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江今月摘下耳机,目瞪口呆地盯着砸落在地板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瓶,小心翼翼地拾起躺着水湾里的绿萝,放在玻璃水杯里——这个水杯被隔壁装修震得滑落,是八个小时之后的事。

    江今月不可置信地盯着墙壁,仿佛想看穿这面墙背后的始作俑者,隔壁凿墙装修的邻居。半年了,每天早七点到晚六点,她脑补过隔壁在雕刻壁画,也脑补过杀人藏尸,造个皇陵也该竣工了。

    江今月忍不住,怨念起突然消失的华尔兹老师,她本应该去上课,不应该在房间里遭这份罪!

    几天前,江今月对自己说,如果苏清辉在她周日上课之前还没联系她,她就不再惦念着还他手机!结果,今天早晨江今月收到通知,华尔兹老师报了考研班,还没有找到新老师,暂时取消一节课……

    江今月不喜欢解决纷争,她不愿意承认是内心的懦弱作祟,只告诉自己不希望情绪被牵动,打乱自己生活的节奏。

    刚毕业时,她用第一个月的转正税后工资,报了舞蹈班,完成童年无人帮她实现的梦想。

    她通过大众点评找到一个影视院校大一国标舞专业的学生,上私教课,八节课四千八,她想请老师教她入门,再报大班课。当年,她很怕零基础的自己拖其他学员后腿,她很怕所有人盯着她笨拙的样子。

    那个大一舞蹈生三天内将小五千学费挥霍一空,然后PUA江今月多报课程,告诉她八节课并不能实现入门:华尔兹技术点很多,还要学会听节奏、和男生之间的配合,“一个漂亮小姑娘将高雅的华尔兹跳成广场舞就不好了。”

    之后几节课,那位老师各种敷衍了事,而后发现江今月并没有打算多加课,才勉强将最简单的训练组合八小节磕磕绊绊地教完。

    这种行径和初高中时期为了收学生额外补课费,在课堂不讲拔高知识点的无良老师们别无二致。

    江今月有诸多顾虑,最终也没有去和老板投诉,只说最近要出差,暂时不会深入学习。江今月重新找了一家五到十人班,发现学员们无暇过多关注彼此。

    原来,她中了聚光灯效应的圈套——不经意间将自己的问题放大,高估外界对自己的关注程度。

    还是人多的地方安全——江今月的摩登舞求学生涯,心得颇多。

    只不过,江今月无法释怀自己似被坑了一个月工资,她没有勇气解决,也没有找到释放情绪的出口。

    回忆至此,江今月对着镜子化了个眉,又补了个眼线,盯着自己左右瞧,不够。补个红唇,刚刚好。

    “江今月,他们震碎了你最喜欢的花瓶,还有何筱筱送你的水杯,你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这是在捍卫权益!”做好心理建设,江今月挺直胸腰,昂起头,开门左拐,敲响隔壁的门。

    然后,江今月见到了苏清辉。

    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终于知道为什么作者都喜欢让男主穿白衬衫了,的确好看。”

    “怎么是你啊?”脸盲本盲如江今月,竟然在第二次相遇时,清晰地记住一个男生的脸。“苏老师?你住这?”

    “……请问你有什么事?”

    江今月闻言,越过他的胳膊看向屋内,柔和的光铺满整洁的屋子,他养了一盆十分丰茂的紫竹。

    江今月意识到,敲错房门了。

    但是,他这个冷淡的回应,是不记得自己了?那他也不记得,他存着许多重要的、隐秘过去的手机,在她手里?

    “对不起,我迷路了。”这是江今月大脑短路后的解释。

    苏清辉闻言,陷入真实迷惑。

    后来,江今月问苏清辉:“你当时真的没想起来我是谁?”

    苏清辉顿了下,说记得她,只不过那次再见她,觉得她的打扮像十多岁出头的小姑娘涂了妈妈的口红。

    江今月表示这个评价意料之外,但夸自己年轻还是受用的。

    “小姑娘还挺好看。”苏清辉补了一句,想博心爱女孩一笑。

    苏清辉礼貌道:“请进吧。”

    江今月让自己打量房间的动作看起来随意些。

    苏清辉的房间相较于江今月见过的男生宿舍来说,简直令人惊喜。她还记得大学时,每次有事去男生宿舍,最终都逃不过强忍干呕冲动夺门而出。终于知道宿管阿姨为什么严查男生进女生宿舍,而不禁止女生进男生宿舍了。

    苏清辉:“喝什么?我没有饮料,只有茶和咖啡,但没有奶和糖,有豆粉。”

    江今月目光落在崭新的咖啡机上和随意摆放的几个咖啡杯,道:“我刚刚喝了一杯咖啡,茶就好。”想了想补充一句“如果不麻烦的话。”

    干净整洁又不洁癖、不强迫,这就有点人间高质量了……江今月忽地回过神,她思绪飘得有点离谱。

    “我前阵子给你发微信,你都没回。”江今月积极表明立场,自己并没有霸占他手机的意思。

    在开放式厨房里洗茶的苏清辉没说话,江今月想起在他手机里看到的内容,心中是有几分明白的。

    江今月向转移话题,道:“好巧啊!你竟然在我隔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才搬过来。”

    “噢。”江今月盯着茶水流入杯中。

    “我之前在欧洲带团,回国后做极地、野营训练,还有一些公益组织的导游,到处跑在北京没住几天,没来得及租房,对北京租房地段价格也不太了解。我们在云南分开之前,你说过你住在这儿附近,我在自如搜房子的时候,就选了这里。”

    江今月听着,心中升起一股陌生而奇异的感觉。

    “这样啊,不过成为这么近的邻居,也算是够巧了。”

    夜晚,江今月坐在电脑前,摩挲着离开苏清辉家之前,他给自己摘下的几片芦荟,让自己涂抹一下在云南徒步时,刮破的伤口。

    江今月跳起来,翻出空花盆,为曾经被自己养死的海棠花默哀三秒钟。

    在小区的树下挖了些新土,将几片芦荟种在花盆里。树上一枚果子落下,砸在她脚边,被不怕生的喜鹊衔走。

    仰起头,竟能看见漫天繁星,忽地想起今日是七夕。

    手机忘记还给苏清辉了,可现在敲门似乎是晚了些。

    那就,来日方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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