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隅中,顾二爷与顾元柔叔侄俩一回到靖安侯府,便直接去了鹤春堂。

    肃穆的堂屋内,顾老夫人听完一席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顾二爷显然没有那么沉得住气,开口直道:“母亲,您说宋大人所言是真是假?大哥的事真要闹到御案上,由陛下圣裁?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在驴我们吧!”

    “胡说什么呢!”顾老夫人原本耸搭着的眼皮轻轻一掀,忍不住瞪了小儿子一眼,才道,“那位宋大人要是想敷衍你们,有的是主意,还用得着跟你们绕那么大的弯子,解释一堆话,最后耍你一道,你当他闲的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呀。”顾二爷不服气,小声嘟囔着。

    顾元柔见祖母有些来气,忙出声转圜,“其实宋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若只是白云观的事,刑部和临安府衙皆可审理,如今麻烦还在于刺杀林锦舟的事,庆国公死咬着不松口,分明是想借此事和父亲之口,拖宁远伯府下水,若是真成了,难免会惊动宫里的沈婕妤,如此一来,此事可不就得陛下做主了。”

    顾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可如今你父亲闭口不言,庆国公抓不到把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下了饵,又怎能空手而归呢!只怕有人铤而走险,亦或是狗急跳墙,会对你父亲不利呀!”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事。

    顾元柔听得心惊,喃喃道:“怎么会?”

    顾老夫人叹道:“怎么不会,那位宋大人不是提醒过了,刑部大牢里不太平,你以为大理寺又有多安生?所以他说要等,是没错的,但也不能就这么光等着。”说到这儿,她向顾元柔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顾元柔忙起身,走到祖母跟前,俯下身来。

    顾老夫人半掩着嘴,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如此,可明白了?”

    “孙女明白。”

    顾谦:…

    午饭顾元柔是留在鹤春堂用的,顾二爷则回了二房,临走前,老夫人让他用了午饭就过来,有别的事嘱咐。

    顾二爷一听,倒是神清气爽地走了。

    用过午饭,顾元柔从鹤春堂出来,先去兰苑看望母亲。

    郑氏这会儿偷摸躲在屋子里,绞着帕子在哭,眼圈都红了,一见女儿,倒是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

    没办法,她从小就这样,一遇到事情就忍不住哭,到如今成了妇人,儿女都长大了,这毛病还是没改过来,就着哭腔便道:“怎么样?大理寺的人怎么说,可见着你父亲了?”

    顾元柔有些心疼,将大理寺门口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才道:“我想宋大人指得那人,应该就是舅舅,只是不知舅舅如今到哪儿了,上次接到驿馆来信,还是踏春那天,我记得好像是到将军山了吧?”

    娘家的来信,郑氏一向都收着,时常拿出来看,此刻不用去找,她也能复述一二,遂点头道:“不错,过了将军山和紫川河,就离临安不远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不过五六天,可是…”

    “可是什么?”

    “你舅舅这次是奉命回京,要入宫觐见不假,只是这窥测圣心之事…”郑氏虽是一介妇人,困于后宅之中,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故此十分担忧。

    却听顾元柔道:“母亲你多虑了,且不说舅舅有没有这个本事,就是真有,祖母和整个靖安侯府也不敢妄想呀,不过有些态度,是能够摆在明面上的,未尝不能一试,不过具体怎么做,还得等见了舅舅,才好商量,要是舅舅帮不了这个忙,也只能另想法子了。”

    “还有能有什么法子?”听女儿这么一说,郑氏心绪平定了些,到底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顾元柔笑了笑,又宽慰几句,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开。

    从兰苑出来,她没有回静思院,而是转道又出二门,出府去了。

    晚膳时分,庆国公林榭回府,却听到手下幕僚方胜的消息—靖安侯顾邺在大理寺监牢出事了。

    他有些诧异:“什么时候的事?咱们的人动的手?”

    方胜回道:“不是。”

    “那莫非…是宁远伯府的人?”林榭双眼一眯,猜测道,“顾邺可有什么大碍?大理寺的人怎么说?”

    “无碍,大理寺的人说了,靖安侯只是吃坏了肚子,大夫开了药方,吃几贴就是了,不过为保无虞,大理寺卿下令这几日不许任何人探视靖安侯,如此一来,咱们的人要想动手也难了。”方胜惋惜道。

    本来依他的主意,宁远伯的人能在刑部大牢悄无声息的弄死一个小道士,他们也能在大理寺对靖安侯下手,或死或伤,再嫁祸到宁远伯头上,这样一来,宁远伯府想置身事外,就是万不可能的事,没曾想如今靖安侯先出事,倒让大理寺警觉起来,之后若再下手,那就是下下策了。

    对此,林榭倒不是很在意,摆手道:“无妨,顾邺好歹身上有爵位在身,大理寺不比刑部,对他下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此招还是得慎用,再说,如今我们手里不是已经有那个死去小道士的口供了嘛。”

    “可是只有口供,没有人证呀。”

    “谁说没有。”林榭吹了吹桌上的烛火,将眼前的光亮压到最暗,忽而笑道,“刑部那个被钓出来的‘鱼’,虽说个头是小了些,不正好是个合适的人证吗?”

    方胜一听也笑了,“是极,不过没想到宁远伯的人竟然这么蠢,咱们只不过是放出个风声,还真有上当的。”

    林榭笑着一口将眼前的蜡烛吹灭,才悠然道:“不是蠢,是这世上,总是不乏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咱们运气好,恰好就碰到一个,人控制住了,就再透个风声给宁远伯府,还有,派人盯一下靖安侯府,郑显宗,已经快回来了吧?等他回来,便通知我。”

    “是,国公爷。”

    “也就是说,宋大人的意思是要先打探陛下的态度,再作决议,避免万一事有不及,反倒被推出来挡了枪。”客云居二楼,萧婉捧着小脸,频频点头。

    顾元柔坐其对面,闻言颔首,“是这个意思。”

    她说的口渴,端起茶盏来抿了两口,待放下时,却听萧婉道:“可眼下顾家只怕没有合适的人能担当此任吧,可惜二哥不在,他倒是经常能出入宫廷。”

    “是嘛。”顾元柔放下茶盏,有些好奇。

    她曾听祖父提及,当年寒食宫变后,陛下只余宁王和安王两位皇子,可惜都不大满意,于是朝堂有人提出过嗣宗亲,洛王世子萧晏,宗正司副使萧铭皆案列其上,虽说最后不了了之,可按理说,这样曾经参与论储,又是旁支皇亲一脉的人,不该受到重用才对,事后不清算一番都是好的了,可事实是,两人都未曾沉寂,一个仍然在宗正司任职,一个则被陛下派往青州,任直隶监察一职,还参与当地平叛一事,这怎么想怎么奇怪!

    “是呀,陛下对二哥还是很好的,逢年过节都要赏赐好多东西,不过贵重的都会被父亲拿走,剩下的在王妃那儿,偶尔也有我的份儿,二哥不在临安时,很多说是赏给他的,其实压根就没到他手里。”萧婉说着捂嘴直笑,好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却又不便细说。

    “那接下来元柔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顾元柔随之叹息,“还不知道呢,除了等待,这些天我和二叔也分别上门求见了素日与父亲交好的世叔世伯,以及祖父的几位故交,有的避而不见,也有些愿意帮忙,但碍于形势不明,庆国公又素来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未免惹祸上身,只能静观其变,暂时还未得其法。”

    萧婉听得不明就里,不过心里也清楚,这种平白得罪人的事,也不是谁都愿意做的。

    “那就只能等消息了,不过我听闻,大理寺卿谢大人素来公正严明,断案如神,或许他查清买凶的事跟顾伯父没有关系,就把人放了呢。”

    “也许吧。”顾元柔明白萧婉这话是在安慰自己,勉强笑了笑,却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若没有证据和考量,那位谢大人不会亲自上门,将一位侯爷关进大理寺,再者还有户部任职上徇私舞弊一事,几万两白银的下落,京郊田地的买卖,如此种种,父亲不说出点儿什么来,怎么出得了大理寺的门呢!

    可有时候越到这种地步,又越是得三缄其口,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却也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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