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烟悠悠转醒,病房内空落落的,窗外熟悉的景色落进眼底,竟然是过去孟方住的那间病房。

    房门悄无声息的推开,秦秉终推着常服和琐物走进来,像是知道司烟醒了似得,“少帅,您睡了整整一天,药物残留和激素水平都已经完全恢复,我来接您出院。”

    “我怎么在这,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连阙的医疗系统已经满了,等给您刨出来的时候,医院的号都不知道排到哪去了,柳小姐坚决不让您插队,孟将军要协防接管连阙星系的其他行星,单派了艘军舰,给您接来迁梦了,也不是专程为了送您,主要是连阙那边缺医生,除去留在本地值班的,给您放下就都带走了。”秦秉终站在一边,司烟看看推到床边的衣服,又看看秦秉终。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秦秉终看看司烟,又看看门口,眼神飘到衣服上才明白过来,“啊,好,行。”

    “进来吧。”司烟站在窗前,用窗里淡淡的一层人影把领带打正,“你们那就没准备些平常衣服,除了军装就是正装。”

    “有,就是太一般,我还得回营里拿。”秦秉终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小心翼翼的问,“要不就先这样,都合身的,找的全主城最好的裁缝,一天之内按照您的尺寸做出来的,绝对……”

    “下不为例,票据发到江府,报销。”

    “诶!好嘞。”也不知道秦秉终是高兴报销还是庆幸没出错,高高的汉子脸都乐红了,“少帅,您是在迁梦住两天还是……”

    “连阙怎么样了?”

    “听说柳小姐从挖出您开始算,就没休息过,孟将军熟悉连阙事物,在一旁帮衬着,就是很多事,孟将军也不清楚,还挺棘手的。”

    “不论是连阙,还是整军,她都比我熟悉,孟方不在迁梦的大小军务都压在你身上了吧,难得有点时间又浪费在我身上,帮我安排一艘回广铃的船,然后你就忙你的去吧。”

    “少帅,回广铃的事,怕是用不到我安排了,半日前,有位郑先生,说是来接您,可现在时局动荡,我没让他来见您,只让他等。”

    “郑伯,拿通牒给我看,另外,把我送到最近的太空电梯,接驳站也行。”

    秦秉终还要说些什么,却只能抓住司烟离开的残影,迁梦星系现留最大的军事主官,尴尬的站在接驳站高大的门面前,只得自顾自离去。

    司烟在站内急行,想起忘记问秦秉终详细的讯息,打开通牒,也没找到入站后登记的痕迹,想起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便顺着路牌找去餐区。站内的人流少的可怜,紧张的气息还没从前几天的冲突和军事管制中舒缓过来。

    司烟在偌大的餐区一眼望去,孤零零没几个人的餐区,扎堆坐着十几个人,偏偏这些人,就算放在人堆中也是醒目,司烟远远看着那些人聚在一起嬉笑的场景,虽然听不到声音却也猜到些,不由得也带上些笑意,悄悄借着餐区繁多的店铺和台桌,靠到近前,也不指望能靠多近,整整领带,挺直身子站出来,装模作样的轻咳两声。

    郑伯抬眼看了看,又用余光看身边这些小辈没反应,便又低下头去,一老一少的心里此刻如一的默契,“咳咳,你家小少爷在此——”

    “小姐,少主人醒了。”戴卿黎进门放下浓茶,站在一旁等待柳挽溪。

    “叫什么少主人,我听孟方和他那个副官,都官腔官调的称呼他什么少帅,你怎么也跟着学了一通。剩下的领主和市政官员都叫来了?”柳挽溪几乎埋在投影和文件里,戴卿黎的到来甚至没让她投来一丝余光。

    “现在都在会议厅,等您到呢。”

    “拿着这份文件去吧,该提审提审,军高检的人一会会去你那,走程序就好。”

    “郑伯,说正事,你怎么来了?”连廊两侧的舱门落锁,虚无的黑暗沁进来,又被散着微光的常明灯笼住,只片刻,点点星光又浮出来。

    “主要是此间告一段落,柳小姐留在这树立威望,广铃那边更需要你,陈公子接下的生意已经梳理出来,大多都是广铃重工的材料和零件厂,只是效益不好,广铃重工现在带不动这么多条生产线,夏钟磬还给陈公子扣了,人我已经保出来了,之后我和柳正文公子也聊过了,广铃重工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改造军舰和建造新舰,可现在没需求,也没研发的资金,国内越来越依赖云梦的合安、星象两个军工集团……”

    “军工去柳,军威去江,夏钟磬用的什么借口扣陈宁生。”

    “陈公子在军厂里接了些民用业务,夏钟磬本就盯得紧,现在,只靠着几家民企,也养不活这么多厂,大头的问题,还是缺钱。”

    “你来之前,他又做了什么?”

    “陈公子最近都在学校,最多也就是和学院打交道,我看着,应该是要从学院和车厂那边下手,至于那些军厂,倒全扔给我们安排下去的人了。”

    “这些都不是大事,是不是柳正文和你有了别的计划。”

    “正是,我们也算是帮了他的忙,他不能打破瞭查司和北方舰队在商界的平衡,我们做了他不能做的事情,所以,他打算用我们的手接下广铃重工的根基,再重组广铃重工,从瞭查司的控制下转出来。”

    “先看陈宁生能不能盘活手里的厂吧,这点都做不到的话,就算他接下广铃重工的根基,夏钟磬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他。陈宁生出身贫苦,再看看他的忠心,要是可用,郑伯就先扶持他,我也该在忠威教院多看看了。”

    司烟放走郑伯,在胸前摸索片刻,掏出一块比掌心还要小上一块的晶体屏,洁白的指针摇晃,细细的红线终于正嵌在指针中央,随着飞船的移动,向某个方向缓慢转动着,“阿牟……”

    “大家伙听好了。”陈宁生坐在忠威教院那胖老头的位置上,几个心腹站在屋里,低着头静静等着发话,“我的老大,马上就要回来了,广铃没风声,没搭排场,就是在看咱们的本事,这来回小半个月了,我陈宁生在广铃有没有支起这个摊子来,就看这次能不能撑起场面!”

    “当然了,能做我陈宁生老大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凭你们行程单肯定搞不到,我算算行程,兴许就在这几天,陈失已经和防卫署打好招呼了,你们带着人给我在,每个继进船坞等着,要是人没接到,或是办砸了,我找陈失,陈失找谁,怎么管教,那就不是我的事了。”陈宁生指指胖老头,又瞥了几个心腹一眼,“当然,他要是太过分,尽管来找我。”

    “是。”

    陈宁生刚要站起身,却发现几个人还呆呆的站着,一副不敢擅动的样子,“傻站着干什么,都给我机灵点!”

    “郑伯,快到了吧。”司烟打着哈切,摁开房间内的通讯,在去洗漱的路上就找到了坐在舰桥上的郑伯。

    “过了下一个隧道就是广铃了,公子,我要不要通知陈公子。”

    “不用了,我们到广铃的时候,离忠威教院最近的继进船坞落地点地方时间是几点?”

    “计算估计,上午十点左右。”

    “那我落地不用倒时差了,连阙那边有消息了没?”

    “连阙主城区半夜的时候柳小姐发了条短讯,只报了个平安,没多回复。”

    “看来还是忙啊,哎,挂了,到地方叫我。”司烟包上湿漉漉的头发,在衣帽间翻出两件风衣,广铃正是难得凉爽的秋季,转瞬即逝的两月秋日自然要好好穿些长款的衣服。

    “塔台消息,十分钟后有军舰入港,来的时候已经交接驳船准备了,轨道船坞也已经包下。”

    “哪个接驳点打听清楚了吗?”

    “没,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一点消息没有。”

    “那就是了,哪个接驳点还空着,把兄弟们散出去,务必每个都站人,我就不信堵不到!”

    “郑伯,广铃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司烟指指连廊外,每个接驳点都站着几个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不知道,等落地我问问。”

    “嗯。”司烟不再理会下面那奇葩的场景,回身招呼船上的下属,“最近应该不会离开广铃了,我需要人手,给你们开两份工资,愿不愿意去地面给我打工?”

    “公子。”船内的几十人和各自的身边人快速交换眼神,推了最有威望的女官出来,“需要杀人吗?”

    “不一定,如果有的话,加补助。”

    这个继进船坞的军用区域不是很大,却独占着六部电梯,直接跟着司烟下来的只有十几人,倒不是愿意下去的人少,只是一次带这些人已经极为张扬,船上的接驳船又不是不能往下送人。

    郑伯慢悠悠的跟在司烟身后,两侧的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聚在一起,倒也让空旷冷寂的地方温柔起来,接驳船关上舱门后,整个船舱里尽是开箱刀鸣声,凛冽的长剑比泛光的丝袜明亮许多,还带着香气的丝巾,在冷冰冰的长剑和枪械的零件上细细擦过,精心保存的轻甲也被打开检查。

    “公子,我们不了解下面的情况,需要戒备吗?”女官朗声问询,声音里还带着兵器身上那冷冰冰的味道。

    “不需要太紧张。”司烟看着地上满满铺开的装备,心里不由想起朦胧的过去,这是属于他的扎根于地下的种子,“纪远,以后,外面的世界,没有人会比你们更了解。”

    “这都多长时间了!接驳点一点动静没有,你找的消息什么问题?你要是不想过了,别连累兄弟们,妈的,这么点事都弄不好,天塌下来是有哥顶着,小心掉下来颗星星给你们砸死!”

    “郑伯,落地先去找陈宁生吧,看看他最近有没有累傻。”司烟正想着怎么安排秦中锦等人,却透过连廊看到下面正该是繁忙时候的大厅冷冷清清的,“郑伯。”

    一切都连了起来,前面诡异盯梢的,和这里冷清的轨道船坞,“秦中锦,抓个管事的上来。”

    “我不难为你,也不会难为下面你那群兄弟,别抖的跟个糠筛似得了,把知道的都吐出来,就够了。”司烟抬眼又落眸,那人还来不及说什么,秦中锦的长剑亮出剑锋,寒光明晃晃撞进那人紧缩的瞳孔。

    “我说!是主城区陈宁生陈大人叫我来给一位大人接风,在继进船坞我们也有人,算着这个时间,包了轨道船坞,就等从继进船坞迎过来,小的也只是办事的,内情一概不知啊!”

    “笑话,还接风,堵在民用站有什么用,要不是我家公子看不下去,你连面都见不到。”秦中锦收起长剑,冷冰冰的语气里也听不出讥讽。

    “是,是,大人神通广大,小的等,愚蠢,实在是愚蠢。”

    “看在陈宁生的份上,纪远,把他请下去吧。”司烟拜拜手,让秦中锦把那人扔进了电梯,“这小子涨了不少本事,都张罗着给我接风了。”

    司烟俯视着匆忙撤走的人群,随手扔下的,还有许多精心准备的物件,嘈乱中,旗帜横幅还有琉璃华彩都已无人在意,只留下一片狼藉。

    “怕是要怪我辜负他的一片好心了。”冰冷的轻笑淡然然的在高高的连廊上散开,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些许风光靓丽的场景在脑中闪过,可一想到是这些乌合之众,再算算这场面背后的钱财,“郑伯,勇安成长的环境不一样,很多事情就拜托你,好好栽培他。”

    秋风吹过,枫叶在风里打着转,楼下的落叶叠了厚厚几层,只有单元门外一点点还看得见粗糙的水泥地,“公子,人没在这。”

    司烟仰头看这栋破旧的公寓,雨水冲刷的痕迹盖一盖或许还能回到过去新建起的模样,“学院那边也没消息吗?”一个湿漉漉的包袱在心里渗着冰水,又沉重,风卷起层层枫叶,像是梦境里模糊的熔岩或是血河,在视野模糊的边界上涌动。

    “还在找,秦小姐她们把那几个给陈公子办事的也抓了回来,在上午之后他们也没见过陈公子了。”

    “夏钟磬、柳正文,郑伯,去上次和夏钟磬见面的地方。纪远,集合人手,跟我们走。”司烟拉开副驾车门,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接着吩咐,“武装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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