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京城上下好一番热闹。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千秋,朝中凡四品以上官员皆可进宫为皇后贺寿,那些高官的夫人,以及一些有品级的命妇、太君等,都聚集于大明宫为皇后贺寿,一番热络寒暄后,就各自在大明宫清凉殿内坐着,殿内冰桶散发着冷气,有专门的宫婢用扇子轻轻的扇着,冷气传遍整个内殿,让整座大殿的人都感到凉丝丝的。

    皇后娘娘端坐上首,下方是各府的夫人们,过了一会儿后,就听有宫婢进来禀报,说是平凉郡公前来给娘娘贺寿,已经候在宫外了,娘娘是否要宣他进来。

    皇后欣喜不已,想那小子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如今回来了,是该和他好好说说话,连忙吩咐那宫婢叫他进来。

    坐在下面的一群妇人们也十分的好奇,早就听闻安平郡王之子自小便被养在皇后身边,虽非亲子但却胜过亲子,去岁时还代天子巡抚河北,如今已被封了郡公,想来是颇得圣眷的。此时在座的各位夫人们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平凉郡公究竟是何等人物。

    过了一会儿,乐康进来了,只不过后面还跟着个女子,这自然是邹漪,跟着他一起下跪,向皇后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然后乐康就命人将带来的一些礼物呈了上来,因为他回来的时间有些匆忙,忙乱中来不及仔细挑礼物,所以礼物多是些滋养补品和寿桃寿屏之类的东西,但他还是抽出时间来挑了一件珍贵的礼物给皇后。

    只见他让背后之人将手中的箱子捧起来,然后亲自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在座的各位夫人都动容,那是一尊高逾十寸的羊脂白玉观音雕像,这雕像莹透纯净,洁白无瑕,可见价值不菲。

    乐康小心翼翼的将观音像捧起,放到皇后面前的桌案上,说道:“臣在幽州之时就常记挂娘娘,本来挑了些幽州特产带回来给娘娘尝尝鲜,但臣回程途中突然想起娘娘寿诞将至,总不好拿些俗物应付娘娘的寿礼,所以就亲自挑了这观音像献与娘娘,还望娘娘能万事顺心,福寿康宁。”

    皇后眼角带了湿意,随即绽开了笑容,伸手摸了摸乐康的脸,“你有心了,陛下没白疼你,你奔波在外,却仍记得吾的生辰,实属难得。”

    “娘娘说的哪里话,这是臣这个做侄儿的孝敬給娘娘的寿礼,是臣的本分。难道陛下和娘娘不疼臣了,臣就不送这礼物了?”乐康笑地十分灿烂。这一场面当真是母慈子孝,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在场之人恐怕还会以为他俩是亲母子。

    皇后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笑着摇摇头“你啊你,不知何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浑不似当初进宫时那般木讷。”然后仔细看了看那观音像,对着他道:“这玉雕的用料是从西昆仑采来的籽玉吧,那玉料价值不菲,更别说这尊雕好的玉像了,你虽在京城有产业,但也不能如此挥霍,那些补品和寿桃寿屏足以表现你的孝心了,这玉像的价钱回头吾叫人送到你府上,你的钱也来之不易,你就莫要推辞了。”

    乐康本想推辞,但看皇后如此坚持,他也就答应了,然后皇后叫身边的宫婢小心收起那尊玉像,回头将这玉像放到皇家国清寺里供奉着。

    下首有一年轻妇人笑着道:“康弟如此孝顺母后,可见母后待康弟真真的好,想起刚刚儿臣给母后的寿礼,儿臣都有些自惭形秽了。”这是蜀国公主,前几年皇帝将他嫁给了当年的探花郎,如今夫妻和睦,已经育有两个孩子了。

    “礼物不在贵重,而在心意,蜀国你的礼物虽不及康儿的贵重,但确是你自己亲自绣的一幅宝华经文,为娘初见之时也是欢喜不已,恍惚间想起了你孩提之时,想着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如今也已为人母了,深感岁月不饶人,为娘也老了。”皇后感慨着往昔岁月,鬓角的头发也有了银丝了。

    蜀国公主也眼眶泛红,径直来到皇后跟前,“母后喜欢那幅经文就好,母后哪里老了,您年轻的很,您将来还要看着儿臣的孩子成亲生子,还要劳烦您给他们主婚赐福呢。”

    皇后也双手捧住了公主的脸颊,用鼻子碰了碰她的脸“傻女儿,哪有外祖母给自己的外孙做主婚人的,你说的对,为娘还不老,为娘要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成人,成亲生子。”

    这场面看的在场夫人都唏嘘不已,母慈子孝,儿女绕膝,这是多少女人的毕生夙愿。可是事与愿违,在场不知有多少夫人家中夫妻不和,姬妾成群,子女不肖,自己过的十分不顺心。再看看皇后,陛下虽然有很多嫔妃,但登基多年对皇后圣宠不衰,虽只有一个女儿,但深得帝后宠爱,皇后也未曾因为没有儿子而地位不稳,当真是让人羡慕。就在这时,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叫了起来。

    “平凉郡公自是孝顺的,自小长在皇后娘娘跟前,皇后娘娘自是将他当成儿子般看待,这不,特意送了个观音像来,民间这观音菩萨可是用来求子的,这不是明摆着想让娘娘早日诞下嫡子,好让陛下能够有太子继承江山吗,这平凉郡公的孝顺可真是用对了地方。”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乐康当即变了脸色,蜀国公主惊怒的看向说话之人,见是兵部尚书林至德的夫人,当及就想发作,但被皇后拦住了,皇后自是知道林夫人为何会说如此诛心之语,十几年了,林家对自己的芥蒂仍未消除,反而越来越深,都成了心魔了,今日是自己的寿辰,自己总不能开口斥骂,刚想着开口,却又有一人说话了。

    “林夫人此话怎讲,皇后娘娘自小看着平凉郡公长大,如今娘娘寿辰,平凉郡公亲自献上观音玉像贺寿,是想保佑娘娘福寿双全,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为娘娘求子了?你是想说陛下没有嫡子吗?那先昭慧太子又是谁?更何况,此乃皇家家事,岂容你置喙。我听闻你几年前过寿之时,因你笃信神灵,所以你儿媳特意送了你一尊前汉的错金女娲神像,你欢喜不已,还到处跟人显摆,这女娲娘娘乃大地之母,有捏土造人之功德,民间也多有供奉用以求子的,难不成你儿媳是盼着你再生个儿子出来吗?”

    这番话说的及其尖利刻薄,林夫人被气的直哆嗦,一张老脸煞白,她都六十多了,怎么可能再生孩子,这分明是羞辱,随即指着说话那人“你”个不停,但最终还是没有“你”出个什么名堂来。

    说这番话的人身份也不凡,她是皇后的弟媳,太常寺卿兼临平侯的夫人,她见自己夫君的姐姐被这老妇出言讥讽,当场就回击了过去,她是真的看不上这老媪,自己当初让女儿和今上和离,结果看别人做了皇后就记恨至今,时不时的跳出来恶心一下人,真是不知她究竟哪来的底气,一想到这她就为皇后鸣不平。

    邹漪在一旁一直跟个透明人一样看着殿中人你来我往的说话,当听到百里夫人完话之后,就暗自在心里拍手叫好,说的好,说的太好了,就该这般怼回去,她就这样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接下来还有没有谁会再说话。

    皇后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对着百里夫人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对着那老妇淡淡的说道:“林夫人想必是年事已高,精神有些不济,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应当不是出于本心,来人,请林夫人去偏殿歇息,后面的宴席就不必再赴了,养好精神才是大事,待宴席散后,再将林夫人送回林府。”

    林夫人的脸色更差了,被气的直抚胸口,但看着周围人或戏谑或鄙夷的脸色,她也无心在这停留,起身跟着宫人灰溜溜的走了。

    待林夫人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后,便又是各自畅谈起来。皇后此时的注意力也放到了邹漪身上,抬眼看向乐康,隐有询问之意,乐康就上前将自己和邹漪的前后所有事都和皇后说了,皇后听完之后,对邹漪的眼光也柔和了些,招手将邹漪唤至身旁,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就让她座在了自己右侧的位置上。

    临近晌午,帝后与众位臣子与其夫人家眷在太液池举行了欢宴,笙歌漫舞,丝竹管弦,各种珍馐美馔被宫婢有条不紊的端了上来,皇后坐在皇帝身边,劝陛下少饮些酒,又说今日是自己的寿宴,怎么陛下倒喝的醉醺醺的,要注意身体,皇帝只一直说着自己高兴,不知是高兴皇后又长了一岁,还是高兴自己与皇后多做了一年夫妻。

    快到傍晚,这场宴席才终于落下了帷幕,皇帝虽然多喝了些酒,但依然清醒,牵着皇后回了寝宫,其余之人就都各自回府,而邹漪只能跟着乐康回府,乐康还未帮她找好房子,所以她暂时只能借住在乐康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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