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紫衣单手按在剑柄,一寸一寸缓缓拔出问水剑。

    她身后逐渐浮现出巨大的幻影,漫天落花与浩瀚流水交相辉映,人间盛景与仙境宫阙轮转不绝。

    日月轮转,顷刻间万物繁荣盛大;四季更替,转瞬间万物凋零衰败。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许风震撼地望着这幅盛大的幻象,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与化神大能之间巨大的鸿沟。

    这幅幻象,真正做到了遮天蔽日,天空和大地被完全笼罩覆盖。

    天上繁星明月,地上草木走兽,万物都被卷入周紫衣的领域,退无可退,无处可逃。

    周紫衣手持双剑,脚下百花绫一寸化千缕,身后天上人间、流水落花的幻象遮天蔽日向着持伞人砸下。

    这不是一个幻象在砸下,而是整片天地在坠落。

    一瞬间,众人仿佛回到了往古之时。

    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

    所有人都被迫陷入天崩地陷的恐怖之中。

    乔青青看到眼前巨象,瞳孔瞬间一缩。

    法天象地!这绝不是一个化神修士能创造的幻象!

    情障已破,今日过后,周紫衣将成为整个仙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渡劫剑修。

    持伞人大惊失色,眼中充满不可置信,他急忙双手结印召出破界云舟。

    红尘伞牢牢护在他身前,但凡能够逃走,哪怕是数万件准神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但另他绝望的是,整片天地都被周紫衣的法天象地覆盖,破界云舟根本无法出入,去往六界的所有通道全被封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紫衣的法天象地砸下来,红尘伞瞬间化为齑粉。

    这是他死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化神法修面对渡劫剑修的全力一击,连抵抗的资格都没有。

    他彻底魂飞魄散,从此世间再无合欢宗持伞人。

    “遇见你的那天起,月光明亮的夜晚一天接着一天,从不间断。”

    “我爱看月亮,因为它有三分像你。”

    “紫衣,今晚的月亮出来了。”

    ..........

    浮生境里三个月,现实里仅仅过去一个月。

    人间已经是一片深秋的衰败景象。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砰!”

    许风从百花绫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直弄得满地尘土飞扬。

    周紫衣脚踏百花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释中清那个蠢货就是这么教你的?”

    许风急忙反驳:“我师父才不是蠢货!”

    她揉了揉摔青的部位,摇摇晃晃地拄着千觞剑站起来,剑锋直指周紫衣:“再来!”

    许风再度飞身上前与百花绫缠斗起来,周紫衣在一旁负手而立,冷眼观战。

    飞花、问水双剑虽然无人操控,也自动加入战局与许风缠斗起来。

    双剑形成了一副小型的流水落花幻象,百花绫伸展出三条绫缎,将许风围得严严实实。

    三件准神器不停向着许风攻去,许风一柄千觞剑四处防守,左支右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被飞花剑一剑挑落。

    她心下不甘,脚下轻点树枝,再度凌空,施展出同悲剑道第一层——浮生一梦。

    满树繁花瞬间落尽,巍峨高楼顷刻坍塌,湖水刹那干涸,一切幻象由盛转衰,尽数黯淡化为混沌,半截巨剑剑影凝聚而成,随着许风手中千觞剑一齐向着对面劈砍而去!

    飞花问水双剑与百花绫主动迎上,只一瞬间,轻描淡写地便将许风与千觞剑打落在地,许风身后的半截剑影顷刻间破碎消散,飞花问水剑凝聚的幻象却纹丝不动。

    许风再次摔倒在地,她颓丧地躺在地上,右手握紧千觞剑,心中的挫败感与恨意愈发深重。

    如果只有这种程度,什么时候才能杀得了柳廉生。

    周紫衣皱眉,冷声喝道:“心无所定,神浮于外,你练的什么剑!”

    “枉你还持有浮生镜,浮生一梦,何为浮生!何为一梦!”

    “你既学剑不成,看花去!”言罢便拂袖一掌将许风拍出百丈之外。

    许风既然已经被弄走,周紫衣回身面无表情地喊道:“出来!”

    乔青青一脸无辜地从林中走出,“前辈好。”

    周紫衣扫视他几眼,面上带了点鄙夷之色,她冷笑一声:“真是废物,怎么就剩这么点修为了,你的魔血呢?”

    乔青青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被人暗算了,不得已到人界避避风头。”

    周紫衣斜睨他一眼,轻蔑地笑道:“乔青青?或许我该叫你——沈月楼?”

    沈月楼尴尬一笑:“情势所迫,男扮女装纯属为了避开追兵。”

    周紫衣冷哼一声:“堂堂魔尊,看起来却如丧家之犬,还好意思骗那个傻剑修。”

    沈月楼突然正色道:“晚辈对许风情真意切,等到时机成熟自会向她坦白一切,还望前辈替晚辈保密。”

    周紫衣懒得理他,只是突然施法隔空取走了沈月楼头上的发带,看着上面熟悉的花纹,她低头,忍不住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却是久久的沉默。

    曾经出城和那群人一起扫荡六界的日子,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周紫衣运转灵力将发带砸回沈月楼头上,沈月楼吃痛低头又很快抬起,只见眼前的“长辈故交”居高临下地说道:

    “我虽然与他们有点交情,但我不会助你。”

    “你是他们的后人,想要的东西就该自己取回来。”

    “如果你三年之内不能杀回去,那你活着也是个废物,到时候我会来取你性命,送你重新投胎。”

    “我会从小开始培养你,直到你杀回魔界。”

    沈月楼拱手笑道:“那晚辈在此只能先谢过前辈好意了。”

    ......

    “你既学剑不成,看花去!”

    许风呆呆地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周紫衣的话还在她脑海中回荡。

    这个季节已经是深秋了,百花凋零了大半,名贵的花又都藏在权贵的后宅。

    只有这些又瘦又小的无名野花还在无拘无束地开着。

    可是,看花和练剑又有什么关系?

    她一个人在山间呆立许久,又是低头凑近嗅闻,又是抬头扫视周围有没有蜜蜂蝴蝶的,终于忍不住了,刚准备摘两朵尝尝味道,万一能从中悟剑呢?

    暗处的周紫衣实在看不下去了,飞花问水双剑从天而降,一前一后砸在许风旁边,离她的脚也就半寸之遥......

    许风瞬间老老实实地放下了采花的手。

    周紫衣抚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烦躁,“我叫你看花,不是叫花看你。”

    “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是要演戏给花看吗?”

    “凡人看花,精气外发,本就微弱的魂魄之力都倾泻到花上了,修士看花,应该神魂安于内,精气取于外,如此方能练气成神。”

    许风听后恍然大悟,她瞪大双眼坚定地盯着这片野菊花,尝试着吸取花中精气。

    亲爱的野菊花,分我点精气吧!

    周紫衣的怒气值瞬间到达顶峰,百花绫卷了许风就把她吊在了一株迎客松上,许风被五花大绑裹成粽子,只有眼睛和鼻子露在外面。

    “唔唔唔呜呜呜呜......”许风的嘴也被封上了。

    “若你看花都不能悟道,那也不用再看花了,我明日便去乱葬岗给你找几具腐尸来,你就每天看着这堆腐尸,看到悟道为止!”

    “你什么时候悟道,我什么时候放你回仙界,否则,你就在这人界待一辈子吧!”

    周紫衣说完便拂袖而去,山林重归静谧,只能听见虫鸟的叫声。

    深秋的树叶枯黄的枯黄,败落的败落,连枫树的叶子也掉落了许多,不过还是层层叠叠地一山橙红,与迎客松的苍翠交相辉映。

    已经过去许久,太阳快要落山了。

    许风正看着那一丛野菊花入神,一只蝴蝶飞到她面前盘旋许久,可能是把艳丽的百花绫误认为是某种花了。

    一时间天地静谧,万物安睡,只有蝴蝶扑扇翅膀的细微声音,真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许风又想起师父的话: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人间事,不过一场大梦而已。”

    “繁华落尽,得见真我。”

    人间有位亡国之君曾说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究竟何为一梦?何为浮生?再真实的梦,也有醒来的那天,为何会区分不出......

    一只松鼠从树上突然窜了出来,两只爪子包着几颗坚果,嘴里还“嘎吱嘎吱”地磕着坚果。

    它两只眼睛亮亮地瞅着吊在树上的许风,许风恶狠狠地回视,看着它又长蓬松的大尾巴心痒难耐,恨不得当场逮住摸个够。

    松鼠惊恐地看着许风垂涎三尺的目光,连手中的坚果都扔了,哧溜一下跑走了。

    许风想到,难道这就是周前辈所说的“神魂安于内,精气取于外”?要不这松鼠怎么跟怕被我吸了魂一样跑这么快哦。

    难道修士就是攫取万物生灵的精气来滋养自身吗?

    如果只索取不回馈,那仙界那一群人不得把所有灵植都吸干啊?

    可是周前辈又说腐尸也可以,并不只有生灵......

    一片枯叶突然随风飘到额上,遮住了许风的眼睛,轻飘飘的一片,细微的沙沙声,粗糙的触感。

    虽然视线被挡住了,整片山林的意象却突然在此刻明晰,许风仿佛透过枯叶看见了好几只松鼠、蝴蝶,大片大片的野菊花、枫树......

    原来,秋天就是一片枯叶的重量。

    对啊,何必计较看花呢?更不必计较用“看”。

    “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天地与我精气,我回天地精气,我们彼此相连,我就是天地,天地就是我,何须再用眼睛去看?

    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飞花剑突然凭空出现,剑背狠狠地在许风后背敲了三下,百花绫突然松开,许风径直栽倒在地。

    痛痛痛痛痛痛痛......她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脑袋。

    周紫衣乘着问水剑飞来,眼神睥睨万物,“来,给我看看你最强的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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