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炙热的温度将阁楼内的一切都蒸发,墙面上只剩下些许油渍,爆炸的声浪将正悠闲的躺在摇椅上的侯排长叫醒,他却只是换了根衔在嘴里的野草。

    整座城堡里再也没有活人,回到车队边上,只有司烟一个人如此狼狈,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众人也难得有些嫌弃,“带的有高压水枪,没怎么用过,今天给你冲冲喜。”

    春风把设备接上庄园的储水,强劲的水柱撞在外甲上,粉红的污水蜿蜒着流进树林,司烟从头到脚都被冲了个干干净净,可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只有时间能淡去它的痕迹。

    “好了,干干净净!你可要谢谢我,这种大任务搞的你这样狼狈的比比皆是,但是立马能搞到干干净净的可是少得很。”春风走过来拍拍司烟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他们自己做了选择,往前走,先往前走。”

    “走。”澎湃的怒火已经随着爆炸宣泄一空,司烟努力遏制着不让自己去想,压制心里一阵阵涌上来的令人恍惚的动摇。

    “哪部分的!”哨兵将急速赶来的车队拦下,一脸戾气的敲敲车窗。

    “瞭查司百户,萧津隶,萧大人的车队也是你们敢拦的!叫你的长官来回话!”坐在头车里的副官随手点了两个人下去,就差把哨兵当场押在地上。

    “防卫署排长,侯敬添见过萧大人,小人不知萧大人摆驾前来,叫手下人冲撞了您,小人罪该万死!”侯排长远远看见前面的卡哨被摁住,刚要有动作就由被放来的一个哨兵传了信,现下心里正打着鼓。

    “你们在这做什么?”副官悄悄向后瞥了一眼,见萧津隶没有出面的意思,便故作威严的质问起来。

    “是此地领主向防卫署借调的小人,小人受领主的命令,坚守此处,绝不后退一步!”

    “你们守的好,哨兵连瞭查司的徽标都认不出,硬是拦得下我的车队,再等等,你主子都要投完胎了。”伏在地上的侯敬添不敢抬头,只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算多大的力道拎着他的后颈,他只能顺着这个力道跪着转过身,远远看着防线后滚滚的黑烟。

    “大人饶命,小的也是迫于命令,不敢……”

    “防卫署调令,你跟着我走吧。”萧津隶将指尖大小的投影片扔到侯敬添面前,松手时向前推了一把,侯敬添顺着力道趴倒在地上,伏在调令的投影下。

    “小的愚笨,没什么脑筋,就是认命令行事,我这就收拢队伍,唯您马首是瞻!”侯敬添拾起投影片,将其收起,懒散的队伍这一刻像是换了个模样,短短不到十分钟就已经集合在车队前,若不计较军容,也不去看他们手忙脚乱的收拢装备,倒也是个不错的队伍。

    “你们车呢!”副官左右看不到他们的车辆,本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却没办法开拔。

    “哪有啊,我们都是运载机送过来,给我们撂下就走了……”

    “让他们跟上车队,补给我有的是,要是追不上车队,统统从军户里踢出去。”萧津隶不愿再和他们扯皮,远远的在频道里下了命令,便再也不管。

    “上车!这个就别带了,不缺,真的。”春风把几大袋子布料正常的衣服放进空置的卡车里,幸存的奴隶按照男女分在两辆车,时间来不及只能在车上换衣服,“信我,少了你的我给赔。”

    司烟抱着几大箱子粮食跑出来,身后跟着几个汉子,身上的西装正裹在两人一抬的箱子上,里面都是白花花的大米。

    “诶呦,你跟他们一块添什么乱啊,本来就没什么行李,装完就走了,抱出来这么多米面蔬菜,基地里缺不了吃的,先走吧。”春风回头看到这场景脑袋都大成两圈,最高指挥官正让人指挥的团团转,刚抱了几大箱蔬菜,这又捧出来几大箱子米面。

    “没事,我搬来也快,他们也安心。”

    “快点的吧,下一家。”春风先给司烟推上车,扯着嗓子向人群吼道,“同志们!还有其他的同志在等待我们!衣服、粮食、药品还有饮用水我们都不缺,局势很危险,要速战速决!”

    片刻后,春风终于坐进来,“出发!”

    “几十个人给你弄得这么狼狈啊?”司烟凑过去调侃。

    “你要是不跟着东搬西拿,我还能省点力气。”

    “你是没看到,他那粮库里满满当当,我都没拿多少。”

    “你要都拿来,我多十辆车都拉不完。”

    “我就是不明白,这两家的人,一样的地位,却如此的不一样,不由得就想多做,多接触。”

    “是因为阶级,他们都是奴隶,可奴隶里也有大奴隶,像我们杀的上一个领主,他不止这一片领地,有调动防卫署的权力,能服侍在他身边的,都是忠心且利益一致的大奴隶,他们手下也有奴隶,也有资产,这一切都建立在整个领主的庇护下,你要杀了这个领主,他们的下场就和你刚才见到的这个领主手下少有的忠心的大奴隶一样,被这些被压迫被剥削被奴役的人掀翻。”

    “身份不是辨别阶级的唯一方式,他是个奴隶,可他不一定就属于无产阶级,而我们有很多身陷于官僚阶级中的同志,他们出身于无产阶级,心也永远的留在了由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度里。不论如何,他们永远都是无产阶级的孩子,如今也是先锋队中的一员。”春风的声音愈来愈大,那永远无法被磨灭的骄傲随着窗外呼啸的风洒进草原,滋润着弱小却永不荒芜的野草。

    “西南抗联,抱头蹲下,让开主干道!”外围零散的护卫被肃清,厚重的石制大门向外倾倒,筝线在几处入口同时破入,几支严整的队伍保持的同样的进度向内清扫,感应烟雾将身后完全遮掩,园林中埋伏的卫兵和大奴隶被聚集起来的奴隶偷袭,被摁在人堆中勒死,在卡车上跳下的群众早已换好了衣装,一些人在两边搭起临时的帐篷,一些人跑到瘫倒的大门处接应。

    随着队伍推进,背后有越来越多的奴隶趁着掩护逃了出去,城郊最后一个没调到兵,亦没能逃进主城区的领主,正在高塔中俯视着向中心收拢的茫茫白雾。

    “传我的命令,所有轨道炮,瞄准这几个坐标,要不遗余力的把这几个地方给我炸成虚无。”

    “领主,这里都是……”

    “我都要死了!他们也别想好过,难道我要他们活下来夺去我的兵权吗?”陷入绝境的领主抬着他高傲的头颅,最后一次看向晴朗的天空,“我不能死在这些低贱的人手里,若不是这些小人作歹,强大的防卫军怎么能挡不住这点人。李管家,辛苦你了。”

    领主收回目光,挺直胸膛用他那高傲的眼神盯着年迈的管家,看着他拿起准备好的手枪,看着他那颤抖的手,看到那闪烁的火光。子弹穿过年轻的头颅,将厚重的落地窗击碎,红艳的血液喷进蛛网一般的裂隙里,将碎网染成玫瑰似的华丽模样。

    零星的枪声在城堡中响起,年轻的护卫在狭窄的角落冲出,却被一脚踢开,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一枪终结,精致的木门被一脚踹开,阳光被血色的裂网染成昏暗不明的颜色,融进房间的血泊中,整个房间都笼罩在诡异迷茫的光景中。

    “已经死了。”探测仪没有扫描出一丝生命体征,屋里的两个人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尸体。

    “我还在猜他是个疯子,还是个懦弱求饶的货色。”

    “不知道你上没上过帝国中学,那里只有贵族能进得去,或者是军户的忠勇学堂。他就是这样被教育出来的,你看他,才二十多,他坚信自己生来就是高贵的,这个社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理所应当。”

    “所以他才会……”

    “神永远不会允许自己被凡人杀死,这就是他的心态。”冷却蒸汽顺着传输管在掌心喷出,将脚底粘上的血液吹落,“所以,不能在等了。”

    “安置好群众,接下来是硬点子,不能带着他们冒险,等都杀完,这天也该亮起来些了。”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春风指向窗外,视线被裂隙割的破碎,临时搭起的帐篷已经被拆掉,一箱箱物资被抬出来,摆在空地上,两座庄园中搜出的武器装备并不多,就这一点也还都是轻装备,一件件一套套摆在地上,看上去不少,可加上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也只够几十个人用。

    “他们武装起来,在藏身的地方也能保护自己。”

    “他们是要武装起来去解救更多的人,还是在藏身处等待,不是你或者是我能决定的。”春风转过身和司烟错身而过,“要看人民的意志。”

    “小姐,看这样子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我们打不出去,他们一旦和那些掌控着轨道炮的领主合作……”

    “我们只管把这些人钉死,要他们没法分兵出去。”

    “可我们要是被拖死在这,其他几个领主分兵过去怎么办?”

    “等。”柳挽溪和亲卫一起被围在城堡中,此处的领主正在外面指挥着他的军队将这里团团包围,防卫军的钢针打在窗边上,擦起一片碎石,窗内方方正正的天空蓝的像一片海。

    几道云线远远划来,像鱼鳍在平静的海面上掠过的浪痕,“来了。”

    炙热的尘浪在地面上涌起来,卷着碎石砸破窗口,将整面墙轰出个巨大的豁口,爆炸的轰鸣被纳音器筛成沉闷的低鸣,整座庄园顷刻间变成雾蒙蒙的一片尘海,只剩下中心的城堡孤零零的屹立。

    “小姐……”戴卿黎呆呆的看向外面缓缓下沉的尘海,夺目的火光让目镜传来的画面仍是暗沉的。

    “幽沁,记住,我们要做的事,会让一双双手,将我们从绝望的汪洋中抬起来。”柳挽溪踏在豁口上,风吹动肩后的红纱带,阳光穿过烟尘化作金黄色落在纱带上,“杀!”

    “我部一切顺利,沿途防卫军装备已得利用,防卫军不敢分兵,主城区见。”司烟挥手关掉浮窗,垂首看向窗外,“春风,你去问下同志们,少数服从多数,只有一点,加快动作!”

    “还要多久!”萧津隶压着心头火,一遍遍催促。

    “萧使,还要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十几分钟!人家一直吊着我们十几分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死了两位领主,我还要跟着凶手背后吃屁!”萧津隶愤愤的扭头,却正好透过后视镜看到车队后面在扬尘中若隐若现的松散队伍,“妈的,通知尾车,架上机炮,给后面的狗崽子们加加速!”

    “从这到主城区不近,但十分钟后就能上高速干道,剩下几倍的路程就能压进二十分钟,根据我们截获的消息,主城区大部分兵力已经被分批调走,在我们前进线上驻防的只有一个连,这一个连被撒在几百公里的防卫线上,能和我们迎头撞上的,应该就只有几个哨卡。”

    “好,有多少人要跟我们走?”

    “分到武器的要去作战,懂护理和医学的要做随队军医,有力气的要去保障后勤,其他的……”

    “要是什么都不会,去了不是送死吗?”

    “烟寻,你应该懂他们,对他们来说,这是他们忍受屈辱几十年才等到的机会,一个理所应当,也有价值的死法。”

    “我明白,我明白……”

    “我们都会永远的活着。”春风退后几步高高举起手,“出发!!!!!”

章节目录

长河下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枕稞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枕稞并收藏长河下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