!!]

    [O:醒了给我打个电话!!!]

    发小群里也大同小异,一群人不知哪里来的消息——宋珥舒猜测可能是徐钦川为了找她的踪迹和他们透露的,纷纷被她半夜离家出走的壮举深深震撼,问她发生什么事,怎么突然叛逆期姗姗来迟要和母亲对着干。

    宋珥舒随手发了个“人没事.jpg”在群里,然后一晃走到阳台外,给江绮打去电话。

    接通一瞬间,那边先传来清脆的一声“啪”,紧接是江绮幽幽的语调:“听出我在做什么吗?”

    “听不出。”

    “是我敬佩的抱拳,您真是一声不吭办大事,不愧是小宋总,嚯,这气魄,无人能敌。”

    宋珥舒单手随意搭在栏杆上,眯眼看着鳞次栉比的建筑群,轻笑:“少说风凉话。”

    “我可没,我这是真心实意的敬佩,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玩起离家出走?我记得宋阿姨作为母亲虽然严了点,那也是个顶好的完美母亲预备役,又是为你打拼事业,又是给你铺路,还能抽时间和你亲亲热热,钱和爱都给足了,说说,还能有什么难念的经?”

    宋珥舒自然不会说真实原因,她前脚和宋女士的冲突已经够了,可不想后脚又和江绮吵起来,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算不算撒谎,说:“你知道那个生物实习老师吗?”

    江绮那边沉默半晌,才“哦”了声。

    宋珥舒迅速从她迟疑的话语中察觉到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啊……”江绮又是一个单音节。

    “看来上次谈完还是崩得挺彻底。”宋珥舒叹气。

    “是啊,大崩、彻底崩,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啊小宋总,”江绮语调上扬,“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瞒你,我最近才知道原来上次在赛里见的大学生是咱们实习老师,还没等我确定,也是在你这里确定,阿姨最近包养的是他。你因为这个和阿姨吵了一架?”

    “差不多。”宋珥舒心里评估,那确实差不多。

    “放宽心,阿姨这样对你好,肯定不会从哪蹦出私生子和你来一场争权夺利的大战,有个有钱的妈妈就这点比有个有钱的爸爸好,哪天我爸突然拉回一车兄弟姊妹我都不会惊讶。”

    江绮宽慰,继续问:“你现在住哪儿呢?一起出来吃个饭?”

    “你说个地址吧。”

    江绮报了个高级餐厅的地址,宋珥舒查了查距离不远,便应下正要挂断电话,就听江绮那边继续道:“不着急,等应慎微上完课,你把人一起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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