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山深秋的景色是极美的。
远远望去，漫山的枫叶泼了一地，层层叠叠的红与青交织如上好的绸缎，云蒸霞蔚，山雾缭绕，流淌成水似的光华。
山下是夷族的军队。
距离坞城城门仅一箭之地处，附离一人一马，勒马回头，仿佛看得入了迷。
直到前方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附离望向来人，深绿色的眼眸突然微微一弯：“听说坞城城主有一儿一女，乌兄与令妹长相还真是相似。”
乌错云心中如何吃惊，面上却并不露声色：“舍妹年幼，前日一时贪玩进山打猎，若是冲撞了阁下，在下先替她赔个不是。”
附离眸中笑意更甚：“这倒不必，那小家伙早替你们赔礼道歉了——‘凡我们力所能及的，定当不遗余力’呢。”
“那是自然。”谁料乌错云听了竟满口答应下来。
嗯？附离疑惑地眨了眨眼。
乌错云笑了笑：“坞城背靠兴、幽两州，之于齐周，是天堑之下的第二道屏障。之于夷族，却不过是层山叠嶂后的一座小城，跑不开马，放不了羊。”
“夷族三千勇士，皆是在风雪中磨练出来的悍将，坞城一万精兵，却也不是乌合之众。何况兴州地大物博，幽州五万西府铁骑曾跟着南祁王出生入死。坞城边陲之地，无足轻重，这两州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嵇利汗王在坞城门口排下如此大的阵仗，却只派了阁下一人孤身前来交涉，想必不是直接要我坞城叛投他乡，”说着，乌错云的态度软和了下来，“只要不涉及坞城。”
“凡雪坞力所能及的，定当不遗余力。”
附离一时无言，深深地看了乌错云一眼：“你倒是有些真聪明。”
他右手抬起，身后便有一士卒拍马赶到，听他交代了什么，转身回到阵中。再回来时，冲乌错云扔来了一大团什么，乌错云连忙伸手接住，正是昏迷不醒的纪鸿。
乌错云连忙探了探纪鸿状况，气息微弱，却并无大碍，心下稍松。
附离打马回阵，声音随风传来：“以表诚意——剩下的，叫你们城主来和我谈。”
-
城主府中，传令的看守半晌没有听到回应，茫然地抬了头，这一看竟然还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熟人，欣喜道：“郑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郑羽成从小被乌和带回雪坞，他与乌家长子乌错云年岁相当，便被安置在一起，什么东西都是一式两份相仿的。后来新修城主府，将院子也建在了一起。
乌逢花还没出生前，就是他们两个领着头，在城中带着其他孩子打鸟摸鱼，顽皮打闹。哪怕城里孩子一起上学时，两人都是武功又高、念书又快，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不讨人厌的。
但五年前，郑师兄不知为何突然就离开了，乌师兄还为此发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脾气，叫人撤走了他在雪坞的记名牌——凡是雪坞正式收下的弟子都有这个——后来不知怎的，又被人默默放了回去。
传令之人神经紧绷之下没有多想，回过神来，突然觉得院中气氛莫名怪异。
“知道了，你先回去，”乌和没有看他，只是望向身侧的郑羽成，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错云这时应该已经去到城西了。”
“我处理一人，随后便到。”
灰衣人脸上挂着笑，看戏一般。
传令人不明所以，但既然接到了命令便没有多问，匆匆上马离开了。
乌和没再犹豫，举步行至郑羽成身侧，一手握住了刀柄，将孤鸿刀缓缓拔出。
这刀是在他与乌错云成人时，乌和请名匠所制，一铭“孤鸿”，一铭“长风”，自那之后从未离身，此时竟发出了一声大雁断翅般的哀鸣。
郑羽成仍是默然伫立。
灰衣人抱着双臂，脸上笑容愈发大了。
谁知下一刻，乌和竟然转身一刀劈向了自己！
灰衣人猝不及防之下，半边臂膀被凌冽刀风狠狠扫过，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许久不练，刀法怎么生疏成这样？”乌和背对着郑羽成，语气责备，郑羽成双眼却是一亮。
乌和自接管坞城之后久不握刀，此时提着一把并不属于自己的“孤鸿”，压迫感却依然铺天盖地，直教那灰衣人再生不出半点动手的心来：“这位朋友，坞城有难，雪坞自会解决。”
“倒是不劳阁下远道而来、为我们费劲操心了。”
灰衣人捂着左臂，目光阴沉，冷笑一声飞身上了屋檐，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乌和将孤鸿刀还了回去，拍了拍郑羽成肩膀：“走吧，随我去城西。”
“你也久不见你师妹了。”
-
坞城西门之下，乌和带着郑羽成与乌错云会合，附离依旧是单骑赴会。
乌和听了乌错云简要讲述，没有多言，直接开口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附离也不啰嗦：“其一，我们要沉铁五千斤，细盐五百石，茶五百石。”
“可以。”乌和点头。
“城主爽快人。”
“其二，”附离顿了顿，咬字缓慢，“‘我’想要一条商路。”
“商路？”乌和敏锐地捕捉到了其言下之意，“坞城天堑，时有一二行商，借道以南的封州出域便可。先帝目光之长远，并不全然禁阻边境互贸。”
“‘你’要借我这条路？”
“正是。”
“且不说坞城并不算富足之城，单就云麓关山阻隔，你如何保证人手安全，能开辟出一条长期通行的道路？”
“这就不劳城主费心了，你只需答应，我的人到达之后，能在坞城内正常行事便可。”
乌和依旧没有答应，仿佛在思考什么。
附离舔了舔唇，狼一样的深绿眼眸中眸光闪动：“不会有太多人的，毕竟我也怕走漏风声。”
“至于坞城，听说被雪坞把控甚严，想必也不会担心我这点小小买卖。对不对，城主？”
乌和看了附离一眼，沉思片刻，还是点了头。
“好。但我也有一点要求。”
附离有些高兴起来，语气大方道：“城主尽管说。”
“人口绝不能成为你们的买卖之一，坞城进多少人，便出多少人。”
“另外，但凡有在坞城城中闹事扰民者。”乌和紧紧盯着这野兽一般的青年，语带肃杀。
“杀无赦。”
“没问题，”附离满口答应，笑容间露出一点尖利虎牙来，“雪坞之主清风高节、一诺千金，想必不会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乌和并不答话，只追问道：“还有呢？”
“最后一条，”附离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道：“有人要坞主手中的那枚城主印。”
“死物一件，可。”乌和似乎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多问。背后一直默然听着的郑羽成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头，隐晦地望向那个脸上还挂着笑容的青年。
“不，不是现在的齐周这枚，”附离摇了摇头，补充道：“是南祁王那枚。”
乌和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默然片刻：“……谁叫你要这个的。”
“这可不能说。”
附离夸张地摇摇头，仿佛没感觉到面前的杀气：“我们草原儿女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也是有点保守雇主秘密的自觉的。”
“不过，”绿眼睛的青年眉眼弯弯，“我们住得那样远，怎么知道你们中原人的事呢。”
乌和背影依旧一动不动，他身下的马却已经撑不住这气势，打了个响鼻，马蹄不安地在地上刨出一块小坑。
乌错云和郑羽成刀已出鞘半寸，被乌和抬手压住。
“去取，”乌和语气沉沉，“错云，乾一坤五，三息后将图案上下倒置，剩下的你一看便知。”
“城主……”
郑羽成嘴唇微动，被乌和打断：“你师妹还在他们手里。”
附离忍不住笑了：“再下这回还真是要谢谢小姐了——不然城主怎会答应得如此轻松？这位兄弟也别怪小妹，刚才城主有一句话说的对，‘死物而已’，东西再怎么重要，又怎么能和活人相提并论呢。”
“你说是不是？”
-
乌逢花服了药，一路俱是昏昏沉沉。那披着斗篷的年轻人赶车技术不太好，木板车一路颠簸着。
好不容易在一处停了下来，纪鸿却仿佛被什么人带走了。
有人伸手拍她的脸，见她不醒，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下来。
乌逢花猛一激灵睁开了眼，手脚却依旧不听使唤，就看见了一个熟人——树林里那个矮汉。
矮汉一边和赶车的少年说话，一边盯着她打量。此时见她醒了，乍是一愣，随后眸中凶光毕露，手如鹰爪一般向她抓来。
乌逢花全身上下只有眼皮能动，眼睁睁看着那人抓向自己。少年一边“诶诶诶”着，一边赶紧扯下自己斗篷扔到两人之间，顷刻便被撕成了碎片。
少年趁这一瞬间闪身过来，手中马鞭将矮汉吹气般鼓起来的臂膀架住，松了一口气：“鹰二，你这是做什么？二王子叫你来把她带过去，可没叫你带一具尸体过去。”
“他们害死了大哥，大事当前，这仇我只能以后再报，”鹰二上身仍裹着绷带，咬牙切齿道，“给这小娘皮一点教训还不成吗。”
“得了吧，”少年看了乌逢花一眼，“你要把她抓破相了，那城主趁机不认了怎么办。”
“别误了二王子的正事。”少年紧盯着鹰二阴鸷的双眼，手下丝毫不松。
鹰二手中用力未果，阴恻恻地来回看了他和乌逢花几眼。
“行，是你给我治的伤，我给你这个面子。”
他伸手去捞乌逢花，少年看他没有再伤人的意思，没再阻拦，任由他去了。
鹰二将乌逢花扔上马，带到了附离身边。还没等附离开口，掐着她脖子展览商品一般向乌和与郑羽成晃了一圈。
附离眉心一跳，来不及看乌和脸色，张口用夷族语与鹰二交谈。
“没动她，”鹰二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问道，“她老子真那么容易就答应了？”
附离点了点头，他身量比鹰二几乎高出一头去，鹰二又低着头，便没看见他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只以为是他受了乌逢花一箭，大哥又因其身死，心中愤懑。
附离哂笑，却也懒得安慰鹰二，这些中原人最是精明，东西拿到前，不会给自己横生枝节。
老嵇利汗不知答应了这两个中原人什么，让他跑这一趟，又不肯和他多交代，附离便借着这光明正大的机会办自己的事。
他冲乌和一拱手，满脸无可奈何。乌和扫了一眼，知道这恐怕就是附离口中的雇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坞城西门之下尘土飞扬，乌错云跃马扬鞭，手中抱着一个盒子飞驰而来。
远远望去，漫山的枫叶泼了一地，层层叠叠的红与青交织如上好的绸缎，云蒸霞蔚，山雾缭绕，流淌成水似的光华。
山下是夷族的军队。
距离坞城城门仅一箭之地处，附离一人一马，勒马回头，仿佛看得入了迷。
直到前方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附离望向来人，深绿色的眼眸突然微微一弯：“听说坞城城主有一儿一女，乌兄与令妹长相还真是相似。”
乌错云心中如何吃惊，面上却并不露声色：“舍妹年幼，前日一时贪玩进山打猎，若是冲撞了阁下，在下先替她赔个不是。”
附离眸中笑意更甚：“这倒不必，那小家伙早替你们赔礼道歉了——‘凡我们力所能及的，定当不遗余力’呢。”
“那是自然。”谁料乌错云听了竟满口答应下来。
嗯？附离疑惑地眨了眨眼。
乌错云笑了笑：“坞城背靠兴、幽两州，之于齐周，是天堑之下的第二道屏障。之于夷族，却不过是层山叠嶂后的一座小城，跑不开马，放不了羊。”
“夷族三千勇士，皆是在风雪中磨练出来的悍将，坞城一万精兵，却也不是乌合之众。何况兴州地大物博，幽州五万西府铁骑曾跟着南祁王出生入死。坞城边陲之地，无足轻重，这两州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嵇利汗王在坞城门口排下如此大的阵仗，却只派了阁下一人孤身前来交涉，想必不是直接要我坞城叛投他乡，”说着，乌错云的态度软和了下来，“只要不涉及坞城。”
“凡雪坞力所能及的，定当不遗余力。”
附离一时无言，深深地看了乌错云一眼：“你倒是有些真聪明。”
他右手抬起，身后便有一士卒拍马赶到，听他交代了什么，转身回到阵中。再回来时，冲乌错云扔来了一大团什么，乌错云连忙伸手接住，正是昏迷不醒的纪鸿。
乌错云连忙探了探纪鸿状况，气息微弱，却并无大碍，心下稍松。
附离打马回阵，声音随风传来：“以表诚意——剩下的，叫你们城主来和我谈。”
-
城主府中，传令的看守半晌没有听到回应，茫然地抬了头，这一看竟然还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熟人，欣喜道：“郑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郑羽成从小被乌和带回雪坞，他与乌家长子乌错云年岁相当，便被安置在一起，什么东西都是一式两份相仿的。后来新修城主府，将院子也建在了一起。
乌逢花还没出生前，就是他们两个领着头，在城中带着其他孩子打鸟摸鱼，顽皮打闹。哪怕城里孩子一起上学时，两人都是武功又高、念书又快，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不讨人厌的。
但五年前，郑师兄不知为何突然就离开了，乌师兄还为此发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脾气，叫人撤走了他在雪坞的记名牌——凡是雪坞正式收下的弟子都有这个——后来不知怎的，又被人默默放了回去。
传令之人神经紧绷之下没有多想，回过神来，突然觉得院中气氛莫名怪异。
“知道了，你先回去，”乌和没有看他，只是望向身侧的郑羽成，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错云这时应该已经去到城西了。”
“我处理一人，随后便到。”
灰衣人脸上挂着笑，看戏一般。
传令人不明所以，但既然接到了命令便没有多问，匆匆上马离开了。
乌和没再犹豫，举步行至郑羽成身侧，一手握住了刀柄，将孤鸿刀缓缓拔出。
这刀是在他与乌错云成人时，乌和请名匠所制，一铭“孤鸿”，一铭“长风”，自那之后从未离身，此时竟发出了一声大雁断翅般的哀鸣。
郑羽成仍是默然伫立。
灰衣人抱着双臂，脸上笑容愈发大了。
谁知下一刻，乌和竟然转身一刀劈向了自己！
灰衣人猝不及防之下，半边臂膀被凌冽刀风狠狠扫过，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许久不练，刀法怎么生疏成这样？”乌和背对着郑羽成，语气责备，郑羽成双眼却是一亮。
乌和自接管坞城之后久不握刀，此时提着一把并不属于自己的“孤鸿”，压迫感却依然铺天盖地，直教那灰衣人再生不出半点动手的心来：“这位朋友，坞城有难，雪坞自会解决。”
“倒是不劳阁下远道而来、为我们费劲操心了。”
灰衣人捂着左臂，目光阴沉，冷笑一声飞身上了屋檐，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乌和将孤鸿刀还了回去，拍了拍郑羽成肩膀：“走吧，随我去城西。”
“你也久不见你师妹了。”
-
坞城西门之下，乌和带着郑羽成与乌错云会合，附离依旧是单骑赴会。
乌和听了乌错云简要讲述，没有多言，直接开口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附离也不啰嗦：“其一，我们要沉铁五千斤，细盐五百石，茶五百石。”
“可以。”乌和点头。
“城主爽快人。”
“其二，”附离顿了顿，咬字缓慢，“‘我’想要一条商路。”
“商路？”乌和敏锐地捕捉到了其言下之意，“坞城天堑，时有一二行商，借道以南的封州出域便可。先帝目光之长远，并不全然禁阻边境互贸。”
“‘你’要借我这条路？”
“正是。”
“且不说坞城并不算富足之城，单就云麓关山阻隔，你如何保证人手安全，能开辟出一条长期通行的道路？”
“这就不劳城主费心了，你只需答应，我的人到达之后，能在坞城内正常行事便可。”
乌和依旧没有答应，仿佛在思考什么。
附离舔了舔唇，狼一样的深绿眼眸中眸光闪动：“不会有太多人的，毕竟我也怕走漏风声。”
“至于坞城，听说被雪坞把控甚严，想必也不会担心我这点小小买卖。对不对，城主？”
乌和看了附离一眼，沉思片刻，还是点了头。
“好。但我也有一点要求。”
附离有些高兴起来，语气大方道：“城主尽管说。”
“人口绝不能成为你们的买卖之一，坞城进多少人，便出多少人。”
“另外，但凡有在坞城城中闹事扰民者。”乌和紧紧盯着这野兽一般的青年，语带肃杀。
“杀无赦。”
“没问题，”附离满口答应，笑容间露出一点尖利虎牙来，“雪坞之主清风高节、一诺千金，想必不会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乌和并不答话，只追问道：“还有呢？”
“最后一条，”附离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道：“有人要坞主手中的那枚城主印。”
“死物一件，可。”乌和似乎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多问。背后一直默然听着的郑羽成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头，隐晦地望向那个脸上还挂着笑容的青年。
“不，不是现在的齐周这枚，”附离摇了摇头，补充道：“是南祁王那枚。”
乌和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默然片刻：“……谁叫你要这个的。”
“这可不能说。”
附离夸张地摇摇头，仿佛没感觉到面前的杀气：“我们草原儿女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也是有点保守雇主秘密的自觉的。”
“不过，”绿眼睛的青年眉眼弯弯，“我们住得那样远，怎么知道你们中原人的事呢。”
乌和背影依旧一动不动，他身下的马却已经撑不住这气势，打了个响鼻，马蹄不安地在地上刨出一块小坑。
乌错云和郑羽成刀已出鞘半寸，被乌和抬手压住。
“去取，”乌和语气沉沉，“错云，乾一坤五，三息后将图案上下倒置，剩下的你一看便知。”
“城主……”
郑羽成嘴唇微动，被乌和打断：“你师妹还在他们手里。”
附离忍不住笑了：“再下这回还真是要谢谢小姐了——不然城主怎会答应得如此轻松？这位兄弟也别怪小妹，刚才城主有一句话说的对，‘死物而已’，东西再怎么重要，又怎么能和活人相提并论呢。”
“你说是不是？”
-
乌逢花服了药，一路俱是昏昏沉沉。那披着斗篷的年轻人赶车技术不太好，木板车一路颠簸着。
好不容易在一处停了下来，纪鸿却仿佛被什么人带走了。
有人伸手拍她的脸，见她不醒，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下来。
乌逢花猛一激灵睁开了眼，手脚却依旧不听使唤，就看见了一个熟人——树林里那个矮汉。
矮汉一边和赶车的少年说话，一边盯着她打量。此时见她醒了，乍是一愣，随后眸中凶光毕露，手如鹰爪一般向她抓来。
乌逢花全身上下只有眼皮能动，眼睁睁看着那人抓向自己。少年一边“诶诶诶”着，一边赶紧扯下自己斗篷扔到两人之间，顷刻便被撕成了碎片。
少年趁这一瞬间闪身过来，手中马鞭将矮汉吹气般鼓起来的臂膀架住，松了一口气：“鹰二，你这是做什么？二王子叫你来把她带过去，可没叫你带一具尸体过去。”
“他们害死了大哥，大事当前，这仇我只能以后再报，”鹰二上身仍裹着绷带，咬牙切齿道，“给这小娘皮一点教训还不成吗。”
“得了吧，”少年看了乌逢花一眼，“你要把她抓破相了，那城主趁机不认了怎么办。”
“别误了二王子的正事。”少年紧盯着鹰二阴鸷的双眼，手下丝毫不松。
鹰二手中用力未果，阴恻恻地来回看了他和乌逢花几眼。
“行，是你给我治的伤，我给你这个面子。”
他伸手去捞乌逢花，少年看他没有再伤人的意思，没再阻拦，任由他去了。
鹰二将乌逢花扔上马，带到了附离身边。还没等附离开口，掐着她脖子展览商品一般向乌和与郑羽成晃了一圈。
附离眉心一跳，来不及看乌和脸色，张口用夷族语与鹰二交谈。
“没动她，”鹰二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问道，“她老子真那么容易就答应了？”
附离点了点头，他身量比鹰二几乎高出一头去，鹰二又低着头，便没看见他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只以为是他受了乌逢花一箭，大哥又因其身死，心中愤懑。
附离哂笑，却也懒得安慰鹰二，这些中原人最是精明，东西拿到前，不会给自己横生枝节。
老嵇利汗不知答应了这两个中原人什么，让他跑这一趟，又不肯和他多交代，附离便借着这光明正大的机会办自己的事。
他冲乌和一拱手，满脸无可奈何。乌和扫了一眼，知道这恐怕就是附离口中的雇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坞城西门之下尘土飞扬，乌错云跃马扬鞭，手中抱着一个盒子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