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西市的路上,出现了这么一番场景,一匹高头大马就这么跟在一辆马车后面,马上之人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目不斜视,有两个从人跟在骑马之人身后,马车所过之处行人尽皆避让,有人侧目,有人惊讶,盖因乐康穿着不凡,在西市行走的总有那么几个与他相熟的贵人,看到他如同护卫一般跟在马车后面,都纷纷交头接耳,互相问询,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良久,到了西市,乐康亲自扶邹漪下了马车,领着她去逛对面的一家饮品铺子,待到几人坐定,连他自己身边的几个护卫都坐了下来,他当及大手一挥,要了七八种饮子,每种饮子都点了六碗,主打的就是每种饮子每个人都要喝到。

    这家铺子虽不是十分有名,但也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在这美食如云的京城也算是屹立挺久的老字号了,乐康一下子点了几十碗的饮子,让这家店的主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弄错了,当他反复确认确实是要这么多喝的后,当及抚掌大笑,感谢乐康捧他家的场,然后飞奔到后堂去,忙着招呼伙计烧水煮茶。

    邹漪有些尴尬,刚刚吃了这么多,虽说散了会步消化了些,但是也不能这么喝啊,灌这么多水如厕频繁是一方面,大热天喝热饮这不是找罪受吗,怎么,这是想以热制热不成?

    乐康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轻声解释到:“这家铺子的的饮子种类颇多,我刚才点的那几样你应该会喜欢,他这的一碗茶水的分量不多,就比在下府上的茶碗大上些许,而且这家铺子的饮子烧好之后会有人专门在旁边用扇子降温,所以等会饮子端上来时应是温热的,有的店家还会用冰镇一下,这样口感会更好,不过那多半是临近皇城的那几家大铺子,时值盛夏,京城冰贵如金,平常铺户用不起。”

    邹漪看着他侃侃而谈,心中那点疑虑尽消,反而开始期待即将端上来的汤饮了。过了将近一刻钟,店铺主人身后跟着四个伙计,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几十碗饮子就这么被端了上来,这些饮子分别是乌梅饮,甘蔗汁,酪饮,桂花饮,江笙饮,姜糖饮,加蜜谷叶饮,加蜜桃花饮。将汤饮端放完毕后,店铺主人就平和地笑道:“劳几位久等了,小人看几位点了这么多饮子,可见是渴地狠了,所以就每种饮子都多给了一碗,还有这一盘寒瓜,一碟盐焗罗汉豆,算是给几位的添头,只望几位能喝的高兴,下回还来这光顾。”

    乐康温柔地朝店家道了谢,并且多给了些银两,店家接过后忙不迭道谢,随即退了下去,去接待其他的客人。

    乐康和邹漪一行六人占了两张桌子,只见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饮子,还有一小盘寒瓜和一大碟罗汉豆,众人就这么慢慢的喝茶吃瓜,观景吃豆。

    西市逐渐的热闹了起来,只见店铺周围的许多店铺都渐渐的挤满了人,货郎的叫卖声,农夫的吆喝声,织娘的轻啐声,船家的撑篙声,骡马的嘶鸣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域外胡人不怎么地道的官话。

    邹漪时不时的和乐康搭话,她也是漫无目的的找话聊。比如,这家店为什么不用茶壶让客人自斟自饮,非要摆这么多的茶碗,多占地方;又比如,京城的百姓生病后送医情况如何,吃了药后病情有没有好转;再有就是京城有哪些有名的医馆药堂,自己若有机会一定去登门拜访,正所谓同行是冤家,自己虽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但总能先表达一番善意,不至于让人家从一开始就敌视自己……。

    就这样,两人边说边饮,一旁随行四人都静静喝茶,默不作声,只是偶尔转头看着自家小姐和自家公子旁若无人地聊天,南星吃寒瓜时因为看两人聊天看的太过入迷,还把舌头给咬了,竹茹在一旁笑个不停,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呛着了,这又引得南星欢喜不已,大着舌头嘲笑竹茹,乐康身边的一对从人也在一旁憋笑,而乐康和邹漪看都没看这边一眼,只在那自顾自地说着京都风物,百姓民生,最后越说越偏,慢慢地往权贵秘闻上面扯了。

    “当真?城西有处宅子竟然闹鬼?还有人看见过,公子你骗我的吧,天子脚下,皇城边上,竟然会有宅院因为闹鬼的传闻而租不出去?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莫不是目击者眼花了,反正我是不信的。”邹漪一脸惊讶地询问乐康,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怀疑。

    “邹姑娘所言极是,不过在下也曾询问过京兆府查办此事的衙役,不过据那衙门都头说,那府宅上半夜经常传出女子哭嚎声,有人夜间潜入,结果第二日那人不是从里头窜出来被吓疯,就此整日疯言疯语,就是第二日被人发现晕倒在门口,然后就再也不敢踏入,问其看见了什么也是支支吾吾地不敢说,着实邪门。此后京兆府先后有几拨人在大白天大着胆子进去查探,将其上下翻了个遍,结果都是徒劳无功,京兆府尹无奈,只得将此案定为“冥案”,归为鬼神作祟。后来京城的人就渐渐的将此事给淡忘了。那处宅子占地也不是很大,有人觉得多半是此宅前任主人死后魂魄不宁,怨气不散,因此才依然驻留在这世间不肯离去,而且只要无人进去,就没人会受到伤害,所以也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如同你我,今日在这里喝茶吃瓜,闲来无事当个民间异闻说说。”乐康如是说到。

    乐康见邹漪还要继续询问,乐康连忙打住:“邹姑娘,我们在这喝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茶了,再不走的话就不能再逛了,只能紧赶着去白矾楼吃饭了,咱们现在还是先走吧,姑娘想听的话咱们等下在路上接着说如何?”

    邹漪闻言一怔,随即抓着给其他桌子上茶的伙计问了下,这才知道,巳时都快过一半了。然后不再迟疑,将面前一碗早已冷透的饮子一饮而尽,然后催着两个丫头赶紧起身往马车跑,自己随即跟上。乐康在后面看她如此忙乱,不由得摇头苦笑,也连忙带着自己的从人跟上。

    街上再次出现了三匹马跟着一辆马车的场景。刚才乐康在进铺子之前给了车夫银子让他自己也随便去逛逛,不过那车夫坚辞不受,而且也不愿去逛,说是要给他们看着马匹,乐康见他如此坚持也就换了个说法,说是看他做工勤恳,为人老实,这银子是给他的额外赏银,那车夫听了后才终于接受。

    现在邹漪就坐在车夫旁边,无比安静地看着沿街的各处风景,看到喜欢的想买的,就招呼车夫自己要下车,拉着两个身边人去店铺里挑东西,并且在反复纠结之后也买了一些东西,不过多半都是给竹茹和南星挑的。

    比如给竹茹挑的衣料和簪钗,竹茹跟着她从幽州进京这么久了还没换过行头,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件衣服,几根簪子,邹漪常常深感愧疚;给南星挑的是点心和补品,南星从跟着自己开始就是一副瘦猴相,在自己身边这些年虽说不是锦衣玉食,但也算有吃有喝,这才渐渐地长了些肉,自从跟着她从幽州千里迢迢的辗转进京,一路上车马颠簸,虽说没受什么大罪,但毕竟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身子骨着实弱了些,没办法,只好多投喂些吃的多补补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逛了一个多时辰。一般都是邹漪在和两个跟班在一边挑选,而乐康和他的两个从人却是在一边看着,邹漪有时也会问问乐康的意见,乐康也会很中肯的说出自己的看法,邹漪虽不是全部采纳,但也会思考一番。

    远远望去,这一行六人在店铺里挑东西的画面倒是颇为和谐,惹得同在店铺里买东西的男男女女频频侧目,乐康的两个从人看着一旁偷瞧之人跟身边人窃窃私语,有心想提醒自家主子,但看着乐康浑然一副忘我的样子,也就熄了多嘴的心思,默默地跟在四人身后。

    临近午时,一行六人走马观花般逛西市也才只逛了西市的四分之一不到,这还只是西市的一部分,若是逛起整个西市,怕是要逛上半个月不只。只因西市太大了,不仅国朝天下,这世间凡是被火光所照耀之人,不论是何国度,是何种族,是何肤色,是何语言,只要谨守国朝律法,有国朝路引文牒,皆可来这座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做生意。

    多少域外异族来到这座城后都不愿意离开了,皆被这座震撼自己从前种种认知的都城深深折服,夜间万家灯火阑珊,白日无数民众生活劳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在这座城市上演,或平淡,或精彩,或紧迫,或从容。京城以它海纳百川的胸怀容纳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在它怀中嘻笑打闹,如同慈母呵护幼儿,更如同这个国家,如今正蒸蒸日上,充满活力。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行路和如厕,邹漪的肚子也终于开始喊饿了,这一个多时辰她除了挑东西外光顾着如厕了,还好这里店铺众多,找店家委婉借个厕所一般都是愿意的,若是遇上个不愿意的,那就只好找下一家了。乐康其实跟她同样尴尬,喝多了茶饮茅厕上个不停,连带着他们两个的从人也是一样,邹漪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喝那么多饮子了。

    一行人又走了两刻钟,终于找到了目的地,邹漪下马车后,看着这座享誉京城的酒楼,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终于可以再大吃一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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