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都听说了吗,隔壁云兴镇突然没了,整个镇子凭空消失了,连一块石头都没留下。”

    “可不是吗,真邪门,现在那里面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有人非要进去探亲,进去了连点声儿都没传出来,光天化日,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真真比阴曹地府还吓人。”

    一旁的许风失手打碎了茶盏,突然起身跑出去。

    店小二在后面追,“哎,你打碎了杯子还没赔钱呢!你......人呢?”

    许风一路御剑,烧干了全身的灵力,终于回到了山门。

    她率先奔向斋房,“师父!江樵!”

    没有人回应她。

    她急忙去挨个敲大家的房门,还是没有人回应。

    终于忍不住推开门,只看见满地狼藉,好像被人砸了一样。

    她转去后山修炼场,“聂师弟?小师妹?”

    回应她的是自己的回音。

    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师父,江樵,聂师弟,小师妹!”

    “我回来了!”

    “你们都去哪了?”

    “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突然转身,看见灰蒙蒙的虚空裂隙飞快地吞没了山林和木屋,向她围来。

    突然,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传来,虚空在引诱着她走进去。

    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归宿。

    她握紧手中剑,面无表情地看着虚空裂隙。

    如果你们在这里,等我去找你们。

    ......

    “姐姐,许风,醒醒!”

    许风忽然睁开眼,眼前灰蒙蒙的虚空裂隙转瞬即逝,乔青青一双桃花眼担忧地望着她。

    “你做噩梦了,快喝口茶压压惊。”

    许风神思恍惚地接过茶盏,“我睡了多久?”

    乔青青忧心忡忡,“你今天早晨练剑的时候靠在树上睡着了,现在才到未时。你太累了,该休息一下了。”

    许风低头思索片刻问道:“乔公子,有没有办法可以最快回道仙界?”

    乔青青想了想,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有是有......就是太费灵力,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仙界,外表还有点.....怪异。”

    “没事,能用就行,修士无所谓美丑,我的灵力应该能撑住。”

    ......

    一只巨大的青蛙出现在竹林里,它有一双睿智且硕大的眼睛,两个小巧的鼻孔,和脸一样宽的大嘴......

    整只蛙的表情看起来既温和谦逊,又纯真无辜,还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睿智......

    许风眼神呆滞地看着这只巨大的青蛙,嘴唇微微颤抖。

    乔青青咬紧后槽牙,施法激活法器,青蛙的大嘴里突然伸出一根舌头,他飞快地拉着许风就走了上去,青蛙的舌头瞬间收回到嘴里。

    许风能通过青蛙的大嘴看清外面的世界。

    乔青青默不作声,再次施法,青蛙突然飞到天上,而后晃动着白色的大肚腩,踏着云层跑了起来。

    没错,是跑了起来而不是跳了起来,只见大青蛙奋力地挥动着前肢,脚蹼踩着云层一路跑出了残影,速度是许风御剑飞行的三倍。

    师父啊,山下的人真会玩!

    乔青青气若游丝地解释道:“这个法器是别人做了强行送给我的,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沈东君......我可谢谢你了......

    幸好今天戴了面具。

    ......

    青蛙两蹼蹬得飞起,一路火花带闪电登上了天下第一山山顶。

    许风和乔青青已经烧干了自身全部的灵力,被青蛙吐出来后,青蛙瞬间缩小成巴掌大小。

    许风还没看清,青蛙就被乔青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乾坤袋中。

    许风走上前去,山门的石碑上还刻着“天下第一派”几个奇丑无比的大字,她和江樵上山那年,亲眼看见师父刻下了这五个字。

    她眷恋地摸了摸石碑,然后径直奔向门内师父修息的草屋。

    四周静的诡异,她按下心头微妙的恐慌,默不作声地走着,乔青青在一旁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

    草屋里没有师父,斋房里没有江樵,聂师弟、小师妹也不在房内。

    许风猛的跑向后山修炼场,还是没有人。

    也许师父又带大家去哪个门派的仙宴上蹭吃蹭喝了吧。

    也许她还是来晚了一步,虚空裂隙已经吞噬了云兴镇,师父他们已经提前撤离了。

    不管怎样,他们一定会留下书信再走,江樵更加不会放过在信里挑衅许风又不会被打的机会。

    她又飞快跑回门内,挨个翻找房间里的东西,师父的房间,江樵的房间,聂师弟、小师妹的房间,斋房,江樵的邪恶术法屋......

    她几乎翻遍了所有的角落。

    没有,连一封书信也没有。

    整个山门,从前到后,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他们要离开肯定不会不给自己留信。

    许风突然觉得,从昨天到现在,她其实一直没有醒来。

    一切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梦罢了。

    只要醒过来就好了。

    她没有看乔青青一眼,仿佛乔青青只是一棵树、一株野草、一块石头一样。

    她轻轻地松开乔青青的手,一步一步走回自己在门派里的房间,抱紧千觞剑,侧身蜷缩着躺在床上,准备再睡一觉。

    睡吧,就在这场梦里再睡一觉,总会醒过来的。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冲淡了被许风无视的痛苦,乔青青笑容略微僵硬,他深吸了一口气,哑声说:“许风,这不是梦。”

    “不要再睡了,也许他们一起去别的地方游玩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可以一起找找线索。”

    许风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闭眼躺着。

    乔青青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守在旁边。

    突然,浮生镜从许风眉心缓缓凝出,晃晃悠悠地朝一个方向飞去,许风猛然睁开眼睛,持剑跟了上去,乔青青紧随其后。

    浮生镜一路飘到了后山,那里曾经有一大片虚空裂隙,现在竟然完全消失了!

    只有大片的翠绿的野草还茂盛的生长着,在深秋万物枯黄之际显得格外突兀。

    要知道,整个六界,无是仙界至尊,还是魔界领袖,都对虚空裂隙毫无办法。

    浮生镜落在一小块枯木上,枯木发出微弱的光。

    许风轻轻捡起来,枯木上面还有一点法阵残留,但很快就灵力溢散,光芒消失了。

    和青藤面具一样的气息,一定是师父留下的!

    她用手奋力挖土,努力寻找其他东西,但是并没有挖出别的东西。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的跑向前门大黄的狗屋。

    果然,狗屋里挂着一只纸鹤!

    她拍掉手上的尘土,挤出最后一点灵力施了个清洁术,展开纸鹤,纸鹤突然洒落了一地的彩色纸屑,好像在庆祝一样。

    许风突然忍不住嘴角上扬。

    信里师父的字迹看起来无比亲切。

    乖徒儿啊~

    恭喜你,剑术又提升了一层~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你的师弟师妹们也都去别的地方修炼了。

    不要担心,我只是去探亲了,你懂的,长成我这样的,总免不了有一堆相好。

    如果你问我什么时候会再见,为师掐指一算,你集齐六件神器之日,就是我们重逢之时。

    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天下第一派的大师姐~这世间没有你做不成的事~

    等你集齐了六件神器,就可以填补虚空裂隙,成为六界的救世主。

    真不是在给你画大饼,为师你还信不过吗~

    你已经得到了人界的因缘珠,下一件可以先去鬼界找找。

    后山那棵桂花树下埋着一坛极品灵酒,我加固了法阵,江樵肯定没偷到。

    替我尝尝吧,等到我们重逢那天,跟我说一下什么味儿~

    ......

    许风认真看完了每一个字,纸鹤突然变成了一只鸽子,轻轻啄了一下她的手心,又很快飞走了。

    她突然低头笑了起来,师父,给我画饼就算了,还抓鸽子打黑工。

    一阵秋风吹来,桂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许风不想踩到它们,于是她选择了另一小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山那棵桂花树下。

    许风还想要用手挖,乔青青体贴地递上一只铁锹。

    桂花树下确实有一坛酒,酒封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大字“浮生一梦”。好像是师父提前算到了她悟到的第一层剑意,特地给她留下的礼物一样。

    酒封有明显的被人外力破坏的痕迹,果然,江樵真来偷过,只是没能破解师父的法阵。

    许风一想到江樵半夜鬼鬼祟祟、满怀希冀地来偷酒,结果学艺不精被法阵揍得鼻青脸肿,第二天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就忍不住大笑,笑得整个肩膀都抖动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

    她知道,师父一定有事瞒着她,否则不会把集齐六神器这种任务交给徒弟来做。

    她知道,师父很可能是遭遇了无可奈何之事,才会把师弟师妹们匆忙地遣散。

    云兴镇的虚空裂隙消失了,连整个六界都无能为力的事,师父他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知道,这次告别,也许要过很久很久,才能与大家再见了。

    她撕开酒封,一股甘甜的果香扑面而来,也许是桃子,也许是秋梨,也许是黄杏,这香气太浓烈了,钻进许风眼睛里,她又笑起来,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两个酒杯,斟满了酒递给一旁的乔青青,随后自顾自地举杯啜饮。

    该怎么形容这坛酒的味道?她其实尝不出是哪几种瓜果酿的。

    她只是想起了以前很多个四季,师父和师弟师妹们一起摘山上的野果酿酒,把酒坛藏在山里各个角落防江樵的日子。

    那些年喝过的酒已经永远的消失了,没有人能复制出完全一样的味道。

    那些年埋酒的挖的土坑都被风沙填平了,往事已经无迹可寻。

    味道本是一种虚幻的感觉,但却比纸墨更加忠贞不贰。

    等到所有信物都风化成沙的那天,这些味道还会在记忆里经久不散。

    许风含笑问乔青青:“味道怎么样?”

    忽然一阵秋风吹来,乔青青仰头,满天桂花雨洒在他们的衣服上,还有一朵落在了酒杯里,他拂落脸颊的桂花,回道:“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酒,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浮生一梦,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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