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阿帕基的状况很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你们逐渐熟稔,所以阿帕基感到自在和心安。或许是阿帕基发现他根本不需要担心你,所以开始沉湎于悲伤。

    ??你回家,听见阿帕基的卧室传出酒瓶碰到地板的声音。

    ??他又开始将自己彻夜彻日地关在房子里喝酒和睡觉。他断绝了以及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就像套中人。

    ??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三天。

    ??你知道阿帕基需要一个独处的时间,需要喝酒,也需要哭泣。但不能这样喝,你实在有些担心。

    ??你不明白为什么同僚的死让阿帕基这样惩罚自己。

    ??或许是因为当时棕发警官飞身上前的一挡,本该射向阿帕基的子弹嵌在了棕发警官的心脏。

    ??……

    ??你被卫生间的动静吵醒,阿帕基吐得不成样子。

    ??你飞快地翻身下床,去冰柜找到蜂蜜。

    ??等到你拿着蜂蜜水打开卫生间的门,只能看到紫色头发的青年坐在墙边,靠着卫生间的洗手台,脸颊发红。

    ??他的头发自从离开警局就没有再打理过,原来的板寸长长了很多,

    ??大概因为几天没出门,胡茬也长了出来,你靠近看,居然也是紫色的。

    ??醒来的时候总觉得他和初见时没什么差别,此刻这样看他,才会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透露着疲惫,仿佛就要这样睡到天荒地老。

    ??你蜷缩了一下指尖,突然觉得心疼。在那不勒斯,像阿帕基和棕发警官这样的人大概很难得吧。

    ??来到这里一周,你见到警察的多数是旁观持刀抢包的飞贼、对黑车不闻不问,du品和街边等待卖出自己身体的女孩。

    ??自己赌上性命抓进监狱的罪犯不到一个月就被放出来,亲密的搭档在执行任务时为自己而死。

    ??他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吗?

    ??你看着阿帕基靠着玻璃制洗手台的脑袋。

    ??不难想象那些人都是怎么出监狱的,不难想象司法系统和监察系统遇到贿赂像遇到空气一样容易,收下贿赂像呼吸一样简单。

    ??所谓出淤泥而不染,对人来讲太过于不易,不收贿赂的阿帕基会变成警局里人人警惕和冷眼的异类,会变成黑暗势力加倍撕扯的发泄口,这些不仅会让他永远被排挤在警局边缘,领着初级的工资,还会让他大多数出任务都像是在刀剑上行走。

    ??阿帕基受贿了吗?

    ??你的指腹划过他眼下似有似无的泪痕,一如他当时这样揩去你的眼泪。

    ??你想他受贿,想他能以此在那不勒斯的潜规则下如鱼得水,想他一边保全自己一边做一个好警察。

    ??可如今看来,他要么是没有受贿;要么是他受贿了,还认为自己的行为和棕发警官的逝去有因果联系。

    ??你掐住他的下巴,把蜂蜜水一点点灌进阿帕基的嘴唇,最后擦去阿帕基紫色嘴唇上的水渍。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阿帕基,生者如斯。

    ??……

    ??阿帕基醒是被热醒的,他躺在离卫生间不远的客厅里,身下是毛毯,身上也是。

    ??他扶着旁边的茶几坐起来,有些头痛。

    ??昨晚的记忆零零碎碎地闪进他的脑袋。

    ??你又给他喂了蜂蜜水,像拖尸体一样把他拉到了客厅。

    ??至于为什么在沙发旁边为他打地铺,大概是因为力气太小了,没办法把他扛上沙发。

    ??手边是你为他买的保温杯。

    ??虽然他从没用过,也不知道瓷器人为什么总执着于喝热水。

    ??拧开杯盖,蜂蜜清甜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的配方,阿帕基想。

    ??说起来,今天胃没有很痛。

    ??……

    ??桌上有烤好的面包。

    ??阿帕基推开你房间的门,房间很整洁,桌子上放着日记本和一些现金。

    ??现金?

    ??阿帕基走过去,指尖划过那叠里拉,就像洗牌一样,里拉一张纸展开。

    ??阿帕基估算了一下数量,看着桌上的反季节的金合欢花(mimosa)陷入沉思。

    ??你大概交到了意大利朋友,或许那人就是你以前和他说过的,你已故奶奶恩雅·凯尔的远房亲戚。

    ??希望那人不是那不勒斯随处可见的会飞车抢劫的黄毛。

    ??责任心使然,阿帕基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做你的半个监护人。

    ??他应该提醒你一下,他想。以你的个性,只会被黄毛骗钱。

    ??……

    ??周日,不到傍晚,你和乔鲁诺开着这在机场忽悠了一单又一单。

    ??可你总觉得心里不安,不祥的预感。

    ??阿帕基,你拒绝了乔鲁诺继续开黑车的提议。你有点担心阿帕基,不知道阿帕基怎么样了。

    ??阿帕基的心理出问题了,这是你的猜想。不管他面对你时看起来有多么正常,不发酒疯,会吃你的饭,语言系统正常。

    ??可是他开始经常忘事。即使已经酒醒,也会在下一秒忘记自己把酒瓶放在了哪里。分不清时间,有时候只是睡了一觉却以为过了一天。有时候沉睡不醒,有时候彻夜在阳台抽烟,在夜里起身,慌张地撞倒桌子上的一切。

    ??再这样下去,阿帕基的心早晚有一天崩溃,死去——阿帕基最想给自己的惩罚——那一天的到来是迟早的事。

    ??不能这样。

    ??这座城有太多人该死,du饭该死,贪官该死,□□犯该死,家暴者该死……唯独好警察不该死。

    ??「送我回去吧,乔鲁诺。我的房东是个非常正直的警察,最近遇到了一些事,他的状态不太好,我实在有点担心。」

    ??车开到阿帕基的家的后巷,巷子崎岖,如果不走进去,巷外的人根本无法得知巷子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停车,乔鲁诺,停车。”

    ??你在副驾有些焦急地大喊。

    ??“这里吗?”乔鲁诺踩下刹车。

    ??你无暇回答乔鲁诺的话,双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跑进巷子。

    ??巷子里,阿帕基靠在墙上,上衣的血迹让黑色的外套颜色更深,地上躺了两个那不勒斯的青年,身着露腰装,十五六岁的样子,浑身脏污,手臂内侧有针孔的痕迹。

    ??你吓坏了,“哪里伤到了?阿帕基,你说话啊。”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快速按在阿帕基的胸膛。

    ??“不是那里。”阿帕基闷哼了一声,将你压在他腹部的手臂抬起来,那是他被刺伤的地方。

    ??“小姐,您还好吗?”乔鲁诺走进巷子时,只看到浑身是血,一脸力气的男人抓住你的手臂,而你一脸惊慌。

    ??“Gold Experience! ”

    ??乔鲁诺一把打开阿帕基的手臂,将你拉到身后。

    ??虽然你很感动,但是他们两个貌似快要打起来了。

    ??你拉住乔鲁诺的衣摆,“乔鲁诺,别这样,他就是我说的房东,他是好人。”

    ??乔鲁诺皱了皱眉头,“真的吗?小姐。”这个靠着墙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你口中正义善良的警察。

    ??阿帕基看着乔鲁诺,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梳着繁复的编发,花里胡哨的粉色西装和胸前的开口。

    ??怎么看都和刚刚试图趁他醉酒抢钱的卑劣的小混混没什么两样。

    ??顶多长得好看点罢了,也就靠这个哄骗小姑娘。

    ??“哪里来的黄毛。”阿帕基站起来,垂眸看着乔鲁诺。

    ??“嘿,别这么说。”你尴尬地微笑了一下,“他叫乔鲁诺,是恩雅婆婆嘱咐我找的人。他不是故意的,阿帕基。”

    ??你社交无能,解释到这里就有些局促了,所幸他们都没有再争锋相对下去。

    ??阿帕基看了一眼你,留下一句“你怎么确定自己找的人是对的?”,径直向巷子的出口走去。

    ??最后留下你和乔鲁诺解释,他真的是个好人,只是脾气有点暴躁。

    ??乔鲁诺挑了一下眉毛,留下一个和阿帕基如出一辙的问句,“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好人?”

    ??……够了,你说够了。

    ??“我是占卜师。”

    ??乔鲁诺耸了耸肩,把今天的工钱结给你,开着他的出租车扬长而去。

    ??……

    ??只剩下你和阿帕基相对无言。你为他包扎腹部,他说你的手法太生疏,他不需要你包扎,只需要你学会怎么保护好自己。比如不要走进空无一人的小巷子,不要和那不勒斯十五六岁的黄毛说话。

    ??“你说他是好人,”阿帕基的眼神变得严肃,像刑讯一边逼问你,“那小子成年了吗?”

    ??“……没有。”

    ??“嗤,”阿帕基冷笑了一声,“无证驾驶。开出租车那么熟练,还能给你钱,开黑车的吧。”

    ??“……”被发现了,可恶的警官。

    ??阿帕基看着右手拇指揉搓着左手拇指的你,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话,“离他远点,下次再让我见到他,我会把他连着他的车送去交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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