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祝福你,好人好事跟着你……”江今月默默吐槽新公司还真是不隔音啊,楼下足疗店的音响声,能穿透江今月的耳机。

    江今月回忆之前四十八小时的经历,倍感魔幻,心底隐隐不安。

    江今月回到北京连夜规整好行李、收拾干净房间,枕着有关苏清辉的回忆睡下时,已是凌晨三点。

    第二天上午十点被电话吵醒,以为是闹铃便要关机,忽地她看到来电显示:“黄糖影视剧本总监王智彬”。

    “江今月,我们公司内部讨论一番,认为你面试反应能力不错、谈吐大方交流能力强、对剧本有一针见血的独到看法。”

    江今月意料之中等到一个“但是”——“但是,你没有完整跟影视剧项目的经验,你之前的工作都是直接对接客户的广告,和我们的业务还是有偏差的,这也是事实。我司决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加入我们的团队,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我们的工作节奏,快速提升自己,展现你的更多工作实力。”

    “谢谢王总的认可,那请问薪资?”

    江今月早已在对方一通背诵如流般的话术里清醒过来。

    “我们责编的薪资范畴,是六千到八千。”

    “我在春娱里的底薪是八千五……”每月还有交通补贴和通讯补贴,并报销一千块钱餐饮费……

    江今月被打断,对方显然提前想好如何应对:“我们薪资相比于春娱里肯定会低一些,但是你是有责编费的,你要尽快让我们看到你的能力,开机进组后每集两千到三千块钱的剧本费。”

    江今月自然听出话语间的七七八八。但此时的她,不仅需要责编署名的播出作品,更需要给自己安全感——“坐吃山空”真的是个可怕的词汇。

    “那请问我的薪资……”

    “试用期我们给你六千,转正后给你七千,另外有一千是绩效,如果你对接编剧工作、整理会议记录没有差错,这一千就发给你,一共是八千。”

    江今月思忖,昨天他们说最快的项目将在两月之后正式筹备,半年之内开机,到时候就有责编费了,播出后有了责编署名,到时候再跳槽到大一些的制作公司,职业生涯曲线发展一段倒是无妨。或者说,没有退路的人,即便是坑也只能安慰自己“每一步都作数”。

    “社保和五险一金,试用期你就先自己交,现在淘宝上代缴的不少。”

    江今月深呼吸,四十八小时内的两次交流下来,公司种种问题已然暴露无遗,但是她依然选择跳进这坑里看看,万一能上岸呢。

    何筱筱听说江今月面试细节后,直呼苏清辉赶紧结束出差回来救救孩子。

    何筱筱告诉江今月,她从未听说过这么少的责编费,从筹备期到进剧组,大半年时间反复修改每集一万四到一万六千字的剧本,就值两三千块钱?何筱筱也知事已至此,一味泼冷水没有意义,真诚地补充道:“没有作品署名,又不是北影、中戏这类名牌专业院校毕业的,的确是很难有这个机会。如果你想加入剧本创作的愿望够强烈,也能坚持下来,你的决定可能是当下最好的。”

    在黄糖影视公司的第二个礼拜,江今月深刻理解了一个成语:“战战兢兢”。那是她第一次以责编的身份开剧本会,没有摸索出老板的工作思维方式,她有些克制且顾忌的表述让老板不耐烦。

    章总嘹亮的怒火仿佛下一秒掀翻屋顶“行了你先别说了,我就问你们,同不同意编剧写的不合理,把女主人物行动线写被动了!”

    锐利的目光扫至江今月,江今月决定实话实说:“我猜编剧故意误导观众这么想,后面几集在女主人物行动线上会有反转。”

    章总沉默了一下,爆发:“小江啊!我要的是专业责编!我招你来不是听我分析剧本的,你要拿出专业性给我、给编剧意见!还有,我之前和他们说了很多次,分析、评论剧本谁都会,我们公司的财务都能评价两句,我是要修改方案,像编剧一样设计可行的情节,让他们去执行!”

    散会后,江今月被策划总监叫到小黑屋:“小江啊,你对剧本的理解力可不能还不如财务啊!我们给了你这个机会你要珍惜,你之前公司再好说白了就是个写广告的,你得加速成长!”江今月数着他额头上的青筋,距离自己半尺时口中的异味,眩晕想吐——这种身体反应,江今月快怀疑自己抑郁症复发。

    愚昧的人总喜欢将不同的事物拉在同一维度进行比较,如果从当下市场生命力角度考虑,广告比影视有活力且富贵得多,创意性需求不是普通影视创作者能驾驭的。只不过广告难以满足江今月的表达欲,不代表她鄙视深耕过的行业。

    后来,编剧的解释证明了,只有江今月猜中编剧的创作思路,前面的种种不合理的确只是包袱,是为后续情节上扬做铺垫的。

    何筱筱听了江今月对章总工作方式的描述,觉得不可思议:“设计出具体情节给编剧执行?他想用远低于业内平均工资,压榨一个责编教编剧做事?”

    江今月在新公司第一次被骂的当天晚上,加班到九点半梳理会议记录,室外狂风拍打着窗,仿佛风在问: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要在这里?

    江今月将拉链拉到最上面,头埋在羽绒服帽子里,尽量避免寒风刺骨。母亲曾告诉自己:“越想着冷就会越冷,将头抬起来、挺直腰板儿,就没那么冷”这种唯心的鸡汤,在零下十八度、五级狂风里,瞬间被吹成一团冰坨。

    江今月走出几百米,眼角的泪被冻在睫毛尖。然而此时进退维谷,如果她走回去打车,就意味着白白被冻了一公里。

    江今月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打颤:再走八百米,就到地铁站了。

    一辆奥迪停在江今月面前:“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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