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和秦颂齐开始恋爱了。

    很普通的校园恋爱。课间偷偷在楼梯间亲个嘴,放学拉拉小手一起回家的那种。不过,也有和那些看起来很纯情的校园恋爱不同的地方。比如我们会一起躲在地下室抽烟。

    “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鬼。”我盯着漫无边际的黑。以及灰的破旧钢琴,随意堆砌的木课桌。还有长的莫名其妙的机器,我把它们想象成绞肉机或是什么刑具。

    “可能哦。”秦颂齐漫不经心地回答我。

    “肯定有老鼠。”

    “我讨厌老鼠。诶,崔予,你说这里会不会有用过的套。”秦颂齐的声音带了一丝玩味。

    “肯定啊,阴森森的地下室,感觉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画面已经在我脑袋里构想得明明白白了。这个桌子,嗯,正合适。

    我并不为自己的想象感到羞耻。反而,我只感受到了兴奋。

    “喂。过来。”秦颂齐的声音在黑暗里是除了他灰白的影子以外我唯一能倚靠的东西。

    我凑过去,知道他是想接吻了。

    手里的烟还在燃着。我一手攀着他。

    我们交换着苦涩的味道。

    就是那天开始,我好像无法从他的吻里感受到引力了。

    这是每一次恋爱的必经之路。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分手了。

    回家的路上牵着秦颂齐的手的时候,我在计算日期。惊奇地发现秦颂齐已经算不错的了。五十多天我才觉得没意思。唯一能超越这个数字的人是我的初恋。

    我忍不住笑了,秦颂齐问我怎么突然笑了。我没回答他,而是对他说:“走吧,去买糖葫芦。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吗?”

    两年前,我十四岁。我遇到了我的初恋。一个很可爱的小男生。我喜欢上他,然后自然而然地恋爱了。我现在甚至回想不起来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在一起的。

    刚开始恋爱时是非常兴奋的,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什么事都要和对方说,每天形影不离。可随着恋爱的进行,吻也接了,会也约了,床也上了,在我们恋爱到第七十三天的那个夏夜,站在树下接吻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感知是麻木的。

    麻木的相拥不是爱。

    我从梦中惊醒。

    第一个虫卵里爬出了虫,接下来所有的虫就会争先恐后地湿臭着滚动,缠绕,蔓延,喷涌,虫海最终会翻滚出巨浪将一切吞噬。

    而我的恐惧也从这个小小的想法里爬了出来。

    我被密密麻麻的恐惧的虫啃噬成腐肉。

    我的爱则变成干尸。

    那一刻我和他紧紧拥抱。他的气息温热,他的唇舌柔软。在今天以前这都是我最爱他的地方。现在我却感觉到寒冷。夏天的热风拍打在身上加剧了这种冷。

    寒冷使我颤抖。

    他在我口腔里涌动的那块肉让我恶心的想吐。

    我明白,我们的爱已经结束了。

    第二天我向他提出分手。他哭着问我原因。我说我谈恋爱被爸爸妈妈发现了,他们要求我必须和你分手。他说那我们不能偷偷谈吗,我没说话。而是转身离开。

    我也哭了。但我不是为了他哭的。我是为了一种濒死的绝望而哭泣。那种绝望是一种永恒。一种无限。压迫着。无声着。未知着。巨物沉沉地黑暗着。声音消失,一切消失,我刹那被黑暗填满,成为空白。

    我的头皮发麻。

    我感受着自己的渺小。接着感受不到任何。接着感受到自己被巨大的世界被一切的一切填满。接着感受到自己的即将死亡。

    这都源自于我对他的吻感受到麻木之后惊恐地产生的一个认知——爱也是虚妄的。

    爱是虚妄的,那还有什么不是虚妄的?

    我无法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有温度,有肌理,有骨骼,有意识的了。

    我变得一无所有。我连我自己都无法拥有了。

    我的人生完蛋了。

    在那之后他试图挽回我。一下课就能看见他守候在我们班教室的后门。全班同学都在起哄。可他那么坚持,每天不知疲倦地站在那里,好像那个人来人往的后门本来就是他的位置一样。于是成片起哄的声音转为几个人手遮掩着嘴的对着耳朵悄悄说几句的期间还不乏鄙夷的嗤笑或者瞪大眼睛的“我去真的吗”的声音。

    整个年级都知道了他。当然也知道了我。不过那时的我对周遭的这一切没有任何想法。因为我和他们不在一个图层上。他们在激烈地讨论崔予把滕霄泽甩了崔予和滕霄泽上过床滕霄泽这么爱她她真的不知好歹的时候,我正在用自己渺小的存在与永恒进行着无谓的抗衡。

    这种抗衡持续到今天。

    当然也会持续到明天。

    不过毕竟我是崔允。我是无所不能的,强大的崔予。我总有办法。我学会了麻痹自己。那之后遇见有些人物我还是忍不住盯着他们的眼。虽然那时还沉浸在对巨物以及再次开始一次曾经失败过的事情的恐惧之中,但因为那些漂亮的眼睛,我知道我不能不谈恋爱。然后很快又分手。接着再谈。再分。这使我忘掉了滕霄泽。也暂时逃避了巨物黑暗中沉默的凝视,进入一种类阿Q模式。用重复之后带来的内啡肽分泌让自己安定。其实我也不知道和内啡肽有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我需要我生活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未知在窥视我并且使我试图窥视它。这就是我让我的频率稳定在平均一点五个月谈一个男的,三点零个月谈一个女的的原因。

    就像婴幼儿时期的人类吸吮母亲□□,而十年之后或者二十年之后这些人类享受与其他人类的接吻。

    这是属于从被赋予名字之后被别人叫了一辈子的崔予的我的,安定模式。

    暂时足以逃避。

    逃避也是安定模式。

    我手里得抓着什么。

    我从小就知道。

    到家之后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细长的裂纹。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打开□□。

    ∞:我们分手吧。

    酸奶:?

    ∞:你不想?

    酸奶:那我在学校想亲嘴了找谁

    ∞:找涛子。

    酸奶:他口臭

    酸奶:你腻了?

    ∞:有点吧。

    酸奶:这样吧明天先陪我出去玩一天再说我们在一起都没怎么好好出去玩过

    ∞:那明天晚上给我答复。

    酸奶:OK

    我把充电器的头按进手机孔里,享受那一刻脆脆钝钝的声音和受力。然后翻来覆去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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