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坂田银时印象中,即使再怎么平易近人,少女还是隐约带着天生的傲气。那单薄的脊背总是不自觉的笔直,仿佛不会对任何逆境妥协。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弯下腰,伏跪在榻榻米上,低下她娇气的头,忍受着对方上位者般的刁难,不反驳对方越来越难听的话语,陌生得让人心疼。只有那略颤抖的身子,和那双握得发白的小拳头暗示她的心境。
“太过分了!这又不是我们的错!”终于忍不住受不了,一群男人首先发声的,居然是一向平和的平贺三郎。
“根本就是故意为难阿幸!那个老色鬼!粮食也没被抢,而且被偷袭也是意外啊,这样不依不挠的……”咬牙附和的少年站起来,打算拉开门理论。
“站住!”俊秀的少年低声喝住同伴。
“别这样……现在进去的话,就浪费那家伙的努力了……”握紧了刀柄,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说这句话。
“让一个女人去赔罪?这么窝囊的事……而且,银时你居然还忍得了?”蓝衣利落的少年略带不满地瞪着身边的银发少年,意外与对方罕见外露的怒气,那骇人的眼神让他莫名地动弹不得。
“野原,别这样!”其他人见状,纷纷拉着蓝衣少年。
和室内,黑发少女安静伏跪请罪,中年男人数落得口干舌燥后,懒懒地收起扇子,“这样吧,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既然你那么有诚意,又是个女人,适逢我跟你们总督高杉在谈生意……你就唱个小曲来助兴吧!”
那混蛋,把他们的同伴当什么了!门外几个男人骤然暴怒,如果不是被上司压着,估计已经冲进去了。
“很对不起……”良久,少女低哑的嗓音淡淡地响起。
“昂?这点诚意都没有?你们攘夷军是不是不想要粮食支援了?”男人没想到会被拒绝,一时间不爽地道。
“很对不起……”低垂着头,表情不清的少女动作不变,一直道歉的嗓音却隐隐带着一丝嘶哑。
还要等多久?那种卑微的姿态根本不适合她……如果不是为了他们,她根本不会愿意向那种人低头。可是……即使这样,他也能想象,那双不曾抬起的黑眸藏着怎样的焰火……
“别乱来,银时!”俊秀的少年用力按着同伴的手,“再等一下……再忍耐一下……”
少年低沉的话语不知道是说给身边的人,还是说给自己听。
室内的气氛因少女无言的拒绝而紧绷,男人喝了口酒,冷哼,“一个女人家,上什么战场,女人就应该伺候男人,上场杀敌成什么体统?”
男人从一开始的冷嘲慢慢演变为歧视的攻击,各种难听的字眼如垃圾般扔向伏跪的少女,听得门外的人怒火中烧。门内的少女却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仿佛那些字眼针对的人不是她。
不停的道歉与卑微的祈求,直到她所信任的少年赶了回来,带着他找到的救兵进入室内才得到停止。
拉开门的刹那,少女有点被门外的大家吓到,嘴角微微一牵关上门,压低嗓音,“没事了,辰哥带了红狸过来帮忙。那老头在她手上讨不到好处的……”
红狸是久经这种场合的高手,跟她完全不一样……她做不到笑着逢迎而不拔刀相向。少女脸色发白,心情低迷得让习惯跟她拌嘴的人完全不自在。
“笨死了,就算五音不全随便唱个不就好了!”
“我唱歌的话,一般都会死人的……”虽然她真的好想唱死那个死老头。
“昂?五音不全到这种地步?”坂田银时眨眨豆子眼,“真是……这种事,一个人扛什么的真叫人郁闷。”
“那老头针对的只有我,如果你们为了我而低头的话他只会更恼火。而且,要我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损害了大局,我可做不出来。我们人类啊,只有尊严是填不饱肚子的。”而且红狸一定会整死那老头替她出气,所以阿幸心态还算好,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有点沮丧。
“你哦……”还是忍不住,伸手轻揉着她低垂的头,胸膛萦绕着他目前还不懂的情绪,只觉得心底因她而发软。
“再有下次,也不会轻饶你的。”俊秀的少年与他们擦肩而过,嗓音清冷。
少女眼神一暗,老实地低头敛手。少年脚步一顿,微微回头。
“至少……让我们一起承担。我才是师傅不是吗?”
坂田银时看到蓦地抬头的少女暗淡的面容一愣,旋即绽放他们熟悉的灿笑,如同冬日的暖阳,清亮的眸中是全然的信任。
眼神一柔,不由自主地,跟着她飞扬唇角。】
赤尸藏人的位置在迅速移动,果然,那家伙上了火车。
阿幸合上手机,不知道是为冲田担心好呢,还是为晋助担心。叹口气,套上抢过来的真选组制服外套,发动机车不动声色地混进了伊东的支援中。
火车被分为两列,阿幸没有理会近藤所在的列车,直接往弥漫血腥的车厢而去。刚跳上列车,打开车厢,就看到一堆穿着真选组服装的人提刀望着她。
“不是吧,那么背?一上来就是敌人?”没看到跟近藤他们熟悉的面孔,这些应该就是伊东派了,阿幸再次叹气,太刀出鞘。
“快去支援,这里也有!”身后一阵吵杂,一群没穿制服的人爬上车厢,为首的人看到女孩的背影一愕,“阿幸小姐?”
“是上田啊……”认出是鬼兵队的人,阿幸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是下田……”下田嘴角一抽,“可是,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嘛……就是那么一回事。”阿幸偏头,看那群真选组一个个神情凶狠地看着她,慢慢双手握着长刀。
“鬼兵队不是跟伊东合作吗?现在是想要破坏合作?”杀气腾腾地拔刀,眼前女子毫无杀意却散发着压倒性的气势,“派个女人上场,高杉晋助算个毛啊……”
“哼,伊东这种东西怎么配跟晋助大人合作!”当家被侮辱的人们不爽了。
“啊啦,晋助的调教真心不错……”如果当年她没穿越,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成为那个邪魅男人的狂热粉?阿幸好奇,嘴角带笑,声调清脆,“呐,鬼兵队的大家,作为前副手,今天就让你们看看鬼兵队的真正实力。给老子好好看着啊。”
“诶?阿幸小姐?”鬼兵队的人看着女子信步走前,长刀闪出骇人的幽光。霎时,列车进入山洞,原本昏暗的车厢陷入一片黑暗。
“独自面对众多敌人,不需要退后。深呼吸,握紧刀,下手要重,然后……出手要快!”阿幸的话音刚落,纤细的身影轻盈地穿梭在人群中,“零次元斩!”
黑暗的车厢中,只看到弯月形的银光骤闪,所到之处飞溅起鲜红,长刀在红光中闪烁。
穿过山洞后的车厢,昏暗的月光下一片赤红。
“好快……”愣愣地望着车厢变成修罗场,几乎无法看清那道身影的移动。
“HOLA~没有这等实力,不要给老子走上这列车。”踏着鲜血前行,眼神凌厉的女子回头一笑,带着几分他们当家的影子,“这就是晋助特训的成果哦~加油吧,各位鬼兵队的成员们~”
“晋、晋助大人?可、可是那不是dororo兵长的绝招么?”
居然认得?!背对他们的女孩嘿嘿吐舌,潇洒地往前面的车厢而去。
一打开车门,漫天的银光闪烁,阿幸飞快地挥舞着长刀,打落所有近身的手术刀。
“哦呀,阿幸小姐还是来了呢~”赤尸藏人长剑在手,赤红的剑身看不出血染。
“阿……唯?”摇摇欲坠的冲田总悟愣了下,擦了擦染血的眼角,确定不是幻觉后埋怨地嘟嚷,“迟到了哦……”
“不好意思,塞车。”毫无诚意地扯个理由,阿幸横刀挡在冲田总悟面前,“搞得这么狼狈可不行啊,小总~”
“呵呵……我会向近藤桑要加班费的。”见女孩瞟了他一眼,冲田勉强笑了笑,“当然还有你的兼职费,虽然变态是你引来的。”
“阿幸小姐是要阻止我的乐趣么?”刚激战了一场,赤尸藏人满身的戾气,杀意跳动在眼底。
“我没兴趣打搅你,不过啊医生,还是不要接近晋助比较好,他会把你拉到那个初中二年级无法毕业的世界的。”她头大地看着赤尸藏人,心中把高杉晋助那混蛋骂了N次,“我可不能让你伤了这小朋友,不然,三叶姐会哭的。”
“你打算当我的对手么?”赤尸藏人勾唇。如果女孩点头,他大概会更高兴。
“不,”她才刚出院好吧!阿幸衡量下形式,果断卖了银时,“那位白发的武士也来了哦~比起小总,你更喜欢他吧~”
就像在闪灵的世界,赤尸藏人虽然爱逗银次,但他的目的更大在于蛮。因为赤尸藏人本能地知道,哪个更强。而他,喜欢挑战强者。
“医生桑,除了旦那,还有一个被妖刀变成宅男的魔鬼副长哦~”冲田总悟一脸纯良地举手,干脆地卖了土方。见赤尸藏人不说话,连忙加重筹码,“如果逼得他从妖刀的控制中回神,他可是很强哦~”
“嗯嗯~他回来了~”阿幸附和。正在此时,土方沉稳的嗓音透过喇叭响彻了天际,在告知他们找到近藤的同时咆哮着自己的名字。
土方桑/副长,感谢你如此伟大地献身!阿幸+冲田总悟笑容单纯。
“他都伤成这样,你也打得不尽兴吧。”架着冲田,阿幸看了眼满车厢的血腥,胃部一阵抽筋,“走吧,去找白发武士也好,找副长也可以。”
赤尸藏人郁闷了,可是眼前的女孩明显不想打,那个栗发小鬼也还没尽全力……尽管他出手切掉一些人,但那小鬼灭了一车厢的人也是事实,估计短时间内不能恢复巅峰状态。伸手压了压帽子,“可不能再让我失望了啊……”
一路狂飙手术刀发泄怒气,赤尸藏人带着两人来到闹成一团的近藤等人面前。
“啊,抛弃同伴的混蛋,跑到哪疯了啊?”银时一看到那个扶着冲田坐到车尾的人就来气。
一脸讨好笑容求饶地合手,刚把人卖了,阿幸不好意思反驳他。
“不要让我等太久啊,武士桑……”赤尸藏人满身杀气逐步走上前,却被近藤一把拉着。
“赤尸藏人先生,万事屋拒绝了我的委托,不过啊……还是希望可以委托你帮忙保护这几个孩子。请一定要接受我的请求,委托金会从真选组经费付给你的!”近藤勋深深鞠躬,慎重地要求。
赤尸藏人瞬间豆子眼,更郁闷了,可是对着近藤那张憨直得连手术刀拿出来的欲望都没有的脸……包子化的赤尸藏人忽然没有兴致了,想拎起同伴就走。
“别在意,这个世界的人是这样的了……”白目得可爱,冲田吃力地笑了笑,安慰道。
“土方——”伊东的到来打断了所有闲扯,破烂的车子被压碎,阿幸带着新八和神乐跌回车厢中。银时掉下车后被万斋牵制了,一时无法脱身赶过来。
“冲田小弟,这就是你所说的副长?”赤尸藏人张眼看着跟伊东打斗的土方,感兴趣地问。
“是啊~是不是还可以呢~”冲田嘿嘿一笑,找了个安全的角落拉着近藤观战。
“很不错啊……”赤尸藏人摸着下巴,指着伊东,“我杀了那个人,他就会跟我认真打一场吧。”
“呃……”阿幸刚想说可以,突然一阵巨响炸开,前面的车厢骤然粉碎,阿幸在千钧一发之际踢倒了最近的新八,一回身就被猛烈的气流迎面撞上。
强烈的爆风带着炙热的火焰瞬间吹倒整个车厢。
【笨蛋——
少女的愤怒和悲伤萦绕,手持着刀砍翻眼前的敌人,纷乱的思绪让刀法都带着凌乱。敌方透露出某些过去曾无比熟悉的东西让原本浮躁的心更加焦急,总觉得,跟当年有一样的感觉……
“阿由,撤退!”戴着头盔的男子难得严肃,在躲开攻击的同时朝她道。
她也想撤啊,可是……
“你们先走!”挥舞着长刀,被敌人缠住的少女回头道,“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么多的浪人,那些武器……”
敌人突然剧烈的攻击让她无法分神,持刀疾走为同伴撤退留空间。
“阿由!”被阻隔了追上她的脚步,少年咬牙,指挥着身后的人撤退。
混蛋!说什么就这样算了!怎么可以就这样说出那样的话啊……
刀落在敌人身上,溅飞的温热无法释放她的愤怒,越发深入敌人的仓库。
“这些……”看清眼前的兵器,少女震惊得差点握不住剑。大量的大炮和枪械,还有这些是炸弹?类似熔炉的东西是什么?那是……幕府的东西?
“哼哼哼,你们这些被国家抛弃的人……老实地去地狱吧!”一身血的男人疯狂地大笑,把手中的火把扔进了身后的仓库。
少女飞快转身,奔跑的脚步却快不过爆炸的速度。
巨大的压力带着灼热从身后席卷,意识消失之时,响在耳边的,却是他平淡的嗓音。
“抱歉,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银时……】
大量的信息如同煮沸的水般灼烧着大脑,仿佛运转不过来要当机一样,大眼圆睁着,失去焦距的黑眸空洞无神,眼看着火苗即将要扑倒她。
“阿幸姐!”抱着新八等一轮人抢救伊东,腾不出手的神乐惊惧地叫。
黑色的身影一闪,赤尸藏人带着阿幸落在安全的座椅上,低头望着毫无反应的女孩,眉头轻皱。她这样分明是受到刺激的症状。
“医生 ……”大脑有刹那的混乱,阿幸颤抖着手,抓上赤尸藏人护着她的手。空洞的心仿佛缺失了什么,失重的感觉就像是踏空了不断呢往下跌,愧疚与怨恨翻涌而上,所有的一切平息之后,眼泪无法压止地疯狂掉落。
“赤尸先生小心啊!”新八忽然大喊。
赤尸藏人抱着女孩翻倒,长腿一扫,新八和神乐被踢翻,堪堪躲过了子弹的扫射,手术刀疯狂地射向窗外的直升飞机。
“没事吧?”赤尸藏人低头,靠在他怀中颤抖的女孩急促地咳着喘气。
“啊……没事。”呼吸慢慢平顺,阿幸顺着神乐的手站了起来,看到伊东满身的鲜血眼中掠过怜悯。一切都没有改变……注定要失去的,总是最重视的东西。
“摘掉耳机给老子听清楚,为了国家什么的而战这种事我一次都没有做过,我想要保护的东西,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坂田银时坚定的声音从车厢外传了进来,阿幸心跳骤然加快,下意识地往那边而去。
挺拔的身影仿佛怎么也无法压弯,手挥着木刀,生生把直升飞机从半空拉到地面。直升飞机触地爆炸的瞬间,太刀出鞘。
一片的爆破中,轻薄的刀光跟细密的雨一样散落,河上万斋的手脚纷纷溅出热血。烟雾中,带着骇人气势挥刀而来的女子面容凛然,白色衬衣沾染着点点红色,烈焰在她身边仿若红莲盛放,一双黑眸毫无杀意,却让人森寒。
“……突变的节奏激昂的重金属……”被拉进无边黑暗前,万斋低语,“见到了呢……鬼兵队的魔女……”
一切平息之后——
捂着肩跟他们一起站在已经停止运行的车厢前,看着那边武士最后的尊严,坂田银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想法。随着伊东的倒地,这次的闹剧,终于可以终止了。
“诶?赤尸先生呢?”新八不忍看那边的情况,回头看了眼身边沉默的女孩。
“先走了。”女孩静立一边,低垂着头,齐刘海遮挡了所有的表情,声音淡然没有波澜。没等他们再问,女孩突然举步离开。
“喂,你……”坂田银时手快地抓着她的手腕,却被她狠狠地挣开,“怎么了?你没受伤吧?”
女孩穿着真选组的外套,里面的白衬衣衣摆一片红色。没有回身,她边走边比了胜利的手势,明明一切没异常,但坂田银时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家伙……”银时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皱了眉头。
眼泪不断地流出,一滴一滴跌落在她的脚下,不敢回头,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在的一切,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直到再也看不到,直到哽咽得快要无法呼吸,阿幸蹲下身子,狠狠地咬着手背,压下哭嗓,脑海纷乱的影像不断提醒她曾在这个世界怎么存活过……
“呜……”胸口的疼痛让她无力站起来,埋首在膝盖,任由眼泪从捂着的手指缝跌落,整个人快要被涌动的情绪淹没,口中无意识地低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果然,是记起了吗?”修长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嗯……呜呜……”哭得无法自已的人全身颤抖着,连呼吸都断断续续,“全部……可是、我宁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个大意的自己,那个被他们纵容保护着的自己,那个被父亲宠坏的自己,那个被姐姐怨恨和爱着的自己,那个无法无天无所畏惧的自己……
还有那个……在毕业礼上意气风发地发言的自己……
哭泣已经压抑不住,捂着脸的指缝不断跌落泪滴,阿幸放任自己在赤尸藏人的陪伴下宣泄,心中的痛楚无法掩饰。属于她在这个世界最初和最后的事情,很多她不想要记起和不想遗忘的经历,都没有选择地一一浮现在脑海,她那穿越而来的灵魂,还有那个已经不容于这个世界的姓氏。
不是幸(ゆき),她从来就不是阿幸(ゆき),难怪辰哥只会坚定地叫她阿由,难怪银时和晋助都不怎么叫她的名字……原来从头到尾,她就不是阿幸……
从头到尾,只有辰哥叫对了她的名字……
鬼姬,雾生•由希(ゆき)。
两人不远处,三道身影隐没在树干后。
“不过去真的可以吗?银桑?”新八听着女孩破碎的哭声,心情随着那灌注于声音的深沉哀伤而低落。
“啊……”坂田银时低垂着头,无力地靠着树干,眼望着自己的脚尖,拳头握得发白。
神乐张开一只眼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小心地回头,看了眼那个快要被黑暗吞没的身影,情绪随着蔓延的哀伤慢慢低落。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弯下腰,伏跪在榻榻米上,低下她娇气的头,忍受着对方上位者般的刁难,不反驳对方越来越难听的话语,陌生得让人心疼。只有那略颤抖的身子,和那双握得发白的小拳头暗示她的心境。
“太过分了!这又不是我们的错!”终于忍不住受不了,一群男人首先发声的,居然是一向平和的平贺三郎。
“根本就是故意为难阿幸!那个老色鬼!粮食也没被抢,而且被偷袭也是意外啊,这样不依不挠的……”咬牙附和的少年站起来,打算拉开门理论。
“站住!”俊秀的少年低声喝住同伴。
“别这样……现在进去的话,就浪费那家伙的努力了……”握紧了刀柄,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说这句话。
“让一个女人去赔罪?这么窝囊的事……而且,银时你居然还忍得了?”蓝衣利落的少年略带不满地瞪着身边的银发少年,意外与对方罕见外露的怒气,那骇人的眼神让他莫名地动弹不得。
“野原,别这样!”其他人见状,纷纷拉着蓝衣少年。
和室内,黑发少女安静伏跪请罪,中年男人数落得口干舌燥后,懒懒地收起扇子,“这样吧,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既然你那么有诚意,又是个女人,适逢我跟你们总督高杉在谈生意……你就唱个小曲来助兴吧!”
那混蛋,把他们的同伴当什么了!门外几个男人骤然暴怒,如果不是被上司压着,估计已经冲进去了。
“很对不起……”良久,少女低哑的嗓音淡淡地响起。
“昂?这点诚意都没有?你们攘夷军是不是不想要粮食支援了?”男人没想到会被拒绝,一时间不爽地道。
“很对不起……”低垂着头,表情不清的少女动作不变,一直道歉的嗓音却隐隐带着一丝嘶哑。
还要等多久?那种卑微的姿态根本不适合她……如果不是为了他们,她根本不会愿意向那种人低头。可是……即使这样,他也能想象,那双不曾抬起的黑眸藏着怎样的焰火……
“别乱来,银时!”俊秀的少年用力按着同伴的手,“再等一下……再忍耐一下……”
少年低沉的话语不知道是说给身边的人,还是说给自己听。
室内的气氛因少女无言的拒绝而紧绷,男人喝了口酒,冷哼,“一个女人家,上什么战场,女人就应该伺候男人,上场杀敌成什么体统?”
男人从一开始的冷嘲慢慢演变为歧视的攻击,各种难听的字眼如垃圾般扔向伏跪的少女,听得门外的人怒火中烧。门内的少女却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仿佛那些字眼针对的人不是她。
不停的道歉与卑微的祈求,直到她所信任的少年赶了回来,带着他找到的救兵进入室内才得到停止。
拉开门的刹那,少女有点被门外的大家吓到,嘴角微微一牵关上门,压低嗓音,“没事了,辰哥带了红狸过来帮忙。那老头在她手上讨不到好处的……”
红狸是久经这种场合的高手,跟她完全不一样……她做不到笑着逢迎而不拔刀相向。少女脸色发白,心情低迷得让习惯跟她拌嘴的人完全不自在。
“笨死了,就算五音不全随便唱个不就好了!”
“我唱歌的话,一般都会死人的……”虽然她真的好想唱死那个死老头。
“昂?五音不全到这种地步?”坂田银时眨眨豆子眼,“真是……这种事,一个人扛什么的真叫人郁闷。”
“那老头针对的只有我,如果你们为了我而低头的话他只会更恼火。而且,要我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损害了大局,我可做不出来。我们人类啊,只有尊严是填不饱肚子的。”而且红狸一定会整死那老头替她出气,所以阿幸心态还算好,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有点沮丧。
“你哦……”还是忍不住,伸手轻揉着她低垂的头,胸膛萦绕着他目前还不懂的情绪,只觉得心底因她而发软。
“再有下次,也不会轻饶你的。”俊秀的少年与他们擦肩而过,嗓音清冷。
少女眼神一暗,老实地低头敛手。少年脚步一顿,微微回头。
“至少……让我们一起承担。我才是师傅不是吗?”
坂田银时看到蓦地抬头的少女暗淡的面容一愣,旋即绽放他们熟悉的灿笑,如同冬日的暖阳,清亮的眸中是全然的信任。
眼神一柔,不由自主地,跟着她飞扬唇角。】
赤尸藏人的位置在迅速移动,果然,那家伙上了火车。
阿幸合上手机,不知道是为冲田担心好呢,还是为晋助担心。叹口气,套上抢过来的真选组制服外套,发动机车不动声色地混进了伊东的支援中。
火车被分为两列,阿幸没有理会近藤所在的列车,直接往弥漫血腥的车厢而去。刚跳上列车,打开车厢,就看到一堆穿着真选组服装的人提刀望着她。
“不是吧,那么背?一上来就是敌人?”没看到跟近藤他们熟悉的面孔,这些应该就是伊东派了,阿幸再次叹气,太刀出鞘。
“快去支援,这里也有!”身后一阵吵杂,一群没穿制服的人爬上车厢,为首的人看到女孩的背影一愕,“阿幸小姐?”
“是上田啊……”认出是鬼兵队的人,阿幸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是下田……”下田嘴角一抽,“可是,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嘛……就是那么一回事。”阿幸偏头,看那群真选组一个个神情凶狠地看着她,慢慢双手握着长刀。
“鬼兵队不是跟伊东合作吗?现在是想要破坏合作?”杀气腾腾地拔刀,眼前女子毫无杀意却散发着压倒性的气势,“派个女人上场,高杉晋助算个毛啊……”
“哼,伊东这种东西怎么配跟晋助大人合作!”当家被侮辱的人们不爽了。
“啊啦,晋助的调教真心不错……”如果当年她没穿越,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成为那个邪魅男人的狂热粉?阿幸好奇,嘴角带笑,声调清脆,“呐,鬼兵队的大家,作为前副手,今天就让你们看看鬼兵队的真正实力。给老子好好看着啊。”
“诶?阿幸小姐?”鬼兵队的人看着女子信步走前,长刀闪出骇人的幽光。霎时,列车进入山洞,原本昏暗的车厢陷入一片黑暗。
“独自面对众多敌人,不需要退后。深呼吸,握紧刀,下手要重,然后……出手要快!”阿幸的话音刚落,纤细的身影轻盈地穿梭在人群中,“零次元斩!”
黑暗的车厢中,只看到弯月形的银光骤闪,所到之处飞溅起鲜红,长刀在红光中闪烁。
穿过山洞后的车厢,昏暗的月光下一片赤红。
“好快……”愣愣地望着车厢变成修罗场,几乎无法看清那道身影的移动。
“HOLA~没有这等实力,不要给老子走上这列车。”踏着鲜血前行,眼神凌厉的女子回头一笑,带着几分他们当家的影子,“这就是晋助特训的成果哦~加油吧,各位鬼兵队的成员们~”
“晋、晋助大人?可、可是那不是dororo兵长的绝招么?”
居然认得?!背对他们的女孩嘿嘿吐舌,潇洒地往前面的车厢而去。
一打开车门,漫天的银光闪烁,阿幸飞快地挥舞着长刀,打落所有近身的手术刀。
“哦呀,阿幸小姐还是来了呢~”赤尸藏人长剑在手,赤红的剑身看不出血染。
“阿……唯?”摇摇欲坠的冲田总悟愣了下,擦了擦染血的眼角,确定不是幻觉后埋怨地嘟嚷,“迟到了哦……”
“不好意思,塞车。”毫无诚意地扯个理由,阿幸横刀挡在冲田总悟面前,“搞得这么狼狈可不行啊,小总~”
“呵呵……我会向近藤桑要加班费的。”见女孩瞟了他一眼,冲田勉强笑了笑,“当然还有你的兼职费,虽然变态是你引来的。”
“阿幸小姐是要阻止我的乐趣么?”刚激战了一场,赤尸藏人满身的戾气,杀意跳动在眼底。
“我没兴趣打搅你,不过啊医生,还是不要接近晋助比较好,他会把你拉到那个初中二年级无法毕业的世界的。”她头大地看着赤尸藏人,心中把高杉晋助那混蛋骂了N次,“我可不能让你伤了这小朋友,不然,三叶姐会哭的。”
“你打算当我的对手么?”赤尸藏人勾唇。如果女孩点头,他大概会更高兴。
“不,”她才刚出院好吧!阿幸衡量下形式,果断卖了银时,“那位白发的武士也来了哦~比起小总,你更喜欢他吧~”
就像在闪灵的世界,赤尸藏人虽然爱逗银次,但他的目的更大在于蛮。因为赤尸藏人本能地知道,哪个更强。而他,喜欢挑战强者。
“医生桑,除了旦那,还有一个被妖刀变成宅男的魔鬼副长哦~”冲田总悟一脸纯良地举手,干脆地卖了土方。见赤尸藏人不说话,连忙加重筹码,“如果逼得他从妖刀的控制中回神,他可是很强哦~”
“嗯嗯~他回来了~”阿幸附和。正在此时,土方沉稳的嗓音透过喇叭响彻了天际,在告知他们找到近藤的同时咆哮着自己的名字。
土方桑/副长,感谢你如此伟大地献身!阿幸+冲田总悟笑容单纯。
“他都伤成这样,你也打得不尽兴吧。”架着冲田,阿幸看了眼满车厢的血腥,胃部一阵抽筋,“走吧,去找白发武士也好,找副长也可以。”
赤尸藏人郁闷了,可是眼前的女孩明显不想打,那个栗发小鬼也还没尽全力……尽管他出手切掉一些人,但那小鬼灭了一车厢的人也是事实,估计短时间内不能恢复巅峰状态。伸手压了压帽子,“可不能再让我失望了啊……”
一路狂飙手术刀发泄怒气,赤尸藏人带着两人来到闹成一团的近藤等人面前。
“啊,抛弃同伴的混蛋,跑到哪疯了啊?”银时一看到那个扶着冲田坐到车尾的人就来气。
一脸讨好笑容求饶地合手,刚把人卖了,阿幸不好意思反驳他。
“不要让我等太久啊,武士桑……”赤尸藏人满身杀气逐步走上前,却被近藤一把拉着。
“赤尸藏人先生,万事屋拒绝了我的委托,不过啊……还是希望可以委托你帮忙保护这几个孩子。请一定要接受我的请求,委托金会从真选组经费付给你的!”近藤勋深深鞠躬,慎重地要求。
赤尸藏人瞬间豆子眼,更郁闷了,可是对着近藤那张憨直得连手术刀拿出来的欲望都没有的脸……包子化的赤尸藏人忽然没有兴致了,想拎起同伴就走。
“别在意,这个世界的人是这样的了……”白目得可爱,冲田吃力地笑了笑,安慰道。
“土方——”伊东的到来打断了所有闲扯,破烂的车子被压碎,阿幸带着新八和神乐跌回车厢中。银时掉下车后被万斋牵制了,一时无法脱身赶过来。
“冲田小弟,这就是你所说的副长?”赤尸藏人张眼看着跟伊东打斗的土方,感兴趣地问。
“是啊~是不是还可以呢~”冲田嘿嘿一笑,找了个安全的角落拉着近藤观战。
“很不错啊……”赤尸藏人摸着下巴,指着伊东,“我杀了那个人,他就会跟我认真打一场吧。”
“呃……”阿幸刚想说可以,突然一阵巨响炸开,前面的车厢骤然粉碎,阿幸在千钧一发之际踢倒了最近的新八,一回身就被猛烈的气流迎面撞上。
强烈的爆风带着炙热的火焰瞬间吹倒整个车厢。
【笨蛋——
少女的愤怒和悲伤萦绕,手持着刀砍翻眼前的敌人,纷乱的思绪让刀法都带着凌乱。敌方透露出某些过去曾无比熟悉的东西让原本浮躁的心更加焦急,总觉得,跟当年有一样的感觉……
“阿由,撤退!”戴着头盔的男子难得严肃,在躲开攻击的同时朝她道。
她也想撤啊,可是……
“你们先走!”挥舞着长刀,被敌人缠住的少女回头道,“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么多的浪人,那些武器……”
敌人突然剧烈的攻击让她无法分神,持刀疾走为同伴撤退留空间。
“阿由!”被阻隔了追上她的脚步,少年咬牙,指挥着身后的人撤退。
混蛋!说什么就这样算了!怎么可以就这样说出那样的话啊……
刀落在敌人身上,溅飞的温热无法释放她的愤怒,越发深入敌人的仓库。
“这些……”看清眼前的兵器,少女震惊得差点握不住剑。大量的大炮和枪械,还有这些是炸弹?类似熔炉的东西是什么?那是……幕府的东西?
“哼哼哼,你们这些被国家抛弃的人……老实地去地狱吧!”一身血的男人疯狂地大笑,把手中的火把扔进了身后的仓库。
少女飞快转身,奔跑的脚步却快不过爆炸的速度。
巨大的压力带着灼热从身后席卷,意识消失之时,响在耳边的,却是他平淡的嗓音。
“抱歉,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银时……】
大量的信息如同煮沸的水般灼烧着大脑,仿佛运转不过来要当机一样,大眼圆睁着,失去焦距的黑眸空洞无神,眼看着火苗即将要扑倒她。
“阿幸姐!”抱着新八等一轮人抢救伊东,腾不出手的神乐惊惧地叫。
黑色的身影一闪,赤尸藏人带着阿幸落在安全的座椅上,低头望着毫无反应的女孩,眉头轻皱。她这样分明是受到刺激的症状。
“医生 ……”大脑有刹那的混乱,阿幸颤抖着手,抓上赤尸藏人护着她的手。空洞的心仿佛缺失了什么,失重的感觉就像是踏空了不断呢往下跌,愧疚与怨恨翻涌而上,所有的一切平息之后,眼泪无法压止地疯狂掉落。
“赤尸先生小心啊!”新八忽然大喊。
赤尸藏人抱着女孩翻倒,长腿一扫,新八和神乐被踢翻,堪堪躲过了子弹的扫射,手术刀疯狂地射向窗外的直升飞机。
“没事吧?”赤尸藏人低头,靠在他怀中颤抖的女孩急促地咳着喘气。
“啊……没事。”呼吸慢慢平顺,阿幸顺着神乐的手站了起来,看到伊东满身的鲜血眼中掠过怜悯。一切都没有改变……注定要失去的,总是最重视的东西。
“摘掉耳机给老子听清楚,为了国家什么的而战这种事我一次都没有做过,我想要保护的东西,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坂田银时坚定的声音从车厢外传了进来,阿幸心跳骤然加快,下意识地往那边而去。
挺拔的身影仿佛怎么也无法压弯,手挥着木刀,生生把直升飞机从半空拉到地面。直升飞机触地爆炸的瞬间,太刀出鞘。
一片的爆破中,轻薄的刀光跟细密的雨一样散落,河上万斋的手脚纷纷溅出热血。烟雾中,带着骇人气势挥刀而来的女子面容凛然,白色衬衣沾染着点点红色,烈焰在她身边仿若红莲盛放,一双黑眸毫无杀意,却让人森寒。
“……突变的节奏激昂的重金属……”被拉进无边黑暗前,万斋低语,“见到了呢……鬼兵队的魔女……”
一切平息之后——
捂着肩跟他们一起站在已经停止运行的车厢前,看着那边武士最后的尊严,坂田银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想法。随着伊东的倒地,这次的闹剧,终于可以终止了。
“诶?赤尸先生呢?”新八不忍看那边的情况,回头看了眼身边沉默的女孩。
“先走了。”女孩静立一边,低垂着头,齐刘海遮挡了所有的表情,声音淡然没有波澜。没等他们再问,女孩突然举步离开。
“喂,你……”坂田银时手快地抓着她的手腕,却被她狠狠地挣开,“怎么了?你没受伤吧?”
女孩穿着真选组的外套,里面的白衬衣衣摆一片红色。没有回身,她边走边比了胜利的手势,明明一切没异常,但坂田银时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家伙……”银时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皱了眉头。
眼泪不断地流出,一滴一滴跌落在她的脚下,不敢回头,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在的一切,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直到再也看不到,直到哽咽得快要无法呼吸,阿幸蹲下身子,狠狠地咬着手背,压下哭嗓,脑海纷乱的影像不断提醒她曾在这个世界怎么存活过……
“呜……”胸口的疼痛让她无力站起来,埋首在膝盖,任由眼泪从捂着的手指缝跌落,整个人快要被涌动的情绪淹没,口中无意识地低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果然,是记起了吗?”修长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嗯……呜呜……”哭得无法自已的人全身颤抖着,连呼吸都断断续续,“全部……可是、我宁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个大意的自己,那个被他们纵容保护着的自己,那个被父亲宠坏的自己,那个被姐姐怨恨和爱着的自己,那个无法无天无所畏惧的自己……
还有那个……在毕业礼上意气风发地发言的自己……
哭泣已经压抑不住,捂着脸的指缝不断跌落泪滴,阿幸放任自己在赤尸藏人的陪伴下宣泄,心中的痛楚无法掩饰。属于她在这个世界最初和最后的事情,很多她不想要记起和不想遗忘的经历,都没有选择地一一浮现在脑海,她那穿越而来的灵魂,还有那个已经不容于这个世界的姓氏。
不是幸(ゆき),她从来就不是阿幸(ゆき),难怪辰哥只会坚定地叫她阿由,难怪银时和晋助都不怎么叫她的名字……原来从头到尾,她就不是阿幸……
从头到尾,只有辰哥叫对了她的名字……
鬼姬,雾生•由希(ゆき)。
两人不远处,三道身影隐没在树干后。
“不过去真的可以吗?银桑?”新八听着女孩破碎的哭声,心情随着那灌注于声音的深沉哀伤而低落。
“啊……”坂田银时低垂着头,无力地靠着树干,眼望着自己的脚尖,拳头握得发白。
神乐张开一只眼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小心地回头,看了眼那个快要被黑暗吞没的身影,情绪随着蔓延的哀伤慢慢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