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这么大惊小怪的。”何安循声,走过去,却发现刚刚被那个警员打开的衣柜里,堆着许多他从未见过的事物.

    他们四个人一同把这些东西搬出来,扔到地上,一件件清点着。

    “何大哥,这个我认识,是称东西用的。”警员小陈指了指地上的托盘天平,向一头雾水的众人解释道。

    “这个长的像碗一样的东西,可以用来捣蒜,至于那些奇怪的瓶瓶罐罐,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用来干吗的。”

    何安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拾起一只装着红棕色膏体的玻璃罐,上面贴着的“解药”二字勾起了他的疑心。

    “平白无故的,他们搞解药做什么呢?”

    “有解药就得有毒药,他们这是要……难道……天啊!”

    “何大哥,我知道是什么回事了,你看这个!”在一地狼藉的化学仪器和杂乱无章的药品中,小陈翻出了一张工整叠好的泛黄纸张,打开看时,竟是那张“迷烟散”的药方

    “朱砂、蓝矾,百花清露……罂栗、依兰、曼陀罗、…,…可使人神智不清,言行疯癫,无意识若中邪之状……”

    读着药方上的内容,何安的表情愈发凝重了,再翻到药方的背面,上面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十一月渐近,成败在此一举。”

    “十一月?十一月蒋总统要来这边视察,他说什么‘成败在此一举’,难不成,他要根据这张方子造毒药,然后谋害总统?”

    “可不是吗?他们可是连解药都造出来了,估计毒药也造得差不多了,也真是难为他们,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何大哥,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回去报告局长啊!要不然,万一真让他们把事情搞出来,咱们全都得玩完?!”

    见到何安焦急不已的模样,三位警员也吓得脸色苍白,小陈连忙从窗边上拽过来一只箱子,四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一地的“罪证”装箱封好。

    随后,他们也没有报告校长,也没有归还钥匙,而是捧着一箱子“罪证”,火急火燎地回公安局找局长去了.

    .“沈局长!坏事了!事情……事情比我们一开始想的要严重的多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那几个小毛孩子还能干出什么翻了天的事?你们也太少见多怪了。”沈菡不以为然,仍在翻着那本自己用心整理好的“蒋经纬格言集”,眉目间充满了波澜不惊的恬淡与自然。

    “局长啊,他们……他们真是……天啊,竟然想着去谋害总统!”

    “什么?”沈菡大吃一惊,几乎从自己的座位上跳起来,那个精致的笔记本也掉在了地上。

    “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沈局长,这些是我们收集来的证据。”何安毕恭毕敬地递上了那只箱子,“铁证如山,这下谁也没办法狡辩了。”

    沈菡焦急地打开箱子,里面的“迷烟散”药方和堆叠在一起的各种化学仪器、化学药品已经抹去了他所有的理智。

    这下,一向没有什么警惕心的他也不由得不重视起来了,急忙给梁建人打了个电话.

    “老梁,这回我得亲自去一趟,事情比我们先前预想的更复杂,更严重,已经不只是那几张传单的事了。”

    带着一箱子罪证,沈菡亲自开车,匆匆赶往苍梧中学,急急忙忙地冲到校长室。

    在他的身后,跟着何安和那三名年轻的警员,个个面色凝重,脸黑的仿佛要滴下墨来。

    “老梁,看看吧,你们学校的孩子干的好事!”沈菡的语气已经极其严峻,就像是金属相互敲击时发出的声音一样“真是胆子肥了,连谋害总统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沈菡一向把蒋经纬当作自己心中的“神”来看待,不容许他受到一点,哪怕是概率极其微小的,任何伤害。

    “沈…沈局长,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那两个孩子我也知道,他们平时就是有点品行问题而已,怎么…怎么会干出这么严重的事情来?”梁建人纵然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此时却也不由得被吓得双腿发软,浑身冷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讲真的,他先前根本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般严重的地步,一开始,他只是想从那几张传单入手,联系上自己的老朋友一起给那些“品行不端”的学生一点教训罢了。

    那一刻,强烈的恐惧与忧凝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让他瞬间失去了一切冷静思考的能力,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死灰般惨淡的空白.

    万一蒋经纬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是在他们苍梧中学出的事,不管怎样,梁建人也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即便蒋经纬不在了,也会有其他的“权威派”人来接他的班,接班之后,那人也必然要彻查此事。

    到了那个时候,梁建人的“亲家”身份也不好使了,他会受到牵连,受到指控,甚至因此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老梁,老梁!”沈菡的呼唤声将梁建人从那片凝固住的空白中叫醒,“你把那两个学生叫过来问问情况,不就知道是不是误会了吗?”

    恢复理智后,梁建人连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校长室。

    在门口,他叫住了一位刚向教务主任报告完工作的老师.“刘澈,你过来一下。”梁建人向刘澈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校长,有什么事情吗?”刘激的态度相当恭敬。

    “高二十九班你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知道,就在我们二十一班楼下。”

    “那就好,你上高二十九班,叫张尚文和江衡两个人来校长室,我要找他们问话,事情很严重,他们犯的错误已经闹到警察局去了!快去快回,我等着回话!”

    刘澈领了校长的命令,一路小跑着去十九班“抓人”。

    在去校长室的路上,张尚文仍是那样的冷静而镇定,面不改色,颇有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伟岸姿态,江衡却是心如乱麻,悔恨交加,神情中充满了难以压抑的恐惧.

    “衡,别怕,到时候咱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无所谓的。”

    校长室中,梁建人却已经和沈菡等人商议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他们逃不掉的!”

    “老梁啊,还是你聪明,不愧是当校长的!这群乱七八糟的学生,可都得靠你好好的管啊!”

    江衡和张尚文刚一进入校长室,就遭到了何安和那三名警员的“暗算”,他们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被推倒在了地上,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被警员们压在身上,按住四肢,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动弹半分。

    随后,他们的双手被一对冷冰的手铐束缚在了背后,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那一瞬间,江衡感到自己就像是那个被张俊骗入营帐杀害的郭强,绝望,无助而悲哀。

    尽答她在进入“营帐”之前,就已经预知到自己的结局了,历史上的那位郭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张尚文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呵,干什么?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破事,先跟我们去警察局一趟吧!”

    “警察局……”张尚文喃喃自语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一定是那件事情走了风,他想。

    于是,张尚文干脆放弃了挣扎,放弃了一切徒劳的反抗,顺从地被那几名警员推搡着扔上了车

    到了警察局,江衡和张尚文被领到了地下室,何安把他们分别关在两个讯问室之中,反绑在讯问室里那张特制的椅子上。

    狭小的房间,昏暗的灯光,一切容易令人感到不适的事物都让江衡陷入了一种极度紧张的境地,整个人几乎要从此窒息。

    四面八方的墙,冰冷而严峻,仿佛会在一瞬间崩塌,将她挤压的四分五裂。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讯问开始了

    “你叫什么名字?”

    “江衡”

    ,“张尚文是你什么人?”

    “他是…,是我一个朋友。”

    “这个东西是他给你的吗?”那警员举起一张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宣传单,上面的“真理之声”四个大字是那样刺眼。

    “这张单子…,它怎么会在这里?”江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明明,明明那张传单她只给连启平一个人看过了啊!难道……

    “不要答非所问!”那警员的语气愈发严肃,“告诉我,这张单子,是张尚文给你的吗?”

    “不是。”

    “那它是从哪里来的?”

    “是学校外面一个人发给我的。”

    “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

    "不认识?你觉得我会相信?”

    “他真的…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和张尚文没有一点关系”

    “这样啊?”那警员冷笑着,“那么,张尚文意图谋害总统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啊?”

    “谋害总统?”江衡故作惊诧,“他向来是个遵纪守法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那些传单都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他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传单的事情了,你不要在这里避重就轻!”那警察已有几分恼怒,“我们在张尚文的房间里搜出来一张‘迷烟散’的药方,那张药方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给他的。”

    “那些药品呢?”

    “也是我去给他买的。”

    “你知道他要拿这些东西来干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

    “呵,不知道?张尚文在那张药方背面写了一行字,你还记得是什么吗?你要是忘了,我可以提醒你。‘十一月渐近,成败在此一举’,这个‘成败在此一举’又是什么意思呢?

    蒋总统十一月份要来这边视察,你们竟然还在搞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想着去造毒药,去谋害总统,你们,你们安的什么心!”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和张尚文没有一点关系。

    药方是我找的,药品也是我买的,配药的事也是我干的,传播反/动/思想也是我领的头,真的,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那警员做了笔录,起身离开讯问室,将那扇冰冷的铁门重重地摔上,只留下江衡一个人,在这片深沉而绝望的空荡寂静之中。

    与此同时,张尚文也在接受着讯问.

    和江衡不同,张尚文仍是那样的淡定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对方的咄咄逼人并未消磨去他与生俱来的理性,他面无表情地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智慧如他,张尚文早已意识到自己今日的遭遇极大概率来源于江衡的交友不慎和掉以轻心

    只是,张尚文依然没有抱怨对方些什么。

    在他看来,江衡只是不够成熟,不够理智,不够谨慎,以为斗争只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就可以取得胜利,经常意气用事。

    本质上,在那样一群浑噩如行尸走肉的“大多数”之中,她已经是一个极其鹤立鸡群的进步个体了。

    有瑕的白玉仍然是白玉,无痕的顽石也仍然是顽石,张尚文并不怨恨江衡,他只怨恨那些无耻又无聊的泄密者,那些主动放弃自己人格尊严的狗腿子,那些以私人恩怨无故干涉原则,惟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江衡是被我利用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江衡她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我给她一点小恩小惠,她就对我言听计从,把我当成一个值得全身心信任的好人,我让她帮我做什么,她也都照做了。

    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容易上当受骗,才会受了我的利用,实际上,她连这些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即便是抓了她,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两个人的供词完全不一样,怎么办?”偌大的局长办室之中,沈菡手里拿着两张几乎是大相径庭的笔录,面色凝重

    “我看还是那个男生说的话更可信一点,”那个给张尚文做笔录的警员低声道,“他讲话的时候信誓旦旦的,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有点道理”沈菡缓缓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江衡好像是张尚文的女朋友,这个年头,上男人当的女人还少吗?估计又是一个被当枪使的。

    唉,刚才我给她做笔录的时候,她还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呢!真是的,被人家利用了都不知道,”

    “那张尚文一直想着把她给摘出去,也还算是有点良心。”

    “唉,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

    “继续问!我就不信什么都问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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