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熙背对着苏渊蹲在地上,用干净的衣摆擦着食盒里面的瓜果,用银色的耳饰试毒。

    都没毒?殷熙看着颜色依旧的耳饰,嘟囔道:“我还以为庄岳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想到他居然会放我们一马。”

    苏渊边穿衣裳边回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无所图地为另一个人赌上性命,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就比如这位男子。他身上带的是这个营地的布防图。”

    “布防图?”殷熙咬了一口苹果问道,“他为何要带着这个东西来找我们?”

    “许是来向我们投诚的。”苏渊道,“打伤朝中大臣,绑架长公主的罪名不是一两个人能担得起的,整个军营都脱不了干系。

    “庄岳为了他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必须找到陈山,所以愿意铤而走险。”苏渊道,“但军营里面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走这一条路,他们对陈山的忠诚还没有能让他们豁出命。”

    “这倒也是,军营里面的人大多是因为混口饭吃才抵上自己的性命。”殷熙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恐怕他们也难逃罪责。”

    苏渊听此系腰带的手微顿,听着殷熙话中流露出来的痛惜不似假,顿了顿问道:“殿下似乎对他们颇为上心?”

    殷熙吃完了最后一口苹果道:“你不必多心,我并不认识他们,只不过在别苑时常与寻常百姓相处,知道他们的不易便对他们多了几分关切。”

    “殿下是心地善良之人。”苏渊穿戴整齐走到殷熙身边道,“殿下若真是想要为他们脱罪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殷熙仰头看着换好衣裳的苏渊。

    虽穿着军中统一制式的衣裳,但苏渊周身的气度却像寒剑藏鞘一般让人难以忽视。

    这样走出去也太容易露馅了吧……

    殷熙斟酌再三,用手摸了摸地上的灰,起身在他脸上擦了擦,遮住那俊俏的容貌。

    苏渊身子微僵,下意识想要抓住殷熙的手,但想明白缘由后,默默地握紧了拳头,继续说道:“只要拿到陈山和庄岳通敌卖国的罪名,这些人便成了陈山和庄岳用来交易的物品,是无辜之人。到时候殿下再证明此次绑架是庄岳一人动的手,与其他人无关便可。”

    苏渊说完,殷熙便懂了。

    单看眼下的情景是他们被圣上的猜忌所伤,为了救陈山而蓄意谋害长公主和朝中大臣,是齐心协力地谋反。

    最后,无论他们是否愿意都只能跟随陈山和庄岳走上这条路。

    但若是找到陈山和庄岳通敌卖国的证据,那这次绑架只可能是庄岳怕事情败露釜底抽薪,他们便是毫不知情的局中棋子,生死都只是陈山交易的筹码。

    “你真的确定陈山通敌卖国?”殷熙问道。

    “我并不能肯定,陈山通敌卖国的罪名是有人故意写信传到我手中的。”苏渊解释道。

    殷熙又问道:“你抓到陈山的时候查了什么吗?”

    苏渊摇了摇头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过陈山,昨日刚好查到陈山暂住在永宁巷中,正打算前往便被抓到这里。”

    “那方才庄岳所说的严刑拷打以及大肆抓捕士兵都是假的?”殷熙有些震惊。

    “半真半假,我并没有抓到陈山自然不可能对他严刑拷打。”苏渊道,“只不过为了查明此事的真假,我调查了一些因伤痛离开军营的士兵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才将他们抓回监察院。”

    “那陈山为何会忽然离开军营,藏身在巷口中?”殷熙问道,“难不成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苏渊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殷熙忽然发现此事似乎表面上没有这么简单。

    陈山遭遇刺杀不得不离开军营藏身,这说明刺杀之人要么武艺高超,让陈山不得不防备;要么在军营中占一席之地,陈山不能轻易动他,只能先藏身,日后仔细谋划;或者是陈山通敌卖国的事情败露被反咬一口,不得不躲藏。

    陈山躲起来之后,他通敌卖国的罪名便被传到了监察院,不管是真是假,苏渊一定会派人来追查,直到找到陈山的踪迹。

    如此,若陈山通敌的罪名是真,朝廷自然不会放过他;

    若陈山通敌的罪名是假,幕后之人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找出来。

    这是针对陈山的死局!

    陈山死了一切都死无对证了。

    殷熙抬头看向苏渊,苏渊明白殷熙的意思,笑道:“殿下不必担心,我早已在巷口安排了人手,更何况陈山能当上将军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想来他在得知我追查他通敌卖国一事的时候便有所防备了。”

    殷熙听此,松了口气,道:“想必等我们查清之后,那边的事情也应该有个了结了。”

    “来吧,”殷熙说着蹲在了苏渊的面前,道,“我们赶紧出去。”

    “……殿下这是何意?”

    “你受伤严重,”殷熙直言道:“军营中到处都是人,你行动不便,容易被发现。”

    苏渊看着眼前殷熙瘦弱的背影,沉默了良久,红晕从脸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快点儿,那人这么长时间不出去会让人起疑的。”殷熙说着勾了勾背在身后的手,示意苏渊快点上来。

    苏渊的脸更红了,斟酌了许久才默默地爬上了殷熙的背。

    看似瘦弱的背脊□□有力,稳稳地将他托起来,苏渊垂下眼眸,将手搭在殷熙的肩膀上。

    “走了啊。”殷熙用脚轻轻勾开了门,趁着巡逻的人转身离开的瞬间从门后迅速闪身到牢房右侧的阴影处。

    殷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营帐,低声问道:“接下来往哪走?”

    苏渊拿出那块碎布比对着方向,指了指左前方,道:“半刻钟后,这边巡逻的人要换班,我们趁机过去,走过一个军帐之后往右拐。”

    苏渊根据地图上的标识带着殷熙迅速找到了陈山原本的军帐。

    殷熙趁着巡逻的人离开后带着入园拐进了军帐。

    这里还保留着陈山被刺杀时的场景,书桌上的竹简被扔在地上,干涸的血迹从书桌一路蔓延到门口。

    殷熙摸着刀剑的划痕,道:“这里只有打斗的痕迹,并无搜查的迹象。”

    “这说明刺杀之人只想取他性命。”苏渊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这倒也是。”殷熙勾起倒地的椅子,将苏渊放坐在上面,又从怀中拿出两个瓜果放在苏渊面前的桌子上。

    伺候好一切之后,殷熙才走到门口边望风边翻找军帐中的东西。

    苏渊哭笑不得地看着桌上已经擦拭干净的瓜果,将其推倒一遍,翻找桌子上的竹简和信件。

    殷熙仔细地检查挂在门口架子上的盔甲,忽然发现右手手臂处的触感似乎与旁处不太一样。

    殷熙将盔甲拿了下来翻看,终于在缝合的针线中发现了一个夹层。

    殷熙撕开夹层便见两三封书信夹在其中,信上写满了三场战役双方的攻防布局,两败一胜是他们约定好的结果,对方许诺事成之后将其中一座城池送给陈山。

    “找到了!”殷熙将书信递给了苏渊,苏渊立刻将信上的字迹与竹简上的相对比,“确实是陈山的字迹。”

    殷熙一时之间难以说明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

    通敌的罪证找到了,现在在军营中的人得以保命,但在这几场交易的战役中,无数的人丧生在其中。

    殷熙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尽快离开。”

    正在这个时候,军帐外忽然传来了质问声,“什么人来里面?”

    “快走!”苏渊想要拽住殷熙的手腕,反被殷熙背了起来。

    军帐中四处封闭,除了帐门并无出路。

    殷熙躲在门侧,将进来查探的人打晕,趁机逃了出去。

    “有刺客!!!” 军营中的人循声而来,殷熙头也不敢回地往前跑。

    苏渊道:“往北走,那里有一片山林,可以掩盖我们的踪迹。”

    殷熙听此,掉头就往北跑,一头钻进了山林中。

    昨夜的落雪堆积在干枯的树枝上,黄昏的日光照亮了地上的冰霜。

    殷熙小心地稳着步伐,在山林里面四处躲避。

    但追击的士兵们显然对这片山林十分熟悉,殷熙七绕八绕了许久都没有躲开他们。

    “那边!”苏渊忽然抓紧了殷熙的肩膀,指了指斜后方山坡下。

    “什么?”殷熙被苏渊拽得一个踉跄,脚下一滑,两人顿时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

    完了!殷熙匆忙之间只记得苏渊浑身是伤,连忙将人搂在了怀中,抱住了他的头,护着他不让他受伤。

    苏渊还没反应过来,脸就撞进了一片柔软之中,意识到是什么之后,苏渊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与那些太监不同,并不是从小入宫,该懂的东西他都懂,内心酥麻的感觉让他气血翻涌。

    苏渊挣扎着想要脱离,但被殷熙死死地扣住,两个人不知纠缠翻滚了多久才落在一片枯叶上。

    为苏渊当肉垫的殷熙仰躺在地上,睁开眼看着昏黄的天空,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摔碎了一般疼痛。

    但还没等殷熙缓过神来,就听见枝干碎裂的声音,她同苏渊陡然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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