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北院的大学生活动中心的旧礼堂是上世纪70年代落成的,外墙皮早已经斑驳脱落,外面的绿植在盛夏旺盛的水汽和阳光的滋养下疯长,草丛已经有一人高,密密丛丛。

    任秋宝只有大一刚到校的时候进去过这个礼堂,那时候同宿舍的舍友过生日,夜里大家在附近的馆子里聚完餐后,舍长提议趁着人多去旧礼堂搞个小冒险。

    借着一点微醺的酒意,一宿舍8个人就去探了个究竟,整个过程大家手拉着手,任秋宝没有感受到一丝害怕,礼堂其实并没有完全废弃,好几个学生社团的东西还留在里面,舞台上还有一架机械式老钢琴,大部分琴键都可以发出声音,灯光也是完好的。

    大家逛了一圈,纷纷觉得没劲,先前学长学姐们留下的阴森鬼话果然都是骗人的,于是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这次任秋宝重新站在礼堂里,却忍不住双脚发软。如果不是刚刚那个小孩子说自己的皮球落入里面求她帮忙,她根本不会再踏入这里,如果她能够在小孩子求助的时候多思考一分钟,她就不会进来这里,一个小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玩皮球。

    她懊悔极了,因为此刻有一个她曾极度厌恶的人正站在她面前,而那个小孩子早已跑掉。

    “越来越漂亮了啊。”面前的男生开口了,他穿着白色T恤,黑色工装裤,头发有些长了,眉毛浓浓的,被他剃掉了一小块。“想找到你还不太容易呢。”他露出一幅老友相见灿烂的笑容,如果不是任秋宝早就认识他,或许真的会被这表象欺骗,误以为他是什么阳光大男孩。

    “郭冕旭,你别装了好吗?”任秋宝说这话的时候感受到了自己那强烈的恐惧感,因为她太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高中同学。

    高一,在任秋宝的人生经历中是一段自信心和自尊心被反复蹂躏的惨痛时光。任秋宝初中读的是划片进的公立中学,在全市属于教学质量和学生质量都很靠后的,凡是家里有点余钱的片内学生几乎都被父母送去了私立初中就读,可是任秋宝家里无力支撑,于是她便死心塌地地在这所公里初中里读了三年。

    幸运的是,这三年,她的成绩始终拔尖,老师重视,同学崇拜,任秋宝顺利以全班第一的中考成绩升入了市一中。

    然而到了一中,她发现自己的境况瞬间天翻地覆,她在报道时在花名册上找自己的名字,在这张A4纸的最下方找到了自己在班里的位置——53号。她知道,一中的传统是按照中考成绩排名的,53号,意味着班里一共58个人,她是第53名,曾经优等生的自信心被击个粉碎。

    她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不想做自己,如果自己不是自己就好了,如果自己能够像梁恻一样成绩那么好,那任何环境对自己来说想必都是如鱼得水。

    梁恻是她曾经的邻居家小哥哥,只比她大一级,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公认的三好学生,模样好,学习好,性格好。即使是不同年级不同学校,她也时常听到关于他的传说。

    她想,像梁恻这样的佼佼者,可能一辈子体会不到这种挫败的感觉,当然,她自己也是第一次体验这样的感觉。学习成绩不好的连锁反应是可怕的——当她和同宿舍排名靠前的舍友同时出现在班主任眼前时,班主任永远看不到她。当学校给学生们发福利送新华书店读书卡时,只分发给前40名。

    当新同学们聚在一起互相介绍时,她羞于说出自己的名字,因为那份花名册就大大咧咧的张贴在教室前面。

    但是世界的丛林法则就是这样,没有人会维护一个弱者的自尊心,而随着高一生活的继续,任秋宝逐渐意识到,“弱”从不止指的是学习成绩。在高一军训的时候,任秋宝的班级和隔壁班级斗歌,在集体合唱了几个回合军歌后,每个人的热情都被推到了顶峰,有人提议让两个班级同时击鼓传花,传到谁,谁就要代表自己的班级表演节目,然后大家举手投票哪一队赢。

    任秋宝是比较温吞慢热的性格,在公共场合恨不得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不要被抽中。

    一个教官在前面负责模仿打鼓的声音,另一个教官负责喊停,队列里大家蹲着热火朝天地传递着“花”——一个小塑料水瓶。“停”教官声落,水瓶落到了前排一个女生的手里,任秋宝松一口气。第二个回合,水杯仍然没有落到任秋宝这边,她训练得有点累了,期盼着这个游戏赶紧结束。然而,稍微松了松神,水杯就已经递到了她手上,伴随着的是教官的喊停,毫无悬念,刚接到水杯半秒钟的她连传递的动作都还没来得及做,就成了“小倒霉蛋”了。

    此刻自己班级的氛围有些古怪,没有几个同学像刚刚那样起哄,尤其是男生,他们的眼神都一致朝向了对面队列的方向,任秋宝循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隔壁班这次被抽中的“小倒霉蛋”也是一个女生,但是,她真的好美丽。“好漂亮啊”,任秋宝忍不住喃喃自语。

    “你不认识她吗?她叫南安笛,很出名的,是公认的大美女。”坐在旁边的女生偷偷对任秋宝说道。

    在众人的赞叹中,对面的美女已经落落大方地走到两个队伍中间了。“诶,你们班的打擂的呢?”对面的教官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对着任秋宝班级的教官喊,于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又转向了这边。“是谁呀,快站出来呀?”队伍里一片躁动,此刻,任秋宝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然而,她刚刚站定,就听到班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唉”,听声音,男生们显然对她不太满意。

    没有办法,赶鸭子上架,任秋宝也尽量学着南安笛的样子抬头挺胸地走到两个队伍中间。“谁先来?”教官问道。南安笛说自己要表演跳舞,需要先去存包处把手机拿来伴奏,所以只能让任秋宝先来。她做了个“嘘”手势,请两个班级的同学们安静下来,然后冲着任秋宝比了个ok,就走了。任秋宝深吸一口气,开始给自己报幕,她唱了一首《someone like you》,这是她最近单曲循环的歌,所以比较熟悉。

    由于太紧张,她显得有些气息不足,但是还是很好地完成了。唱完,她轻轻舒一口气,她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给大家鞠了一躬后,任秋宝就归队了。

    这时候南安笛刚好回来了,她把手机音乐打开将它轻轻放到地上,然后迅速直起身来,开始跟着音乐舞动。任秋宝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曲,然而却忍不住想跟着南安笛一起扭动。这是一首韩语歌,很好听,动感十足,配上南安笛的舞蹈,迷得人心荡漾。

    小城市的孩子们并没有多少特长,看到闪闪发光的南安笛,每个人眼里都是满满的欣赏。很快,男生女生们就喝彩不断,连附近其它班级的同学们都纷纷往她那里看。

    南安笛跳完后,任秋宝由衷地使劲给她鼓掌,不过接下来的场景就略显尴尬了。前面几场比拼都是难分伯仲的,因为表现都不是很抢眼,所以两个班级的同学都是按着情面各自给各自班抽中表演的同学投票,基本都是平手。

    可是到了南安笛和任秋宝这里,当教官让大家举手表决时,连任秋宝班里的很多同学都举手投给了南安笛。任秋宝低着头,虽然输给南安笛是理所应当,可是她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她隐隐听到自己班里后排有女生和男生吵闹让男生把票投给任秋宝,男生却很大声地拒绝了,说了一句让任秋宝自卑到骨子里的话“人家那是女神跳舞,咱们那是什么啊,一中的阿黛尔吗?倒是和阿黛尔差不多胖!”

    任秋宝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她知道,整个班里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她忍不住转过身去看,想知道到底是谁毫不避人地说出这么刻薄的话。说这句话的人正是郭冕旭,虽然刚开学,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但她还是一眼就对上了号,因为郭冕旭实在性情飞扬,刚入学就毫不收敛,先是在班主任讲话的时候插言并出言不逊,然后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奚落任秋宝这个和他从未有过节的女生。

    任秋宝听别人说过,他父亲是这个市里举足轻重的官员,他还是民国时期一位名人的后人。任秋宝很少有被人这样针对的经历,但还是狠狠瞪了他两眼。这当然杀不灭郭冕旭的威风,他的手很随意地搭在旁边男生肩上,不屑地迎着任秋宝的眼光“切”了一声,就接着转头继续和其他人谈天说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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