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花一愣,不知他为何腔调后头那句,“别卖给她。”

    她实在喜欢这小物件喜欢得紧,可这人出手就是十两二十两,后头更过分,加价到百两。

    疯了。

    芫花最后看了眼摊上的小粒,冲素衣女子一笑:“卖给他罢。”转身就走。

    那男子见了,皱了下眉,将素衣女子包好的小布袋拿走。

    素衣女子收了银子,笑着冲两人挥手:“两位下次再来,我还卖。”

    言罢,街市口忽然起了骚动,有消息灵通的人熬跑过来说是宫里的人。

    芫花一路走到春福楼后的一条长街。

    因春福楼规模太大,这条长街被它挡完,便落得人烟稀少的地步,连灯都没挂几盏。

    “跟着我做什么?”芫花自言自语念着,她走得快,一边还回头瞟,身后的黑影跟了她一路。

    不会是王暮怀疑她,派人来的吧。

    芫花一介女子,自然抵不过他个男儿,很快便被追上了。

    芫花警惕地后退,“做什么?”

    男子见她不跑了,这才慢步上前,他将小布递给给芫花,挑眉笑:“送你。”

    芫花不收,开门见山问他:“有何贵干?”

    “你与王暮什么关系?”男子亦不绕话,直言问她。

    芫花眼快,看见了他身后跑来方才卖东西那素衣女子,她忽视,接着道:“我与他什么关系,同你有关么?”

    男子也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了,他也没在意,“我知道你的把柄。”

    不是王暮的人。

    芫花放心了。

    “把柄?”芫花眨眨眼,眸光漾漾,勾动魂心,“我怎不知我有把柄?”

    男子低头,以只她二人听得见的声低语:“若天下人晓得,这世上有狐狸精,你觉得狐狸精的下场是如何?”

    芫花深看男子,露出恶劣的笑,她抬脚就踹向男子的膝盖,侧头呸一口,“坏狗,轮得到你要挟我的份?”

    男子愣住,不可思议地瞪向芫花。

    “两位,能不能帮个忙?”素衣女子赶了上来,远处,是一堆着布衣服饰的人。

    但芫花第一眼就认出他们是王暮的人。

    .

    佛云殿。

    殿中燃着沉香,三彩鹤鹿插屏后间或泛起珠玉相撞的声儿。

    “太后娘娘,王大人过来了。”

    太后缓缓睁开眼,手里仍捻着佛珠,她看向插屏后的身影,却见那人已然从插屏后走来。

    王暮拿了帕子擦手,擦完将帕子随手递给宫女,这才坐到太后身旁。

    宫女捧着帕子低头退出内殿,顺带扣紧了门。

    “雨碎香当真跑了不打算回来?”太后搁了佛珠,戴着雕花护甲的指尖点了点右侧肩膀。

    王暮为太后捏着肩,答:“是如此,臣已派人搜城内了。”

    太后紧皱着眉,颔首。

    雨碎香的本家曾受恩于太后的兄长,后来太后兄长长辞,雨家来过京城祭拜太后兄长,那时赵临聿与太后都在。

    雨碎香生得绝尘一张脸,虽不说是金枝玉叶的闺阁小姐,却也是知书达礼的人家。

    那时,赵临聿多看了雨碎香一眼。

    只此一眼,太后记了多年,待后来赵临聿登基为帝,她便将雨碎香从外地接来,安插在赵临聿身边。

    有一层恩情在,雨碎香那样死板的本家,就算雨碎香不愿为太后办事,她本家也断不会叫太后失望。

    说白了,雨碎香是太后的眼线。

    一个份量不轻的眼线。

    赵临聿待雨碎香的不同,太后看得清清楚楚,从前送去多少个人他都不闻不问,可如今这雨碎香,赵临聿三天两头地就往她宫里钻。

    太后给了雨碎香一蛊毒,栽于体内,便能在行男女之事时,将此毒灌入赵临聿身中。

    叫太后气极的是,雨碎香表面应好,结果背地里砸翻那毒,自个儿逃了!

    至今找不回来。

    后头寻了些踪迹,雨碎香竟在天盟山下的密林扎了窝。

    天盟山下的密林是什么地儿,叫人有去无回之地。

    太后是不打算动人手去抓了,在京内尚可派人巡查,京外……那便让她听天由命。

    这消息郁决也晓得,他晓得,那赵临聿便也晓得了。若当真为区区一个雨碎香,冒风险进天盟山密林,倒也能应证雨碎香之重要。

    “若小皇帝当真在意她,将她接回来,那哀家自有旁的法子叫她心甘情愿为哀家做事,若小皇帝不在意——”太后指了指自己左肩。

    王暮换着去捏太后的左肩,很知趣地接话:“那自然是让她永远住在天盟山下了。”

    于太后而言,雨碎香是个叛逆的棋子,尚有可用之处。

    太后忽想起什么,带着细纹的眼眯了起来:“还有郁决身边那个人……”

    .

    桃粉色的雾散漫天,余晖下起着的粉雾夹着桃花的香气,弥了一袭人的眼。

    “确定往天盟山脚下跑吗?”

    “确定,往里面跑他们就不会继续追了。”

    芫花也不清楚为什么王暮的人要抓这女子,总之,让王暮不好过,就是芫花的乐趣源头。

    他三人从桃粉色的雾中而出,径直跑出城关,向城外官道上去。

    待那一袭人发现他们正往天盟山的方向走时,果真不再追了。

    素衣女子对芫花与男子感恩地笑:“姑娘,公子,若你二位有事,便先离开罢,多谢两位了。”

    芫花点点头,冲她挥手。

    他们跑出来花了些时间,月亮都挂上了山头,散着蒙蒙亮的光。

    芫花往回走,男子亦跟着她。

    “还跟着我做什么,坏狗。”芫花凶恶地瞪了眼男子。

    男子跟上芫花身侧,“我有姓有名,别唤我狗。我姓宿,单字寂。”

    芫花勾起不坏好意的笑,侧头看向宿寂,轻抬下巴:“嘬嘬嘬。”

    宿寂没搭理芫花没头没脑地一声唤,当即把话头拽回刚才的位置:“臭狐狸精,在胡同里找了那么久,是不是在找你的食盒?”

    芫花脚步一顿,脸上笑意尽无,她虚眯起眼,威胁似也:“坏狗,还给我。”

    宿寂却是挑眉一笑,抛了个香囊给芫花,“想要啊?帮我个忙。”

    “若我不帮呢?”

    宿寂撇手,似是很无奈:“明日王大人轮值,路径胡同,发现了那食盒,便请臭狐狸精自求多福了。”

    芫花看着宿寂,忽地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坏狗,我也有名字的。”

    .

    “见过这人么?”

    “让我瞧瞧——嘶,长得人模狗样几个人,竟是纵火犯。”

    “没错,就是他们烧了我酒楼后面那条街,我要告到衙门上去,他娘的!有没有王法了!”

    夕阳时分,春福楼后街漫起一阵粉雾,隔了一阵子,面朝后街的窗棂便燃了起来,吓跑了不少客人,差点没把一整天的本钱都亏去。

    老板气得满脸通红,连忙去问谁人见过来往后街的人,有几个路过的,粗略描述了当时几个人的模样。

    老板找来画师,当即按着别人所诉,画了三张人像出来。

    “你在这儿守株待兔,那三人又不傻,岂会回来任你指骂?还不趁早去衙门报案!”

    老板一听,路人说的有理,这便赶紧往衙门里去了。

    “大人,小的要……”

    衙门大堂里,站着一身着玄黑飞鱼服的人,腰上别着把大刀,熊腰虎背的模样,简直吓去老板半条命,嘴里剩下半截话,没吐出来。

    那人转了过来,刀边挂着个檀色木牌,竟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如今替新帝办事,打的便是个雷厉风行,清剿奸佞之名,极受皇帝重用。这样的人办事,无人敢扰其清净。

    老板缄了口,拿着画像,站在不远处一地儿静候他们办事。

    浓黑的夜,似乎变得很漫长。

    老板等得有些着急,可倏然间,有几个身着官服的人抱着头慌慌张张跑出来,脚下急忙,一下就跪在大堂正中间。

    “大、大人,饶小的一命罢!”

    “小的再也不敢犯罪了!”

    老板认出率先跪着的那几人正是衙门内的县丞和主薄,还有旁的一些人,皆是有头有脸有品级的官儿。

    最后头,悠悠走出来个穿朱色蟒袍的人,戴着绣金边的烟墩帽,那身份不难认。

    是光顾过春福楼生意的东厂督公。

    郁决抬了抬手,方才那一身玄黑飞鱼服的锦衣卫取下刀,亦不多言,三两刀挥砍。

    鲜血溅飞。

    “官报私仇,贪赃枉法,残害百姓,此为下场,望以此谨记。”他收刀,刀尖的血顺流滴落。

    鲜红的血沾了半个大堂,皎月斜着落下,笼出大堂中人半边阴影,他们分明在堂中禀职办事,可又那么像一群恶鬼,蚕食众生。

    那场面,老板不敢再看。他脸色发白,缩在角落里害怕得额头挂满汗珠。

    衙门里这几位,也曾与他有过干系。

    他们干的,那不仅仅是那锦衣卫所说的勾当,甚至包庇杀人作奸,以公谋私征财税。

    不过好在,春福楼老板也只是个酒楼老板,往法上走的事儿,他万万不敢。

    思至此,老板终于安了半分心,却脖子一紧,整个人被拎了出来。

    折檐狠着一张脸,方才的血还在脸上未擦去,“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老板登时紧张起来,哆哆嗦嗦地掏出那三张画像:“大、大人们,苍天可鉴,这三人纵火,烧了春福楼后街!还请大人们替天行道啊!”

    泛黄的宣纸之上,三张面庞。

    郁决还不瞎。

    画像三人,一男二女,其中两个女子他都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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