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又被张贴在教室前面了,班主任说下课后大家可以上来看,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都蜂拥而上,都里三层外三层地伸长脖子。

    后面的同学看不到就让前面的同学帮忙看,前面的同学念完了成绩为了让后面的同学听到往往会大声念出来通知后面。这种时刻,任秋宝往往都没有勇气上去看的,之前的期末考试,她成绩只有40多名,这次考试她仍然考得云里雾里,她预想着这次可能还不如上一次。

    她害怕面对结果,幻想着成绩单可以隐形。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成绩单这么残忍的东西,用一张标化试卷把学生们粗暴地分成几等,只要大家知道了彼此的等级后,便会以这样的等级分配制度来进行人际相处。一旦被划归为差生,就失去了很多权利。

    想认真学习的时候,别人会说,哇她那么认真学习还成绩差。不想学习的时候,别人会说,学习成绩都那么差了她还不知道上进。差生容貌好一些,或许可以吃得开,但难免在他人口中沦为“花瓶”。差生容貌差一些,便是一无是处,无论个性再怎样善良体贴,都是别人的笑柄。

    以前她是优等生,难以体会到差生的艰辛,从未因为成绩而发愁,还以为天底下人都不愁,如今才真切体会到了考试而导致的“几家欢喜几家愁”,现如今,愁的总是她。

    班里有个同学晚去了一步,没捞着挤在前面,便叫她的死党帮她看成绩。她的死党在前面大大咧咧地念着她的总成绩和各科成绩,任秋宝自然也听着,她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同学成绩很好的,怎么各科成绩念出来如此不堪呢?

    正想着这个问题,那个同学的死党突然一拍脑袋,大叫一声“不好意思,念错了,这个是任秋宝的成绩。”然后全班哄堂大笑。或许这笑里不是嘲笑她的成绩,可她太自卑了,没有办法做到豁达。

    她又满脸通红了,她庆幸自己把书本都堆到了桌子上,高高的书本把她隐没,没人看得到此刻她有多窘迫。她趴在桌上,眼泪默默地流下来,自己的处境并不是她最愁的,她不知道回家怎么和爸爸妈妈交代。

    家里出事已经好几年了,爸爸妈妈为了生计盘了一家饭店,每天早出晚归地经营着。他们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什么要求,家里的困难她都是偷听父母说话才知晓的,初一那年,当任秋宝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回家时,她在父母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欣喜,从此,她牢牢坐稳了初中三年的第一名宝座。从小,父母给了她太多的爱,她太渴望回馈了。

    可是现如今这惨不忍睹的成绩让她失望至极,并不是没有努力,可是努力却毫无回报。她的英语成绩只有59分,初中三年,两年没有固定的英语老师,有时候一个月都上不了一节英语课,她完全不懂语法,都是胡乱答题。

    可是在一中的课堂上,老师每次问大家有没有学过某个语法点的时候,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学过,只有她一脸茫然。

    真的太无力了,可还是要回家,期末考试放榜后是家长会,家长会后便是寒假。秋宝回家了,终于离开了一中这个鬼地方。

    好在爸爸妈妈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成绩而忧心,每天张罗着给她做好吃的。除夕夜,应梁恻父母的邀请,她们一家去梁家过春节,曾经熟悉无比的小区像以往的若干年的春节一样,里里外外挂上了大红灯笼。

    一家人刚拐进小区,就看到梁恻和一个女生在打羽毛球,两个人有说有笑。即使是远远看着,任秋宝也能看出来,女生很漂亮,她正心想着这是谁呢,梁恻就远远地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和任秋宝父母打过招呼后他接过他们手里重重的礼物,正寒暄着,梁父梁母也迎过来了,那个女生跟在他们身边。

    秋宝看到他们,就感到亲切,主动地问候着“伯父伯母好”,她话音刚落,并肩而行的梁恻突然转过头,有些生气似的开玩笑问她“怎么不跟哥哥问好?”,他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她抬头迎上他的眼神,又迅速低下头,轻轻叫了声哥哥。虽然两人只相差一岁,但是因为相识的时候两个人年龄都太小,家长们自然而然地让他们以兄妹相称,但是越长大,任秋宝越是羞于再叫他哥哥。

    梁父梁母还没来得及介绍旁边的女生,梁恻就抢先了“叔叔阿姨宝宝,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林绮梦,在南方读书,第一次来坊城。”

    林绮梦微微颔首,直直地看着任秋宝,一下子笑出来“你长得好可爱哦”。

    “啊?”任秋宝从刚刚看到林绮梦开始就没见她有笑意,她突然看着自己噗嗤笑出来还以为她是在嘲笑,还觉得她似乎有些不礼貌,没想到她是友善的,还有点惊讶。

    很快,两个同龄的小姑娘就打成一片,交谈中,任秋宝知道了林绮梦的诸多事迹,她酷爱户外运动,热爱挑战,曾独自一人前往青龙峡蹦极,去天台山玩滑翔伞,还曾瞒着父母独自环省骑行了一个暑假。林绮梦滔滔不绝地讲着她的各种见闻,她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梁恻也被吸引过来听她“演讲”。

    任秋宝看看表,其实已经是深夜了,但两家父母还在大客厅里聊得不亦乐乎,他们的谈话声与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交织着。

    梁恻任秋宝林绮梦三人在小客厅的懒人沙发上窝着,白墙上投影着的《真爱至上》里,过气的老歌手正在唱着“Christmas is all around”,任秋宝听林绮梦的演讲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对着她感叹“好羡慕你的勇气啊,我们简直仿佛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人。”

    林绮梦一听,兴奋地跟秋宝规划她的下一个“冒险计划”并邀请她同去,梁恻在旁边清清嗓子“你们是不是忘记邀请另一位冒险爱好者了?”两人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哈哈大笑,这才意识到她们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已经忽视梁恻很久了。

    梁恻也跟着她们笑了笑,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任秋宝突然觉得此刻的梁恻好可爱,在学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忽视的存在,现在却要自己来找存在感。

    突然,梁父在楼下喊他们出去放烟花,原来是快要零点了。一行人很快就来到院子里,梁恻搬出来几桶大烟花,看了看任秋宝,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从仓库里拿出了一把小烟花递给她,是她小时候最喜欢放的烟花。

    梁恻将第一桶烟花点燃,天边迅速绽放了一朵绚丽的彩色迷雾,伴随着这一簇簇梦幻的彩色迷雾,零点的钟声敲响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做新年祈愿。刚点完烟花的梁恻就站在任秋宝身旁,秋宝偷偷看他,心想,他会许下什么愿望呢。

    闭上眼的那一刻,秋宝感受到万籁俱寂,周身的凉意好像被烟火熏暖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一下子就不在乎高一发生的一切烦恼了,快乐真好,真应了那句“时来天地皆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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