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六月,国朝皇城的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连小巷里的黄狗都变得惫懒了,长时间的趴在主人家门口,吐着舌头,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鸟儿在自己面前飞过。

    邹漪已经在乐康的府上住了将近半个月了,至于她以后住在哪,在那开医馆,更是没有着落,她心里不禁有些焦急。

    “姑娘,您已经写了三个时辰了,歇歇吧,喝杯甘茶润润喉吧。”竹茹在一旁端上来一杯茶,忧心地说道。

    “我不渴,难为你了,这些日子在这府里闲来无事,只好将石老和父亲留下的药方整理一下,也算找点事做。”邹漪放下笔,接过竹茹送来的茶水,但只是端在手上,目光静静地望着前方出神。

    这些天住在乐康府上,一应用度都由府上供给,而且府上的下人对待邹漪的态度也十分恭敬,这让邹漪越发不安,她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哪怕是一时找不到新的住处,她也一刻都不想在这待了。

    竹茹见她出神,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出声打扰,直到南星急匆匆的来到房门口,并打了几个手势后,她才慢慢的退出房间,在门口问南星有何事。

    过了一会儿,竹茹还是静静地走了进来,这一次她开口了:“姑娘,刚刚府上的管家过来传话,说是他家公子有事找你商议,你要见吗?”

    “见!为何不见,是该和他商量商量咱们今后的生计了。”邹漪放下了茶盏,长身而起,然后大踏步朝着正厅走去。

    即便邹漪的速度再快,但在这如同迷宫一样的府邸她还是走了许久,一路上她风驰电掣,一步不停的往前走,恍惚间她觉得似乎有人在背后喊她,但她也没有多加理会。直到临近了正厅,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她才放缓了脚步,端着仪态走进了正厅,但当她走进正厅时,她的脸上浮起了深深的疑惑之色,然后问自己的婢女:“他人呢?都这个时辰了,难不成他还在床上躺着?”

    “姑娘您误会了,刚才管家过来说,他家公子是约姑娘去书房见面,但刚才您走的急,奴婢叫了您好几声您都没反应,奴婢又不敢在别人府上太过大声喧哗,所以只能快步跟上,但您走的实在太快,奴婢没跟上,所以只能跟着您到这来了。”竹茹低着头乖巧地慢慢道来,还时不时地抬头觑自家姑娘的脸色。

    邹漪一脸尴尬,片刻后又恢复了镇定,“既然如此,那就去书房吧……你知道路吗,快点带我去,你还笑!不许笑,给我把笑憋回去……”

    竹茹也不识得去书房的路,好在管家也来寻她们二人了,在东厢房没见到她们,就赶紧跑来正厅来寻她们。然后就出现了一个很滑稽的场面,府中老管家在前,邹漪居中,竹茹在后面低头跟着,这幅场景让人看着就觉得十分忍俊不禁。

    到了书房,远远就望见乐康在书房门口等着,看见邹漪来到跟前,立马满脸堆笑地将他请进了书房内。

    邹漪进到书房内,瞳孔不禁微微收缩,看着这里摆满的书籍,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偷眼撇了乐康一眼,在征得乐康同意后,随意拿起了一本书,小心翻阅,慢慢的竟入了迷,直到竹茹上前提醒,她才如梦初醒,然后小心放下了书本,转身对着乐康道:“公子藏书之多,实在是令人钦佩,足下当真是深藏不露,从面上看实在是难以想象足下原是个爱书之人。”

    “在下就当姑娘是在夸我了,我自小便爱读书,除了圣人经典外,一些志怪杂书我也爱不释手,岁月轮转,时光不居,无事时在墙院下摆一张胡床,捧一卷书,品一杯茶,那种感觉最是惬意,想来没人不喜欢那种感受。”乐康脸上无一丝异色,只不过有他咧到耳朵根后的嘴角揭露了他内心的得意。

    “公子是个雅人,可惜小女子见识浅薄,身份微末,为了生计不得不四处奔波,没有功夫停下来似公子这般悠闲,若今后得闲,我定会学学公子,读书品茶,怡然自乐,想来也令人神往。”邹漪语气平淡的说道。

    等到邹漪说完,乐康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知道是在提醒自己遵守承诺了,于是也话不多说,待两人坐定后就与她谈了起来。

    “姑娘切莫心急,在下这几日找了许久,终于在东市找到了一处住宅,而且离这宅子不远处有家绸缎铺子的租金到期了,东家正找人出租,我找了很久,最后觉得这处铺面的租金价格还算公道,而且离着闹市较远,最为重要的便是那里周围的医馆较少,以姑娘的医术,雇几个抓药的伙计,再招几个有本事的大夫,在京城立足应当不难,若是姑娘愿意,我明日就可以带姑娘去那儿看看,若是姑娘不满意,在下可以再重新择选,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邹漪听他说完,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约半刻钟后,邹漪起身,向乐康郑重行了一礼,“小女子从幽州来到京城,一路上有幸与公子同行,足下的为人我也算了解一二,既是足下亲自挑的地方,那小女子自然是相信公子的眼光的,小女子在这谢过公子这些时日的帮助,以后若是公子召我诊病,小女子必然随叫随到,绝不推脱。”

    “姑娘放心,在下挑的地方你必定会满意,既然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不过姑娘可以慢慢收拾,在府上多留些时日也无妨。”乐康笑眯眯说道。

    邹漪瞧着他一脸猥琐的表情嘴角就止不住的抽搐,要不是看在这人帮着自己找房子,她早就拂袖而去了,但现在还能装出一副笑脸来应对,唉,这京城真是难混!

    “在下听闻姑娘喜欢美食,如今天气炎热,府上的东西想来也不怎么和姑娘胃口,既然住宅和医馆的事在下帮姑娘解决了,想来姑娘的心情是不错的,姑娘进京这么久了都没有好好游玩过,我欲邀姑娘出府逛逛,让姑娘看看京城风物,尝尝特色吃食,也算在下略尽些地主之谊,不知姑娘可愿否?”乐康看起来颇为真挚的说道。

    邹漪不知道他为什么话题突然变得这么快,也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经意间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小丫头,她从自家丫鬟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一双发亮的眼睛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且她上次已经婉拒过一次了,这次若再拒绝就显得自己矫情了,更何况自己也想好好在京城玩玩,所以也就答应了。

    乐康见她答应了,内心的欢喜再也藏不住了,面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姑娘能答应,在下定当要好好安排,今日已临近午时,此时出门想来也不会逛的尽兴,这样吧,明日清晨,我带姑娘去西市那边逛逛,晌午时在去白矾楼吃顿饭,下午再去东市看看那处宅院和铺子,若是明日玩一天还不尽兴,那后日,大后日,在下都有时间,还可以再带姑娘去玩。城外还有我的几座庄园,在下也可以带姑娘去玩玩,玩累了还可以尝尝庄子上庄户打的野味,那些野味姑娘尝过之后定会赞不绝口,还可以去……”

    邹漪就在那静静地听着,看着他越说越兴奋,自己也不去出言打断,只是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满足他的分享欲。她发现,他只有说起这些胜景美食、田园山水的时候,他的目光才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宛若不染纤尘的宝石,绽放炫目神光。

    乐康说到最后也猛然的回过神来,随后声音小了些,略带歉意的说道:“在下说话一时忘了形,让姑娘见笑了,还请姑娘莫要觉嫌在下吵嚷。”

    “怎么会,小女子久居北地,虽幼时也曾随长辈去往边地行医,但除幽州之外的地方我游览过的也是少之又少,有时深感自己孤陋寡闻。如今受公子之邀来京城做客,见这里繁花似锦,大感自己以往坐井观天,眼光局限在了幽州那一隅之地,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公子,又怎会嫌公子吵嚷呢?”邹漪也是发自内心的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姑娘是个真性情的人,在下能与姑娘相识,深感荣幸。在下是个没出息的,无意仕宦,只想着纵情山水,与美酒佳酿为伍,和洞天福地为友,连我的父兄,都觉得我不思进取,只知吃喝玩乐呢。”乐康有些黯然,说道这些时,他再也没了刚才的那份欢快从容。

    邹漪看他脸色,微微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莫要管他人的言语,自己活的舒心就好,这世上总有人会不理解自己,有时连至亲之人也会和旁人一样的眼光。小女子不是公子,无法体会公子的心情,亦无法对公子的境遇感同身受,但我只知道,做人不必刻意讨人喜欢,问心无愧就好,公子想来也不是个会把他人议论放在心上之人。”

    乐康听完之后,久久不语,万千思绪最终只化为了盈盈一笑:“明日在下亲自去东厢房请姑娘出门游玩,还望姑娘今日早些歇息,明早莫要贪睡起不来。”

    邹漪也礼貌回应:“小女子一定恭候,绝不至于让公子亲自喊我起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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