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还出了一件事,你们可能不太清楚,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庆国公府那位五公子和几个好友出城去游玩,看中了一处地皮,想买来盖别庄,偏生那块地早就被白云观的玄真看上了,说是要买了敬献给无量天尊,两边寸步不让,当场动手,白云观的两个道士被庆国府的下人打得一死一残,听大哥说,玄真因此好像记恨上了,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才买凶杀人的,可现在庆国公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说是玄真背后的人想要害林锦舟,所以将大哥扯了进去。”

    顾二爷说话间,外面起了风,不多时乌云盖顶,不见一丝月色,随即‘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

    门窗未关,外面的冷风肆无忌惮地吹了进来,冷不丁将屋里的烛火都灭了几根,光线更暗了。

    顾二爷还跪在冰冷的地上。

    顾老夫人便出声让他起来,到一旁站着。

    “多谢母亲。”

    “你且不用谢,如今府里只有你一个可在外面奔波打探消息的人了,要是跪出病来,难不成指望我这个老太婆去大理寺探望老大?”顾老夫人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直抒胸臆道。

    顾二爷听着悻悻地低下了头。

    是他想多了。

    顾老夫人白了他一眼,视线在两个媳妇间来回转了转,最终还是落到了顾元柔这个孙女头上,“元柔,你觉得呢?”

    顾元柔心里正想着事,被祖母这么一叫,才回过神来,思索片刻道:“庆国公府与咱们家素日并无恩怨,庆国公没道理会针对父亲,他说的是玄真背后的人,并不是父亲,二叔不也说了嘛,白云观那几万两银子,不是给父亲的,一个能让庆国公出面状告,父亲掩护,白云观不敢攀扯,且与父亲一定私交甚密,以至于可以在京畿田地买卖上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二叔,其实你已经说了。”

    顾二爷蓦然抬头。

    “是宁远伯,沈岸。”

    顾元柔一脸地笃定,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唯有如今宫里风头正盛的沈婕妤亲哥哥,九皇子的亲舅舅,宁远伯府的当家人,沈岸。

    ‘轰隆’一声,春雷乍响。

    秦氏正对镜卸妆,散了发髻,冷不丁被外面的雷声吓了一跳。

    恰好宁远伯沈岸掀了门帘进来,由丫鬟伺候着退下外衣,一边叮嘱道:“这几日闭门谢客,对外都说我感染风寒,大夫让静养为宜,不便见客。”

    “谁都不见?”

    “当然。”

    “那…要是顾家来人?”秦氏面有迟疑。

    沈岸倒是嗤笑一声,才道:“顾家来人,就更不能见了,如今这节骨眼上,要是让安王和庆国公抓到把柄,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这样一来,靖安侯怎么办?咱们不救,他要是供出咱们来…”

    “不会的。”沈岸着了里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底下的丫鬟端了木盆和水壶进来,一边热水,一边凉水地搅合着,他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抬手示意丫鬟们退开,将脚放了进去,随即喟叹一声,“顾邺不是个只求自保一时的蠢货,顾家几房上下百余口人,他不至于都不顾了吧。”

    “话是这么说,他要是真不开口,庆国公那边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若真出了什么事,顾家那边又怎么交代呢!”秦氏还是有些担心。

    沈岸却不以为意,“怕什么,需要给什么交代,没了顾邺,顾谦又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我哪里是怕一个顾谦,我是担心顾老夫人,还有顾邺那个嫡子,顾昀庭,老爷之前不也很看好他,说他是人中龙凤,连明渊都比之不及,要是他因顾邺之死怀恨在心,来日入朝为官,岂不要跟老爷你对着干?”

    “人中龙凤是不假,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又有何惧?这凤凰要是没有翅膀,那就与野鸡无异,要是实在不识好歹,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沈岸说着似乎又想到什么,“对了,不是还有一个顾元柔嘛,明渊一直念念不忘,要是这次顾家真败落了,就把她纳进来,给明渊做个妾室,有她在手上,顾昀庭还能翻起什么波浪来不成?总不至于没了亲爹,连亲妹妹也不顾了吧。”

    “老爷英明。”

    如此,秦氏再没有什么担忧的了,只是第二天一早,便将沈明渊叫了过来,说了意图纳顾元柔给他为妾的事。

    当然,在沈明渊面前,秦氏又是另一种说法。

    沈明渊闻言果然一喜,随即又喜中带忧,“以元柔的脾气,她断不会答应给我做妾,娘,要不你让父亲想想办法,帮顾世伯一把。”

    秦氏状似为难,摇了摇头,“不成,此事牵涉到户部和庆国公府,尤其是白云观买凶要杀庆国公嫡子的事,哪是你爹几句话能摆平的,要是让庆国公府的人记恨上,别说日后帮衬顾家一把,咱们也得连累上,得不偿失呀。”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要是靖安侯真出了事,你以为顾家二爷能有什么能耐,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照看顾元柔这个侄女,到时候随便找户人家嫁了了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是嫁个清贫苦寒之人,那还不如嫁给你做妾,好歹有个富贵,也可帮衬娘家,岂不两全其美!”

    在秦氏耐心劝解之下,渐渐地,沈明渊也认同了这个打算。

    大理寺外。

    看着头顶悬挂的紫金匾额,顾元柔竟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上一次来,不过是问个口供,客云居的场面再混乱,也不管出什么事,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大可以轻松应对,可这次不同。

    “元柔,元柔,看什么呢?”顾二爷使了锭银子,托守门的差役进去传话,要见的却不是大理寺卿谢绥,而是少卿宋淮,谁知转过头来,见侄女盯着上面的匾额愣愣出神,不免出声问道。

    “二叔。”

    “你说宋大人会见我们吗?”顾二爷对此忧心忡忡。

    他素来风花雪月惯了,从生下来就在公侯之家,上头有个嫡亲的哥哥占着世子的位置,入仕做官充门面,他也乐得在背后当个自在闲人,故此官场上少有交际,跟各府衙的人也不熟,如今一出事,竟连个请教的人都没有,只能带着侄女,来大理寺门外碰碰运气,不得不说,实在有些窝囊。

    顾元柔这会儿也没心思安慰二叔,只道:“只能先试试看,眼下还不知道这案子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还是得问个清楚,才好备礼求人。”

    顾二爷听罢稳了稳心神,也知是这么个说法,毕竟一般求人办事都有各自的‘规矩’,不能瞎猫硬撞死耗子,顾家在临安生根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人脉和亲友,可进了大理寺的案子,又牵扯到庆国公府和宁远伯府,还有户部,这一圈盘下来,得找什么人,备多大礼,心里要先有个数,这也是为何顾老夫人让他再来大理寺走一趟的原因。

    ——“顾家不能直接找上庆国公府,宁远伯府也不会出手相助的,此事只能靠我们自己,和老大的造化了。”

    顾老夫人的话犹在耳边,顾二爷虽不是很懂母亲这几句话的意思,却也听话照办。

    只是临出门之际,顾元柔追上二叔,与他一起来了大理寺。

    她身上现在,还带着庆国公世子林锦宣的名帖。

    进去传话的差役很快回来,朝两人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宋大人不会见他们。

    “这可这么办?”顾二爷没了主意。

    顾元柔也知道难办了,按理此案知道内情最多的人莫过于大理寺卿谢,但她知道此人素来刚正,有‘青天’之名,又是此案主审,不可能见自己和二叔,倒是少卿宋大人脾气敦和,借口上次客云居一事找他,说不定能见自己一面,透露点儿口风,谁知竟一面都不见。

    有些时候,不想见,和不能见是两回事。

    其实在来大理寺之前,她和二叔已经拜访过两位世伯故交,甚至不甘心地去过宁远伯府,果然如祖母所料,宁远伯沈岸称病,闭门不见。

    而从两位世伯口中,顾元柔知道白云观的事,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事到如今,只能先回府,看祖母有什么办法了。”说话间,她摸了摸袖口的名帖,到底没有动作。

    正当顾元柔准备上车回府之际,忽听一声,“元柔姐姐。”

    她寻声回头,见萧婉带着个小丫鬟,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朝自己挥了挥手,随即又跳下马车,一路小跑过来,及近处,累的满头都是汗。

    顾元柔连忙拿出锦帕,给她擦汗,却见萧婉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气喘吁吁道:“元,元柔姐姐,这是二哥离京前交给我的,说是靖安侯要是出事,能帮你的忙,托我转交给你。”

    顾元柔闻言眼前一亮,顾不得问洛王世子怎么知道父亲会出事,先打开锦袋,倒出一枚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篆形的‘洛字’,底面小字为‘晏’,背后雕刻着四方兽。

    “是二哥的令牌,咦,还有个纸条。”萧婉好奇地眨了眨眼。

    纸条是贴在令牌背面的,上面只有两个字,‘宋淮’。

    顾二爷凑过来看了看,不明觉厉,“什么意思?”

    他问萧婉,因是她给的东西,萧婉对此一顿摇头,“我不知道耶,二哥只让我转交,他说元柔姐姐看了就懂。”

    只见顾元柔思量片刻,随即转身,拿着令牌走到大理寺门口,将令牌交给差役,不知说了什么,那差役进门去,不多时,从里面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身着常服,朝顾元柔拱了拱手。

    正是大理寺卿宋淮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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