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确定下上学的事情后,李周一开始上网搜索上学需要用到的东西并着手准备起来。

    通知书寄来的那天,李周一从早上开始就在等快递的电话,终于在午饭过后半个小时接到了快递小哥的电话。

    李周一几乎是用跑着下楼的,尽管她已经多次告诉自己冷静,但还是没压抑住。

    快递小哥站在小区门口等她,因为这类邮件事需要本人签收的,所以不会给她放在驿站。

    她接过邮件的手有些激动地颤抖着,盯着小小的线框里寄件地址那里写着的大学名字后,李周一露出了久违的由心而发的开心的笑。

    她深呼吸一口气后,在签收单处写下了李周一三个字递还给快递小哥。

    些微出乎意料的是,小哥骑上电动车转动钥匙启动之后,跟她说了句:“恭喜你考上大学!要好好学习哦~”

    听到祝福的李周一眼圈一下便红了,她感激地回应:“谢谢您。”

    之后的李周一慎重地拿着快递件回屋,全程都是想要立即拆开的心情,但她还是忍到了回屋才用小刀轻轻割开封口。

    邮件里是一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和两方雅致的信笺。

    李周一盯着录取通知书上看了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她选的是经济学专业,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网上的统计数据说这是学校的王牌专业且毕业后能挣钱。

    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最想最需要的,就是挣钱。

    花了几天时间,李周一已是万事俱备,只等开学到来的状态。

    但在开学前第十天时,李周一临时接到周丽的通知说张泽成给她办了升学宴,让她穿着先前买的新衣服去参加。

    升学宴?这么突然?

    李周一在家这些天里,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

    当她怀揣着困惑前往周丽说的那家菜馆后明白了缘由——虚荣和贪欲。

    十来桌的宴席,全是张泽成和周丽两边的亲朋好友。

    而菜馆包房的门口右边,一张临时的小桌子上摆着一本新买的礼金册,收钱的人是周丽的一个表弟,李周一的表舅。

    表舅抽着烟吞云吐雾间看到她的脸,笑道:“周一考上好大学啦,不错啊~”

    李周一一瞥他手里的册子和手边高高一摞的红色钞票,礼金册已经写完大半本,但是来的宾客还没坐满,看来还有一部分礼金在来的路上。

    许是听到表舅同她说话,正在打麻将的张泽成扭头,冲她温声道:“周一来啦,快让你妈妈带你看看还要加什么菜,今天想吃什么就吃啊,我们周一考上好大学了,得奖励奖励呢~”

    李周一克制着心底的不适和恶心,配合地冲他笑着点头回应。

    随后张泽成又转回去开始打牌,同桌的所谓叔叔伯伯李周一并不认识,纷纷都开口夸赞张泽成对她跟对亲生女儿一样好。

    不知是烟味太呛还是他们的喧闹声太吵人,在房间待久了的李周一只觉得头晕目眩、反胃的感觉径直涌上喉咙。

    她避开一众视线的注意力憋着冲到厕所,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望着镜子里脸色煞白的自己,李周一终于明白为什么张泽成那天会答应得那么痛快了。

    因为他不仅不用自己出钱供她的学费,还能从中赚取一笔钱的同时获得一个人人赞颂的好人名声。

    正所谓一举两得,张泽成这样的人,比谁都玩得明白。

    因此他之所以答应李周一,是因为在他眼里,那649分可以同时满足他的贪心和虚荣心。

    难怪呢,那么狡猾的人轻而易举便跳进她挖的这小小洞坑。

    ——原来是心里早就打好了另一副算盘。

    如此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那副言笑晏晏的皮囊之下的人性下限。

    不过她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上学的目的达成,其他的,她都不需要去较劲。

    她不想让这些龌龊的东西和人,参与到她未来的人生中。

    快到晚上六点的时候,菜馆的十来张桌子已经挤满宾客,开席后李周一和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主桌。

    一旦听到耳边碰撞出酒杯间的清脆声,李周一就要配合张泽成露出笑容以示回应。

    因此一顿饭下来,本就没什么胃口的李周一根本没吃到几口饭菜,光顾着应酬自己根本不认识的所谓亲戚了。

    原以为吃完饭她的任务就结束了,不曾想张泽成在饭后还拉着她上演了一出大发慈悲的戏码。

    张泽成从表舅收到的礼金中抽出捆好的一摞,正好八千块钱。

    当着众多亲戚朋友的面放到她手上,豪放地开口:“来,周一,这是奖励你考上好大学的奖金,拿着!”

    “嚯,老张大气啊!来,大伯也给个红包意思一下。”李周一侧后方一个看着比张泽成稍微年长些的男人紧随张泽成的话之后开口。

    接着坐在旁边桌子的一些自称叔叔伯伯的男人也纷纷效仿,掏出红包要给她。

    李周一在周丽的眼神示意下一一接过,再一一敬茶感谢。

    等到绕完一圈下来,李周一的胃已被茶水撑到饱胀,然后等那些人继续喝酒后,周丽才悄声告知她可以回家。

    只身回家后,李周一疲累地躺在床上,攥在手里的红包和钱周丽没有收回,她说那些就当做她第一年的学杂费。

    至于生活费,开学前会另外给她打在银行卡里,每月八百。

    休息片刻后,李周一将红包一一拆开,每个红包都装有红色的毛爷爷,多的有三张,少的也有一张。

    全部拆出来后李周一数了一遍,整整有一千五百块。加上张泽成给的八千,就是九千五百块。

    除掉八千的学费、九百的住宿费和六百的车票费用,还能剩下两千。

    算下来,应当够支付一些七七八八的费用了,至于买电脑的钱,她可以兼职自己去赚。

    在心里盘算好后,李周一已然忘记了今晚这顿饭带给她的恶心。

    本以为剩下的十天可以安然度过的李周一在开学前三天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对方自称是李阿姨,是李福,也就是李周一父亲的妻子。

    李阿姨说父亲想在开学前见她一面,希望她回家一趟。

    李周一不相信一个多年不闻不问的所谓父亲会挂念她,当即便拒绝了,结果李阿姨便拿父亲的残疾开始卖惨,逼得李周一只得无奈答应下来。

    回到老家后,她被迫参加了自己的第二次升学宴,父亲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她考的好成绩,是以才急着让她回来露面。

    父亲挂念的不是李周一,是放在李周一名字前缀的高考649分。

    不过父亲没有像张泽成那样上演什么父女情深的戏码,也是,他本就不屑于认她这个女儿,若没有这可以帮他挣钱的高考分数,他们之间遑论什么父女。

    父亲收到的钱不仅一分没有给她,甚至当晚天黑也不忘赶走她,生怕她留宿。

    回到家周丽没问她去了哪儿,除却本身就不关心她之外,她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去哪里一般。

    “是您..告诉他我的电话的吗?”路过厨房的时候,李周一将信将疑地开口问。

    周丽的背影微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嗯,他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一个人独占这样的好事,他说当初养你他也有出钱...”

    剩下的话李周一没听完,兀自回了房间。

    真讽刺啊,九年前他们当做累赘一样互相推脱的小包袱,九年后却又争相说是可以圈一波钱的好工具。

    剩下的两天,李周一是一个人在家度过的,周丽和张泽成带着张唯满去了海洋馆和动物园,说是幼儿院老师布置的带孩子认识动物的暑期任务。

    出发的当天,李周一起了一的大早,她买的九点的车票,六点出发,七点半就能到火车站。

    这一次她的行李依旧只装了一个书包那么多,她带走了那间客房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让屋子恢复成两个月前她回来时候的崭新模样。

    车站人满为患,从未坐过火车的李周一按照网上的攻略取票、过安检、查找列车信息,经过半小时的折腾,她终于稳稳坐到了候车口前的椅子上。

    剩下的一个小时,她拿出了小学时便带在身边的那本活着,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做到封面的那句话了。

    一个小时的候车时间李周一觉得很快,望着上车口的灯从红色变成绿色,她排在人群中间,照着前面人的模样将身份证放在感应器上。

    闸门自动打开的瞬间,她迈进那扇门,看到了自己将要乘坐的长长的绿皮火车。

    她的车厢在前面,是硬座,二十个小时的车程。

    幸运的是,她买到了靠窗的位置。

    坐上座位的一刹那,李周一的心安定了一半,火车鸣笛出发驶离车站望见蓝天的第一眼,李周一的心安稳落地。

    她终于逃离了这座城市、逃离了那个陌生的家、逃离了那些令人窒息的人、逃离了一点也不美好的过去。

    由她执笔重新改写的李周一这本书,翻开了全新的序章。

    二十个小时的车程,李周一坐得腰背酸疼,但她的心情仍旧晴空万里,正如站在大学门口的她头顶的这片天空一样。

    澄澈、纯粹、湛蓝,不掺一点污秽和阴霾。

    初秋的微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夏天残留的闷热,一半金黄一半深绿的银杏种满了校园路的两旁。

    足球场一个小方阵的迷彩服正在走正步,异口同声的口号响亮而整齐,红色跑道上的脚步声踩着八月的尾巴踏进九月的起跑线。

    路过两个和李周一一样的新同学发出感叹:“看,那就是要给咱们军训的教官,长得好高啊~”

    望着超过她的两个背影,李周一深深呼吸了一口学校的空气,和过去呼吸过的空气别无二致,但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她扯了扯书包的背带,元气满满地朝报名点迈步走去。

    而她向前走的每一步都似敲在琴键上,弹奏出唯有李周一听得到的乐曲,悠扬欢快、令人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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