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哥!不对!别跑了!不对!!”灵计已经跑的有些喘,可对他们来讲都不算什么,只是高强度战斗中热身的程度罢了,“这个阶段,要我们穿过雨林,要是跑出去就完事了,就算后面的那些金属人再多,追得上全力奔袭的我们吗?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穿上这一身,那动力系统又不是白吃饭的,一小时最少跑出去好几十公里。不对,不能跑了,再跑,指定得出事。”

    “涌瑾,架设雷达,其余人警戒!”急行的队伍停下来,按照他们的速度,再跑上一个小时左右,一定已经出了雨林,侦查下前后的情况,也不算什么冗余的举措,“灵计,你想到什么了?”

    司烟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他看了看柳挽溪,她只是点点头,不用多说什么,只需要灵计说出那个三个人都在怀疑的猜测。

    “前狼后虎,中心开花,哨站和追兵都没黏住咱们,可接下来……”灵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藏沙的呼喊打断。

    “哥!这条路不能再走了,看,这个方向上,整个方向,我没见过这么密这么杂乱的信号,一定是个干扰区,还是个综合高功率干扰区,靠!还在蔓延!”

    “干扰区……”司烟向前方眺望,却被繁茂的枝叶遮挡,“涌瑾,类似地震仪的那个东西……”

    “测震仪,我带了,这东西很小,不占地方。”

    “试试。”

    李藏沙把受信端埋进地里,看着表盘上的图网,心里那一丝刚被压下的绝望,被击碎了枷锁,洪水般将他淹没,“哥,雷达没错,不是干扰区。”

    “隔离沟,挖一条隔离沟出来,直径十米围成一个圆,要封闭,把缴获的燃料能加进背包的,加满,余下的,都扔到沟里去,隔离沟向内,所有的草、灌木统统铲掉,这几棵树也都打倒,外面扔不下,就砍成段扔在沟里。”

    “你都考虑清楚了。”柳挽溪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指着眼中郁郁葱葱枝叶相接的雨林,“这一把火烧下去……”

    “不论烧成什么样子,都由我来负责,所有赔偿金,我一力承担。涌瑾!全频道广播,所有考生以自愿原则向我们的坐标靠拢,路途过远的就地采取措施,告诉他们,放火,烧林!”

    “嘘——”柳挽溪把放在唇前的食指向前点了点,护面下毫不遮掩的不屑随着语气砸在司烟心头,“这是在广铃烧的第二把火了,要不,我们AA?”

    “我审阅的考案上,这片雨林以后会作为固定的演习场,区域生态可以半永久性损毁,区域生态系统已经复制栽培了,更不要说,教司已经投放了实验型金属人,不可逆的污染已经是事实了。我代表北方舰队和广铃行政政府,认可这次焚林的正当性。”柳正文已经掰正了折叠铲,“从那到那,正好三十米,树最少,草最多,好清理。”

    “所有考生注意,这是一次非入侵性无攻击风险的全频道广播,雨林核心区因哨站警报触发,和后方外围营地一样,已经有金属人集群以淘汰考生为目的进入雨林。其规模之庞大,已超过小规模冲突范围,请就地设置防火隔离带,并引燃丛林,或前往附送坐标,我们将在坐标处建立隔离带。北方舰队及卫戍集团,联合发布,焚林正当性,由北方舰队及卫戍集团联合保证。”

    “千山,这坐标,离我们不远。”那胖子摁摁身上裂开的甲片,硬硬的,便觉得不用换,还能用。

    “当初不想和北方舰队有瓜葛就是因为他们的名声,可现在这个局势……”徐子陵用力将俘虏身上的备用甲片卸下来,扔给丰休年,“跟着他们算是最后的选择了。胖子,别这么抠,甲片该换换,换好赶路。”

    司烟将最后一份燃料倒进隔离沟,柳正文正拖着一大捆灌木枝走到沟边,松软的泥土也被一步步夯实,“有多少赶过来的考生?”

    “不多,基本上都是在学宴上见过的那几个,都是好手,这沟里的燃料,小一半都是他们带来的。”柳正文把灌木枝沉下去,两人粗的一抱灌木枝只在沟里铺盖了薄薄一层,“这一片的灌木、野草都割了,还有那几棵树,肯定能填上。”

    “走,砍树去。”

    “放火烧林,亏他们想得出来,没了这林子,咱们怎么躲藏,把林子烧空了,跟人家硬抗啊?”没把通告当回事的人自是不少,尤其是一些对自己战术潜行具有很强科目信心的考生,“我们快一点,烧林前赶出去。”

    “千山,他们放火真能挡住那些金属人吗,那可通体都是合金,火能干啥啊。”胖子背包里放了不少缴获的燃料,把本就不算大的自由储存空间塞的满满当当,他们一路遇到的考生除去向同一个方向赶路的,大多都被他们踢出了考场。

    “就像人体有极大的占比都是水,那些金属人也会有占比最大的成分,在外围营地的时候,我们躲在外围,可是都看到了的,满基地都是汞,偏偏这个东西沸点低,遇火易挥发,若是在密闭的空间里,汞蒸气还会爆燃。”徐子陵想到那场面,嘴角不由的勾起些邪笑,“你就等着看吧。快点,赶不上就完蛋了。”

    “报告!雷达显示,极近了。”隔离沟里倒向沟外松垮的灌木枝微微震颤,隐约的拾音耳机已经能听到些沉闷的脚步,顷刻间,愈来愈大,好似要踏到面前。

    “准备!”司烟从正中央的篝火堆里抽出火把,高高举起。

    “报告!后方有两个单位快速接近,要不要等一等。”雷达上那两个微不足道的甚至随时会和杂波混到一起的小点在每一次雷达波扫过时,都会向前窜出一大截,而前方那步步蚕食,涌来的敌潮如潮汛涌泄,或许顷刻间便会抵近。

    “点火!”司烟将火把投出去,身后许多握着火把的考生早已等不及,那火墙燃起来才能叫他们安心,“众善,桥板!”

    “千山。”胖子指着远处的火光,嘴唇颤抖,那火光几乎将他焚毁,“我们来晚了。”

    “桥板,把桥板拿出来。”徐子陵拿出个两个巴掌大小的立方体,紧紧握着,“我们冲过去。”

    “哥,他们来了。”李藏沙再次接管雷达,盯着一丝一毫的变化。

    “放!”已经展开的桥板砸下来,将火墙压出一个不大的缺口,司烟踩着桥板这一段,将它稳在隔离沟上。

    徐子陵在火光中捕捉到那模糊的身影,桥板外的草地正被蔓延的火势吞噬,他把胖子推到身前,将胖子身上的燃料盒统统扯下来,胡乱扔出去,“跑!他们放了桥板!”

    火烧的极快,只耽搁片刻,大火已攀上四面的参天巨树,燃烧的树枝砸落,擦着徐子陵刚刚脱手的燃料盒砸在地上,在来侧,他们带来的燃料盒散落一地,很快埋进火海,脚下的桥板仍旧□□,火光明亮,在其中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是深邃有些阴影的黑暗。

    “撤板!”司烟一把拉住桥板上冲来的那人,两人一起狠狠地摔在地上,石众善把滚烫的桥板撤回来,大火已经彻底燃起来,二人的来处还要更旺盛些,晚上片刻,怕是要拉个滚烫的火人回来。

    “跑了多远?”

    “也就半个丛林。”

    “千山,我他妈没死啊!”胖子从地上爬起来,敲敲胳膊腿,对着火墙竖起个大大的中指,“混羔子,怎么没烧死老子啊!”

    “柳长官,他脑子缺根筋,别跟他计较,完完全全是对着火发脾气呢,您……”徐子陵的心如坠冰窖,四周的火焰高涨,唯独他跌进寒冬里,一下子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却只能先扯出些螳臂挡车的话语。

    “你俩关系不错,素质也都挺好,脑子,嗯,也确实差不多。”司烟拍拍身上,把卡在缝隙里的泥土拍掉,又随手有些报复性的摁在徐子陵头上,指指自己的肩章,“看好了,缠矛荆。”

    徐子陵愣愣地看着司烟走开,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尴尬的恨不得掘地三尺再将自己埋进去,忙爬起来拉住胖子蹲到一边,“要死啊你,完了完了完了,全玩完,那位爷怕是要记死咱了。”

    “哥,这火比原先想象的大多了,尤其是他俩来的那边,这俩可都是好手,我看见了,扔了不少燃料盒在那边。”李藏沙把仿生蝴蝶传回的画面递给司烟,火势比预想的大很多,尤其是后方,蔓延的速度比向前快了不知道多少。

    “仿生蝴蝶已经在最高的飞行高度了,收回吧。我一会向监考申请卫星监控。”

    轰——

    不知多远,在仿生蝴蝶传回的画面边缘,踏进火海的金属人前锋被淹没在高高的烟火里,爆炸声远远传来,却在画面中连浓厚的黑烟都没能搅动。林火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哪怕没什么风,遮天蔽日枝叶相接的树冠也将这些陪伴已久的巨木一同拉进了末日。

    风自林中起,投进扭曲贪婪的火浪中,却又被高高抛出去,卷着浪尖,那最炽热的火焰附上绵延壮丽的巨冠。如此循环间,抗拒无果,硝烟更盛,火海蔓延将世间浸没。

    “你说将来,有人翻开历史细数我的罪过看到此刻,会觉得此刻无比醒目,还是被层层孽煞淹没。”司烟半跪在黑灰的大地上,捻起些许碳灰,又任风将他垂落。

    “我不知道。”柳挽溪站在司烟身后,任由那些飞灰被风吹动在她的身周穿过,“但我能保证,这一条罪过,由你我一同背负。”

    从轨道看下去,黝黑的腐坏组织一般的焚毁地正紧跟着细细的几条亮线扩张,斑驳的生长在郁郁葱葱的雨林中,晴朗的天气见不到一片云彩,那片空域只被一片又一片鳞鳞堆叠的黑烟遮蔽。

    “安静,想要结队有组织撤离,进入下一阶段的,我们做以下安排……”这种费口舌还需要压场面震慑人心的事,当然是柳正文去做。虽然,柳正文打心里觉得,这是不能容忍的刻板印象,可站在这分点人数的,仍旧是他。

    “你们两个,过来。”锦时天虹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角落的两个人,这两人也实在惹眼,已经躲到了人堆里,可一高一胖两个明显比其他人大出一段的体型,仍是遮不住。两人顺着锦时天虹的指向,看到司烟正向这边摆着手。

    “兄弟,兄弟,给通口气呗,小弟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啊。”徐子陵在腰包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子,这是军队里的硬通货,就算不抽,也能当作货币使用。

    “我们有纪律。”锦时天虹瞥了眼徐子陵,将刻意凑过来遮挡视线的胖子轻轻推开,“请尽快。”

    “哥。”石众善拎着两块钢板从司烟身边路过,“柳小姐找您。”

    “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

    司烟无奈的摆摆手,放石众善拎着钢板走开,锦时天虹自己走回来,徐子陵终是没敢过来,“算了,走。”

    “千山,我怎么觉着他应该不是要……”

    “走!”徐子陵重重拍在胖子肩头,下定了决心大步向中心处追去。

    “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我哥在那边淘汰了几个,听着是不服气的,杀鸡儆猴。”柳挽溪指指需要司烟携带的那份行装,“金属人都快被烧绝了,雨林里又没有回收磁场和再造设备,这考核也算被我们杀通了。”

    “只要把这些考生分流,阶段性的退出考核,就不会有其他意外了。”

    “恩人!柳长官!等一等!”徐子陵叫喊着就跑了过来,胖子紧跟着,在已经夯实了的平整土地上硬是急匆匆踩下两对脚印,“您是不是想带我们走。”

    徐子陵将面罩推开,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呛得他整张脸皱到一起,不知是本想用来祈求的还是被呛出的泪水,在眼尾滑下来,又摇摇头甩丢。

    “把护面推上!”司烟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发令,“有没有脑子,这种环境,推开护面要我看你惺惺作态吗!不要命了!涌瑾,快,看看他能不能活。”

    徐子陵推上面罩,维生系统推下两针药,已经没了什么大碍。李藏沙背着设备走过来,接入他的维生系统,古怪的看了看司烟。

    “这么严重,快,该推药推药,赖上我了还,一会把人带走。”什么都还没说的李藏沙被司烟弄的莫名其妙,一脸古怪的演起戏来。

    “真是的,闲着没事撤什么护面,别讹人啊,我给你带出去,要是讹我,我就申诉你技术科目不达标取消成绩。”李藏沙拍拍徐子陵肩膀,不等徐子陵反应,就拉着他走开。

    “你也跟着去吧,愣着干嘛。”司烟把胖子也赶过去,看着柳正文还在那边训讲,也不知道要磨蹭多少时间。

    “柳教授,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撤离啊,您好不容易做一次场内监督,我们不在您面前显眼,在前面做个马前卒也行啊,分批撤离,万一再遇到那些汞人……”柳正文正被一群胆大的学生围住,他私是觉得这些都是他的学生,不能拿军队和应酬的那些手段与套路来应付,也或许觉得这些涌来的学员亦没有错,便一时被架在了这。

    “诸位……”

    “诸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柳教授是爱材仁厚之人,德行迂固却教人以宽,倒是给了你等僭越的勇气。不思从命便是不觉得我等堪为长官,即不愿行下属之实。非下属,亦无需庇护。那我既无庇护之责,也无命令之权,倒不如淘汰了你等不受命之人,以除麻烦。”

    人群渐渐从柳正文身周退开,好似柳正文身边多了什么驱虫的药材,司烟仔细看了看,其中大部分都是点火时最等不住的。

    “寻迹。”柳正文或是觉得司烟的话说的难听了些,要说什么,却被噎了回去。

    “无妨,一科目中,本就会淘汰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汞潮中能存活多久而不被俘虏应就是你等考核成绩的评判标准,现能通过考核,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若是仍没什么觉悟,不满我们的安排。”司烟的声音越来越冷厉,轻轻招手人群外便响起一片上膛声,“诸位可以先想想,此地不占多数的我派学员,够不够将你等先行淘汰。”

    人群散开,被有心或无心煽动起的一场风波旁落,司烟悄悄向那些外围的学员打了几个手势,所有人都悄悄的集中到隔离带的前半部分,“都准备好了,我们即刻走,那些人随时可能反水,更怕他们的主子找过来。”

    整个隔离带里应聚集了十几个队伍,可属于司烟他们这一派的普通学员,也不多五六队,三三抱团,在头三批出发,都悄悄的提前了许多,不是没人发现,只是接连的走,若拦下其中某一批,发出异议的出头鸟怕是会被当即淘汰。

    “我们的人都走了。”柳正文拍拍和几个刺头熬鹰的司烟,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下一批,十五分钟。听明白了?”司烟不等回答,起身便走。

    嘭——

    身后尘灰飞扬,举枪的那人直直跌坐,钢针插在胸前的外甲上,训练弹繁多的无关痛痒的破片从护颈的缝隙中钻进去,将复合纤维割破。无人理会,也无人敢理会,在柳挽溪放下枪前,此地无人敢动。

    “别,别,淘汰了就淘汰了,二科目考核也是给人送排名分去,现在被淘汰了可亏大了,更何况,这姑奶奶是真能下死手,你看他脖子,冒血呢,这都手下留情了!”这些人的颤抖与恐惧在通讯频道中悉数暴露。

    “姐,打从跟你一块,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勇敢的人。”灵计由衷的感叹让人听不出刻意,可落到身后却漫出一大片阴阳怪气的阴影。

    “救人,快!救人!”过了许久,猜测着应是走远看不着这边了,那人的队友扑过去,去发现伤口早已在药物介入下结痂,只是那人心如死灰,到手的考核通过平白飞去,而周遭的队友竟无一人跟附。

    “今日诸位的英勇表现,我定会如实向夏公子禀——”狠狠一枪托砸下来,那人彻底晕了过去。

    “怎么办?”

    “怎么办?这事不论传到哪位公子耳朵里,在场诸位都会被各自的主子责罚,倒不如……”

    “天使。”远处无人在意的灰烬之上,白色的战甲被亮银色勾勒,将最强壮的战士绝对优雅的线条和形体点睛般呈现,只是那威武优雅的战士,正卑微的躬身,双手在胸前交错,像个被束缚的雕塑。

    “圣廷的教义应是要阻止这罪恶的吧。”厚重的白纱将战甲笼罩,灰烬悄悄挂上,又被吹走,在那飘起的纱巾上留不下一丝痕迹。

    “教义以天使与圣上的真言为宪。”

    “可笑。”丞姬心里那一点微弱的想法,和风力细小又无力的黑灰一般,无声无息的消散了,无人在意,只在离去时,留下了些短暂的脚印。可片刻,微风卷过,好似什么都没有。

    “圣灵会为天使的决定赐福。”

    温热的药水将伤痕浸没,水汽萦绕被薄薄的一层玻璃阻隔,凝成滴挂在几乎不可见的玻璃上,将隔断外正在检修的战甲,笼住,割出许多。

    药剂残留被慢慢中和,过度兴奋的神经被镇静,疲惫和些许撕裂的痛楚悄悄浮现,紧绷的肌肉逐渐舒缓下来。寂静的房间里只剩机械运作的吱呀声,灯光黯淡,渐渐只剩些许微弱的指示灯光。

    哗—

    溢出的药水拍在地上,片刻不见了痕迹,“时间。”

    “当地时间下午六点整。”

    AI将灯光重新打开,自雨林出来后,司烟已经在药浴中睡了大半天,终端上多了许多信息,大部分人大抵都会借着脱离战甲后的那份兴奋先去消遣,再独自在家里晕上几天。

    “查询,二科目考核参与信息。”

    “本届学员三百人,通过一科目考核,六十人,继续二科目报名的,十八人。”

    “十八人,这么多。”这个人数,比司烟估计的要多出小一半,“找柳正文。”

    “正在连接。”

    “我,司烟司寻迹,二科目的名单能调出来吗?”

    “教廷最高权限加密,我也看不到,我只知道我们这边只有八个人。”电话那头柳正文的愤怒如火山爆发前的岩浆,翻滚却藏在山体中。

    “随机应变,能把谁送上去就送上去吧。”

    “都怪我。”柳正文看着窗外的落日,心里想的都是日暮西山的北方舰队,他的这双手,总是抓不住那么多,一件件一桩桩,慢慢丢掉。

    “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门外连廊上的阳光落进军备室,镜子中的肩章上映着灿烂的光辉,把那一抹疲惫遮盖。

    残阳落在冷透了的茶水中,些许碎渣浮着,黑子般斑驳,柳正文只是坐着,看着那残阳滑落。屋门落锁,独留那杯冷茶静候。

    “呕!”陈宁生被李藏沙抱着,把晚饭一口气都吐了出来,唯一没喝酒的石众善应付走客房服务把门带上,借着监视器向外看了看,便走回屋里排查起监视设备。

    “这□□不行,倒是挺能喝。”陈宁生刚缓过一口气,说罢又吐了起来。

    “幸亏你酒量不济,要不然,咱哥三个怕是没法这么早出来。”李藏沙捏着鼻子,还是受不了,放任陈宁生一个人把厕所占据,“哥,你是不是还没休息过来,你早说我给你挡着酒多好。”

    “没,没事,放心。”

    “房间没问题。”石众善把检测设备放到一边,两人身上的酒气让他皱了皱鼻子,“怎么样,你们还撑得住吗?”

    “没事,先把名单发回去。”陈宁生说完也没了吐的力气,只觉得身上虚弱了许多。

    “嗯,我来做,涌瑾,你把勇安照顾好。”

    司烟从模拟参谋室转了一圈,又打了两场阵谱,空荡荡的参谋室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心里确定了二科目的参与者应是不会在这出现了。

    “人都在,名单已经拟好。”

    太阳落下,夜黑的深邃,月光却是格外明亮,郑伯将手中的火点踩灭,多喷了些香水,走来时还这些内疚,像个孩子做错了事情。

    “郑伯,有什么愁事啊。”微弱的烟味仍是那么明显,风吹不散,像个污渍牢牢的固在郑伯身周,将他的忧愁引出来,扎进别人心肺。

    “公子,若是实在难做,重攻舰队在一天,不论是在东北,还是多远……”

    “总有一天,我会是主官,可能不是重攻舰队,也可能不是卫戍舰队,郑伯,总有一天我要从背后站出来,站在一个舰队,一个集团面前。总能过去的,过不去,就再也过不去了。”

    “一科目有如此高的通过率,可二科目怎么才录入了十八人,广铃教司早有决断,还要请我们来做什么。”统筹院争的除去广铃大教廷的几位教司,还有广梁、枢梁、殷都三大上教廷的神官和教司以协助之名行监察之事。

    “薰姒神官,你是枢梁教廷在此的最高负责人,你说的话可是代表枢梁大教司的。”殷都教司是个胖胖的老头,微眯着眼,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无妨,薰姒神官的教诲,广铃教廷上下皆会参悟谨记,只是表决已然是绝对之势,薰姒神官的一票,无论投向闭选还是扩录,都已然无法改变闭选的结局。”广铃大教司一副卑微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藏满了钉子。

    “只愿圣灵庇佑。”陈婉不再浪费口舌,所谓抗议已经把自己推到了危险的境地,还不如抽身离去。

    “哼,不过是……”广铃大教司看陈婉离开,心里的不满毫不掩饰的就要宣泄出来。

    “慎言,大教司,薰姒神官此刻代表的是枢梁教廷,你若是对枢梁教廷有意见,可以向各处戒律处痛陈。”殷都教司冷冷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不论如何,最尊贵的三所教廷,也是轮不到他一个广铃教廷的大教司嚼舌。

    “教司大人,伴君如伴虎,阴晴无常是很正常的事,殷都教司那是在圣上面前摸爬滚打的,耳濡目染皆都正常。”广铃大教司如何听不出广梁教司和稀泥的话里若有若无的威胁,只能维持着体面将这最后一尊瘟神送走。

    “神官,何必如此,已成定数的事,还有什么要说的。”随行的神侍只觉得今日的不欢而散毫无价值,还不如站在铁板一块的立场上。

    “殷都教廷想做什么没人能阻止,广梁、枢梁都只是个陪衬,大教司若是想趋炎附势,便不会派我来了。”广铃的秋天将要过去,天气还不算闷热,可厚重的神官教袍仍叫人有些喘不过气,陈婉摘掉兜帽,随行的神侍都低下头,不敢直视,“不会影响结果,只是提了些不中听的话,不伤和气,可若有事,也就烧不到枢梁去。”

    “还是神官最懂大教司的心思。”陈婉没再理会他们,偌大的房间好似没什么生气,蒙着一层朦胧的死寂,“神官,我等就先退下了。”

    凌晨的夜变得稀薄,浮白渐渐洇开,窗外浓重的晨雾悄悄消融,不留痕迹,只有早间的潮湿仍沉沉压在灰黑色的斗篷上。

    清晨的风总带着些水汽,挂在斗篷的绒毛上,却和风一同隐去,叫斗篷愈发沉重。勤征楼算是在忠威教院的东南角,从大门向左看能看到的最高的建筑,除了交通塔,便是它,模拟参谋室就占了小半栋楼的面积。

    比起一科目各自抵达军备库而后投放的开考,二科目显得庄严了许多。考生派系分明的分成两列,只是柳正文不在,二科目已经不需要场内监督了。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设备和数据有问题,我们这边可以立刻停机。”柳青挂好斗篷,将提前准备好的浓茶放在桌上,“场内执勤都是我们的人,如果和往年一样是抽签轮战的话,没人能在抽签上动手脚。”

    朝阳终于升起来,可树林的阴影将楼前的空地遮盖,带着些温度的初阳落在视线中,却落不到身上。彭家两兄弟寻衅的目光被忽视,斗篷也将两人臃肿的身形收敛。柳挽溪还没来,司烟的右手边还空着,显得这支队伍短了一截。

    哒—哒——哒———

    军靴那低沉的脚步声在回廊中荡漾,近了,就像在耳边萦绕,踏在心头。对面那一排本就松散的军人,循声转头,在林中、楼旁长长的回廊中搜寻。

    碎发在帽檐与兜帽交接处露出些许,阳光透进回廊打在鼻翼上,阴影勾勒,把本就立体的五官显得更精致,眼眸中映入的光华,将淡妆衬得更明媚。阴影笼去,凛冽的杀气似晨间透骨的寒露,将刚刚夺来的目光扯碎,刺进非分的心影里,寒冷从心脏开始扩散,几乎将人冻毙。

    远光灯从大门转过来,笔直的影子在靴前连成一整条线。教司的车队缓缓驶来,等候已久的众人哪怕有些怨怼也只敢藏在心里,也不知是为了彰显乏累还是诉苦,彭家两兄弟左手边的那一列预备军官只是松散的站着,不尊礼制或许也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开路的两辆礼车在最后一个岔路各自转向拐开,防卫保障车在预留的唯一一个内侧车位停下,在整个车队中央的礼车才刚刚进入视野。

    教廷禁卫和礼官走到车后,紧跟着缓缓停在楼前,洁白的用金线编织的毛绒地毯被礼官抱着,铺放在礼车两侧,云朵般一路铺叠到门前,细碎的金线在毯绒间,好似云朵中洒下的阳光。

    “静!”教廷禁卫立在两旁,肃穆祷告吟唱,广铃的几位教司下了车,不敢停留直直走向楼下,礼官紧跟着把毯子收起。

    “哼,朝廷的钱虽不宽裕,可这忠威教院也算是第一军事学院,如此寒酸,还要你我共乘一车,简直毫无礼法尊严可言。”广梁教司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殷都教司面上的不悦落在他眼中,那能说与不能说的,只要是该说,便都是能说了,“也不知后车是何人,独乘一车之外,还要薰姒神官随侍陪同,我广梁教廷位卑言轻,可他们竟不顾殷都教廷与皇家的尊严吗!”

    礼官拉开车门,广梁教司拂袖而下,毫不遮掩的将不悦挂在脸上,只稍稍等了等殷都教司,便将目中无人的那份骄狂拿了出来,“广铃教廷若只是如此经营忠威教院,不如迁到我广梁去,不过一字之差,却是圣国与兽穴之异。圣灵在上,如何忍得你等如此尸位素餐。”

    “静!”教廷禁卫将广梁教司的话截断,肃杀的吼声落到他的耳朵里,叫他的怒火更盛。

    “放肆!”

    “放肆!”洁白的斗篷敛去女子的身形,只有纤细的左手伸出来搭在陈婉臂弯中,礼官托着斗篷的拖尾,陈婉冷冷地盯着广梁教司,上位者对奴仆的呵斥砸在广梁教司脆弱的自尊上,却击穿了他的胆量。

    那女子从广梁教司身边走过,繁杂的礼官队伍迫使他连退了许多步把路让开,不经意踩在一处小小的水洼里,几滴污水溅起来,落在斗篷和裤脚上,虽然看不到,可那踩在水上的声音就像打在他脸上的一巴掌,火辣辣的。

    毯子已经撤下,若再为他铺上一遍,逾制的罪名足够将他的前程毁尽,昨夜的大雨许是早为他的狼狈做好了铺垫。不知多少年未再沾染尘埃的双脚,今日踏在湿滑的地面上,好似将他剥光了一般耻辱。

    “通历八十年,忠威教院院试规则,听宣!”礼官用那统一的催眠的声音缓缓宣读,“自星浪始,文明婆娑,几将起伏,有方上人救国救民,灾难齐至之初,承天命于万古沉睡之天下众神最终之真灵!圣灵神谕,而扶立帝国,无称帝做霸之想,仅以帝国之制,集广厦之力,以救国民。”

    “至今,已近四十年,未改历法,未有帝号,却实受天下所害,愚民异族皆不臣服。所以,帝国军人之业,实为国业,今局势不明,四海不宁,帝国基业若无忠臣良将,难以继续。时局所累,乱世所积,上人有感,神选英臣应已堪重用,特广开仕源,以纳圣灵之择。”

    “既是特试,定为未有之变,此次院试,以累分制为排位法,以无限制遭遇战为考题,前两甲可提前结业授衔领官,第三甲可提前结业。宣毕,考生入院!”

    “哥,说这么长一大段,怎么规则就两句,听不明白啊。”教廷禁卫在参谋室外停下,封了整栋楼,和外面的紧张气氛不同,参谋室内考生都聚在一起,等着调试设备和检查参谋室的技工和监督退出去,陈宁生拉着石众善眼巴巴等着回答,眼神清澈的像两个孩子。

    “正常,不太重要的演习或者是中层军官之间决斗套用的规则在第二年你们才会学。累分制积分法指的是每个人都有以积分形式承载的等值价值,被击败方的积分会全部加给胜者。至于无限制遭遇战……”

    “就是打群架,进场后在这个频段建立联系。”柳挽溪走过来才看到陈宁生和石众善,“务必要记清楚,开考前还会有段时间,一定要先熟悉舰队。通讯频段在开考前就可以设置,但是一定要等到开考后,免得被别人偷了去。建立联系后第一时间通传坐标,我们要在第一时间建立防区。”

    “我们的人少,不要恋战,没到达设定位置前,接战的第一要务是脱离,那些生面孔应该都是他们的人,毕竟一科目那个徐子陵都没能进,明显是因为顾南城到现在都没明确站队,因为派系问题被卡下去了。”司烟和柳挽溪你一句我一句的嘱咐着,对比起他们在少年时就经历的高强度学习和训练,这几个人接受的军事教育还很少。

    “顾南城会不会因为孤立无援倒向我们?”李藏沙指指已经站在模拟舰桥里的顾南城,模拟舱门还没关闭,他孤身一人确实冷清。

    “永远不要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司烟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场里的闲杂人等已经走了七七八八,距离开考应不剩多少时间了,“记住,不管是谁,只要是我们的人,只要有希望就要把他推上前两甲。”

    “明白!”众人散去,只剩柳挽溪和司烟二人还要说些什么。

    “灵计和锦时天虹没进来,浮灼反倒进来了,教廷把我们身边的人摸排的也算通透了。”司烟指指那几个明显是炮灰的生面孔,“他们都是凑人数的,等着凭借人数优势把我们淘汰出去,就给彭家两个喂分了。我倒是觉得,现在这局面,顾南城绝对会被逼到我们这边来。”

    “他没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但是以他的性子,怕是会先躲起来。这仗说好打也好打,别犯低级错误,这和之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了,是正儿八经的成建制遭遇战。”柳挽溪拍拍司烟的肩膀,交错,只留下一句话,“别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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