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清晨。

    钟橘如目不斜视地剥着手里的鸡蛋,丝毫不理会餐桌对面不断投射过来的目光。

    季年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按平时她早就出发去学校了,今天却有闲心在这慢悠悠地一边喝豆浆一边看她吃饭。

    钟橘如猜应该和那个人有关。

    她忽略了餐桌对面要吃人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剥着鸡蛋,刚慢悠悠地看着新闻吃了一口鸡蛋,后脑勺上就挨了季阅兰一筷子。

    “快点吃,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儿,没看见年年等你呢吗!”

    钟橘如吓得呛了一口,捂着嘴咳了起来。

    季阅兰给她顺了两下后背,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也不忘说她一句。

    “毛毛躁躁随谁了。”

    随后坐下吃早饭,同季年说:“年年你别等这磨蹭鬼了,你先走吧。”

    季年笑:“没事小姨,老师说了早自习要早点去打扫卫生,我等她一会吧。”

    今天又不是她值日,钟橘如想反驳,但是被呛到没办法讲话,脸涨红得咳了半天又喝了杯水才好受些。

    她顺了口气,眼底咳出的泪水模糊了眼睛,那就当没看到没听到好了。

    早餐到底也没有吃好,囫囵吞了剩下的半个鸡蛋,她揉着胸口走在石板路上,左后方跟着一串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小区门口过了马路转个弯直走就是一条早市,从早市穿过去可以抄近路去学校。

    “杨姨早上好!”

    “早上好啊年年,去上学啊?来,姨给你装两个包子。”

    “对,不用啦杨姨,我吃过了。”

    “杨哥早啊!”

    “早!”

    ……

    穿过早市的一路上都是季年和摊主的交谈声,钟橘如垂头数着脚下的石砖数量,一共一百零三块。

    今天数错了,少数了两块。

    出了早市后一路无言,直到接近校门口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季年才有些不耐烦地哼了声擦着她的肩膀先她几步进了学校。

    早自习班级里的同学都昏昏欲睡,钟橘如依旧在琢磨卷子上的几道物理题,唐呈上课前教过她了,但是她还是没办法熟练的做出同类型的其他题目。

    “李严冬,你手里拿的什么,交上来!”

    班主任张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后门,一嗓子吼得同学们都清醒了,纷纷回头看热闹。

    钟橘如也抖了一下,打起精神继续看题目。

    张锋快步走到李严冬身边抢过他隐藏在袖子的手机,厉声道:“李严冬这是我没收你的第几个手机了?给我去外面站着。”

    李严冬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自以为很酷地双手插着口袋出去了。

    张锋气得大步走上讲台,拿着黑板擦在讲桌上用力的拍了几下,然后开始了训话。

    “我告诉你们,别觉得现在作天作地都无所谓,以为有父母兜底就可以为所欲为,等你们成年了、步入社会了,你看看社会上还有没有人惯着你们……”

    在张锋的咆哮声中钟橘如终于完整地解出了一道大题,她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直到下课铃响了,张锋才带着怒火离开了教室,班级里又嘈杂起来,刚刚自习课的小插曲没人再提。

    刚下课唐呈就从后门跑出教室了,李严冬臭着脸进了教室,见唐呈不在教室踢了下他的凳子才回了座位和他的好兄弟骂天骂地。

    直到预备铃响了唐呈在火急火燎地冲进教室。

    英语老师叶文华拿着教材随后进了教室,目光向下扫过,最后落在了钟橘如身上。

    “课代表,帮老师去办公室拿下小蜜蜂。”

    “好。”

    钟橘如应了声起身出了教室。

    钟橘如语文和英语成绩很好,每次都能保持单科年级前三的水平。

    她那时因为物理成绩差被物理老师痛批了一顿,刚刚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办公室,就被同办公室的叶文华叫住了。

    “橘如,过来一下。”

    钟橘如走过去,等着她的下文。

    “你愿意来当我的课代表吗?”

    钟橘如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从来没有当过课代表,因为从来没有老师喜欢她这种闷葫芦性格的学生。

    但是叶文华说:“橘如,我代表不了所有老师,我只代表我自己,你在我心里就是最优秀的学生。”

    旁边的物理老师脸都绿了。

    可是钟橘如只想着,有人叫她如如,有人叫她钟橘如,还有人用谐音叫她,但是还没有人这么字正腔圆地叫她橘如。

    她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吐出来却变成了“愿意”。

    等钟橘如拿完小蜜蜂回到教室,唐呈鬼鬼祟祟地给她塞了张纸条。

    “钟橘如,我妈在学校东边的小吃街开了一家早餐店,周末开业,如果有时间你可以过来玩,也可以带朋友来,我请你们吃无敌豪华早餐套餐。”

    钟橘如按着纸条写了几个字又推给他。

    “几点?”

    “五点到十二点。”

    钟橘如想了一下,最近没有考试,作业她早点写完,上午应该有时间可以出门。

    “好,我有时间就去。”

    她很久没有过过这么风平浪静的日子了。

    这几天季年很出人意料的没有再针对钟橘如,甚至还会在季阅兰面前说她几句好话,只是每天上学和放学都要跟在她身边。

    钟橘如只认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明明知道季年没怀好意,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连着跟了三天也没见到想见的人,季年也有点怀疑传闻的真假了,第四天早上就又跟钟橘如分开走了。

    天气闷热得喘不过气,天气预报说周五有雨,钟橘如不信,而且她的伞被她借人了,家里也没有多余的伞。

    季阅兰千叮万嘱要她早上去学校路上买把新伞,她虽然应下了,但是季阅兰忘记给她钱了。

    钟橘如摸摸钱包,决定坚信自己的直觉,头也不转地直直进了教室。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躁动的高中生们从早自习就开始兴奋了,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体育课是要打羽毛球还是乒乓球。

    前桌的女生正在激烈地谈论下午一班和八班的篮球比赛,两个人通通投敌,把票投给了八班的单舒应。

    单舒应这个名字总是出现在两个人的嘴里,钟橘如在座位上听着听着就记住了。

    体育课三个字在钟橘如脑海里转了一圈,外面三十多度,学校里的流浪狗都躲在树荫下耷拉着舌头乘凉。

    那就去体育馆的座位上背单词好了。

    钟橘如对体育课的规划只有两种,去体育馆的座位上看书,和去露天操场的座位上看书,不过只有在体育馆有比赛不让随意进出的时候她才会去操场。

    倒数第二节是班主任张锋的物理课,面对体育课连着周末的诱惑,最后几分钟的时候讲台下的众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张锋敲敲黑板:“吵什么?高兴是吧,周末多加两套卷子。”

    “啊!”“啊?”“啊~”……台下哀嚎声一片。

    “啊什么啊,嫌不够下节课体育课改上数学,看看外面天阴的,还上什么体育课。”

    “不要啊!”

    “那赶紧好好听这道题,这道题比较难,都给我仔细听。”

    邵城的天气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可能就会被乌云笼罩,钟橘如总是不长记性。

    以前在季阅兰的叮嘱下她总是会带伞的,早知道听妈妈的话早上买把伞好了。

    还没等钟橘如担心完,一根粉笔头嗖地飞到她脑门上。

    “钟橘如,发什么呆?你给我说说这个初速度v要满足什么条件?”

    钟橘如回过神从座位上站起来,教室里笑声此起彼伏,她不懂为什么笑,但还是老实回答了老师的问题。

    “v≤0.25m/s或者v≥0.5m/s。”

    “唐呈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唐呈赶忙澄清,“老师,这道题我没做出来,是她自己算出来的。”

    “算什么算,我都没讲呢她怎么可能算出来,她考试考几分我还不知道。钟橘如啊钟橘如,你妈给我打了多少次电话请我好好关照你,你看看你在学习都干些什么呢?上课不听讲还敢抄作业,你给我站着听!”

    “我没有抄。”

    “你是想浪费大家多少时间,一个人一分钟,全班四十人就是四十分钟!”

    钟橘如垂着头不讲话了。

    张锋又数落了她几句,见她不反驳了才擦擦黑板继续讲。

    钟橘如看着卷子下面垫着的几张被她写了划、划了写的草纸,她想了很久、改了很多次才算出来这个数字,然后干干净净地誊写到卷子上。

    她想,她是有进步的,连唐呈都不会做呢。

    下课铃响了,外面还是阴沉沉的,但是没有下雨,体育课照常上,只不过改到了室内。

    唐呈有些担心地看她:“钟橘如,是班主任不讲道理,我知道你是自己写的。”

    钟橘如没说什么,向他点点头离开教室去上体育课了。

    阴天的好处就是体育课开始自由活动之前不用跑八百米了,人群集体冲向体育馆。

    好在上课的班级不多,而且大多数人都去比赛的篮球场周围看球了。

    钟橘如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了,从口袋里摸出随身听戴上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背单词。

    体育馆的回声很大,即便带着耳机也盖不住其中的欢呼声,她还是没忍住被远处的比赛吸引了视线。

    她看不出谁输谁赢,只能看出战况很焦灼。

    钟橘如不太明白,她们欢呼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样的情绪,是高兴吗?激动吗?那为什么会因为别人的输赢牵动情绪呢?

    打蓝球的人呢?据她所知,大部分男高中生篮球比赛的输赢并没有奖励和惩罚,就算有也不过是几瓶饮料,为什么值得他们这么拼尽全力,不累吗?

    她不懂这些都是什么感觉。

    白光乍现,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钟橘如捏着手里的单词书,换了个方便观察雨势的位置,准备等到雨小了就跑回教室。

    至少她可以在教室里等雨停再回家,但是放学了体育馆就要关门了。

    可惜等到下课了她也没等到那个跑回教室的机会。

    等人走光了就淋着雨回去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学生有伞的打伞走了,没伞的和同学撑一把走了,再不济还有在体育馆叫人来送伞的,负责关门的保安大叔今天也很贴心的准备晚些关门。

    人少了很多,但雨一点没小。

    人还离得老远就能听到嬉笑声,钟橘如拧了下眉头,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如如你没带伞呀,我这正好多一把,但是那边还有我们班的同学没带伞,这样吧,你求求我,我就借给你,不然你湿着回家又惹小姨不高兴怎么办。”

    季年炫耀似地晃晃她那把屁大点的折叠伞。

    钟橘如没抬眼看她。

    似乎正得她意,季年嗤笑一声转身,“那某人就等着回家被淋成落汤鸡被数落吧!”

    用季阅兰来威胁她是季年的惯用手段。

    “你叫钟橘如是吗?”一道清朗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钟橘如这次掀起眼皮看了,很快速地给对方下了一个初步的定义。

    很高很白的一个男生,穿着红色的球服,应该是八班的,她不认识,大概率是季年派来整她的。

    “苍聿叫你在这里等他。”

    确认就是季年派来整她的。

    正好季年借完伞回来,远远地从后面走过来喊他:“单舒应,我们撑一把伞走吧。”

    她们人多,走为上。

    钟橘如站起身拉好拉链,转身要向门外走去,还没迈出大门一道身影小跑着闯了进来,然后稳稳地停在她眼前。

    那人撑着把大黑伞,但是身上还是被淋湿了,额发湿漉漉的被抚了上去,漏出浓黑的眉毛和黑漆漆的眼睛。

    苍聿喘着粗气,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手心向上,掌心上放着一把小巧的折叠黑伞。

    伞柄贴着一只橘子贴纸。

    是钟橘如借出去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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