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蘅芜六子都是拜入宗门后，第一次远游，一路上看哪都稀奇，边玩边逛，整整走了三日，方才进了城。
“这就是师父的家了嘛，看起来倒比我们县的府衙还要气派！”小三子金璇看着面前飞檐高翘，斗拱层叠的巍峨府门，惊叹道。
看着眼前这矗立在高阔台基上，堪比京师王府的楚宅，四师弟江离也同样惊讶。
转念一想，这宅子原是楚家老太爷乞骸骨归乡时，先太皇太后怜女儿昌宜公主离京的御赐之物，从礼制上来说，倒也算不得得僭越。
大门两侧的石狮子前，楚家亲眷早已等候多时。
昌宜公主披着朱红色的织金大氅，束着灰白色的银鼠抹额，眯着不再清明的眼，探头在人群中搜寻着孙子的身影。
“奶奶……”看到那抹熟悉的朱红色身影，楚明潇一下红了眼眶，撩起衣袍、翻身下马，跪倒在楚太夫人身前。
“哎~”见到多日未见的孙儿，楚太夫人同样湿了眼眶，哽咽着扶起楚明潇。
“是孙儿不孝，没办法侍奉在您的身前。”看着祖母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全白的头发，楚明潇落下泪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楚太夫人拍着孙儿手背，温柔安慰道。
这时，方芜也行至身前，跪下行了礼，“祖母，我们回来了。”
楚老妇人亲亲热热扶起孙媳，慈爱地说道：“好孩子，快站起来，咱们不拘这些俗礼。这里风凉，咱们回家说。”
一行人进了楚宅。
楚府、正心堂，对着祖母，楚明潇简单概述了下这几年来的遭遇。
楚太夫人是这世间最慈爱不过的长辈，见着多日未见的孙儿，只温柔听着他的诉说，又叮嘱他这次势必要在应天府多住些日子。
不可像上次那样，把孩子扔下来，便上马回了蘅芜宗。
方芜带着蘅芜宗六子也一一拜见了奶奶。
六位弟子早统一好话术，一口一个太师祖哄得楚老太太眉开眼笑。
昌宜公主本就是个喜爱热闹之人，今日又见着六个灵秀聪慧的孩子在自己眼前叽叽喳喳、耍宝卖乖，欢欢喜喜打开私库，为每个孩子挑了件称心的礼物。
之后的十几天，为了筹办老太太的寿宴，楚明潇和方芜每天忙得团团转，再难分出心来，像在蘅芜宗一般，时刻管束着弟子。
楚家老太太又甚爱这几个孩子的活泼，明令楚家上下不可拘着他们。
一时间，六人只觉如蛟龙入海般肆意，白天各赏各的应天府美景，晚上各去各的酒肆听书。
就这么疯疯闹闹玩了半个多月。
这夜，已是昌宜公主九十寿宴的前一夜。
六子们用了晚饭后，难得聚在了一起，逛起了楚家那个比整个蘅芜宗更大的园子。
楚家花园又叫松鹤澜庭。
原是东晋名士玄渡和尚隐居的「暮鼓禅房」，因园中栖有仙鹤而闻名。
后又沦落到富商郗寅之手，经历朝名士大家修膳。
一路下来，雕梁画柱、奇珍异石，直把六个孩子看得说不出话来。
走至湖中水榭处，几人坐了下来，小三子金璇看着在水光月影下，优雅梳理着毛发的仙鹤，忍不住感叹：“师娘可真厉害！能把师父从这里拐走，去过蘅芜宗那样的苦日子。”
其他几位师兄妹虽不附和，但心里也都觉得小三子难得说了句正确的话。
和这里锦衣玉食的日子比相比，蘅芜宗什么都需要自给自足的生活确实是有那么些寒碜。
“还有这府里的侍女，尤其是刚刚站在太师祖身后的那三位，啧啧，那气质，那仪态，把我们县丞的女儿都比过去了。”
回忆起饭前那三位或持白巾、或端银盆、或捧铜镜，伺候自己漱口擦面的漂亮姐姐，小三子仍念念不能忘。
“太师祖的侍女就把你诓住了~”四师弟江离调笑道。
“论漂亮，师父才是第一等的漂亮。怎么平时也没见你多爱去找他。”
一提起师父，小三子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苦笑道：“师父这样的美人恩，只有师娘那样的人物才消受得起……”
“我这样的凡人，还是先好好学习武功。等出师了，再去江湖闯荡上几年。”
“等攒够买房子的钱了，就回我们县衙当个衙役，娶个像师娘一样温柔的女人，生几个比小小师妹更乖巧的孩子。”
小小师妹指的是楚昭，蘅芜宗混世魔王般的存在，如今跟着奶奶裴涧雪回了姑苏裴家，估计明日寿宴才会回来。
沐阳、江离、姬萱儿等人皆出身世家，人生大事多不可从心所欲，如今听着小三子的未来计划，虽简单朴素，但又是他们许愿不来的自由随性。
二师兄瑶光注意到他们眸眼间落寞，岔开话题，讲起近日来见识到的应天府风物，师兄妹六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谁在那大声喧哗——”竹林深处，突传来一道厉喝。
师兄妹们齐齐看去，见竹林中走出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衣着华丽，头上束着银冠，精致漂亮近于个小姑娘。
这张脸，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四师弟江离想。
“夜深露重，你们六人在此喧哗，惹主人家清静，成何体统！”
“还不快快离去！”那孩子义正词严地说道。
“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是不是迷路了？”
见这孩子脸上出现与年纪不符的老沉，姬萱儿忍不住走上前笑道。
“大胆！孤乃颍川王江城！”
见这苗疆女子，行为如此孟浪，初次见面就要捏自己的脸，江斐急忙自爆身份，以保清白。
居然是颍川王！
蘅芜六子皆跪了下来。
尤其是姬萱儿，满心懊丧，她也没想到自己难得手贱摸个小弟弟，居然还是颍川王。
虽无明旨，但早被大虞皇帝口头钦定的太子！
姬萱儿啊，姬萱儿，亏你自诩察言观色第一流，如今居然连他衣服两肩处的金织蟠龙都没注意到~
“念你们初次见孤，不知者无罪，都免礼吧~”小太子倒很好说话，让他们站了起来。
水榭内，颍川王江城坐在石凳上，蘅芜六子们围站在一旁，端得是与民同乐的架势。
“你们是姑奶奶的什么人？”江城边吃着小五子赤羽进献上的石榴，边开口问道。
颍川王的姑奶奶自然是昌宜公主。
江离上前答道，“昌宜公主是我们的太师祖。”
江城捋了捋关系，“那说起来，你们就是我明潇叔的徒弟了~”
众人点头。
他又拍手笑道：“嘿，等我长大了，也要像明潇叔那样，收一屋子的徒弟。”
闻言，明年就要去京师参加会试的二师兄瑶光，忍不住腹诽：
你长大后就是皇帝，全天下读书人都是你的门生，哪用得着你去收什么弟子。
“好了，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你们也无需多礼，忘记我颍川王的身份，拿我当你们的小师弟对待就成……”江城说道。
话虽如此，可前人早留下“伴君如伴虎”的良言，任蘅芜六子们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僭越。
见此情况，江城也不强求，只轻飘飘道句：“这次姑奶奶寿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若是因为你们六个暴露身份，我可是会很生气的！”说着凭空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他在宫中长大，琢磨出无数种对待常侍、大伴的法子，如今用在几个十几岁的孩子，驾轻就熟。
有了这样的“王令”，加上他们本处在相似的年纪，几个孩子便玩在了一起。
几人中，唯金璇最得江城欢心。
一是因为沐阳等人还谨记君臣界线，在玩耍中多有克制，让他甚觉别扭；二则是金璇出身乡野山间，他所经历的每件事，都是江城平生所未闻。
那些对金璇来说最日常不过的稻田抓螃蟹、夏日采菱角，却是江城求之不得的心之所向。
玩闹到深夜，楚府下人们提着纸灯笼哄着他们去睡觉，江城紧跟在金璇身后，就这么溜进了客房休息。
第二日寿宴，裴夫人带着楚昭早早回了应天府。
一见着方芜，楚昭幼鸟投林般地扑向母亲怀抱。
方芜抱起女儿，看着楚昭那明显白胖了些的小脸，笑道：“我们昭儿又长大了~”
又转向裴夫人，谢道：“这些日子，劳累母亲了。”
对着这个几年来害得自己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裴夫人没了六年前的热切，只板脸冷声道：“难为你竟肯来应天府。”
到底是为了陪伴自己，楚明潇才不能承欢母亲膝下，面对裴夫人冷脸，方芜也不恼，只笑着听训。
一拳打进了面团里。
裴夫人也不执着于给儿媳脸色看，转身去了前厅，看儿子宾客接待有无遗缺。
“娘，奶奶是不是在怪你？”楚昭捧着方芜的脸，关心问道。
方芜捏了捏女儿愈发白胖起来的脸蛋，笑道：“是娘欠奶奶的。”
“这就是师父的家了嘛，看起来倒比我们县的府衙还要气派！”小三子金璇看着面前飞檐高翘，斗拱层叠的巍峨府门，惊叹道。
看着眼前这矗立在高阔台基上，堪比京师王府的楚宅，四师弟江离也同样惊讶。
转念一想，这宅子原是楚家老太爷乞骸骨归乡时，先太皇太后怜女儿昌宜公主离京的御赐之物，从礼制上来说，倒也算不得得僭越。
大门两侧的石狮子前，楚家亲眷早已等候多时。
昌宜公主披着朱红色的织金大氅，束着灰白色的银鼠抹额，眯着不再清明的眼，探头在人群中搜寻着孙子的身影。
“奶奶……”看到那抹熟悉的朱红色身影，楚明潇一下红了眼眶，撩起衣袍、翻身下马，跪倒在楚太夫人身前。
“哎~”见到多日未见的孙儿，楚太夫人同样湿了眼眶，哽咽着扶起楚明潇。
“是孙儿不孝，没办法侍奉在您的身前。”看着祖母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全白的头发，楚明潇落下泪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楚太夫人拍着孙儿手背，温柔安慰道。
这时，方芜也行至身前，跪下行了礼，“祖母，我们回来了。”
楚老妇人亲亲热热扶起孙媳，慈爱地说道：“好孩子，快站起来，咱们不拘这些俗礼。这里风凉，咱们回家说。”
一行人进了楚宅。
楚府、正心堂，对着祖母，楚明潇简单概述了下这几年来的遭遇。
楚太夫人是这世间最慈爱不过的长辈，见着多日未见的孙儿，只温柔听着他的诉说，又叮嘱他这次势必要在应天府多住些日子。
不可像上次那样，把孩子扔下来，便上马回了蘅芜宗。
方芜带着蘅芜宗六子也一一拜见了奶奶。
六位弟子早统一好话术，一口一个太师祖哄得楚老太太眉开眼笑。
昌宜公主本就是个喜爱热闹之人，今日又见着六个灵秀聪慧的孩子在自己眼前叽叽喳喳、耍宝卖乖，欢欢喜喜打开私库，为每个孩子挑了件称心的礼物。
之后的十几天，为了筹办老太太的寿宴，楚明潇和方芜每天忙得团团转，再难分出心来，像在蘅芜宗一般，时刻管束着弟子。
楚家老太太又甚爱这几个孩子的活泼，明令楚家上下不可拘着他们。
一时间，六人只觉如蛟龙入海般肆意，白天各赏各的应天府美景，晚上各去各的酒肆听书。
就这么疯疯闹闹玩了半个多月。
这夜，已是昌宜公主九十寿宴的前一夜。
六子们用了晚饭后，难得聚在了一起，逛起了楚家那个比整个蘅芜宗更大的园子。
楚家花园又叫松鹤澜庭。
原是东晋名士玄渡和尚隐居的「暮鼓禅房」，因园中栖有仙鹤而闻名。
后又沦落到富商郗寅之手，经历朝名士大家修膳。
一路下来，雕梁画柱、奇珍异石，直把六个孩子看得说不出话来。
走至湖中水榭处，几人坐了下来，小三子金璇看着在水光月影下，优雅梳理着毛发的仙鹤，忍不住感叹：“师娘可真厉害！能把师父从这里拐走，去过蘅芜宗那样的苦日子。”
其他几位师兄妹虽不附和，但心里也都觉得小三子难得说了句正确的话。
和这里锦衣玉食的日子比相比，蘅芜宗什么都需要自给自足的生活确实是有那么些寒碜。
“还有这府里的侍女，尤其是刚刚站在太师祖身后的那三位，啧啧，那气质，那仪态，把我们县丞的女儿都比过去了。”
回忆起饭前那三位或持白巾、或端银盆、或捧铜镜，伺候自己漱口擦面的漂亮姐姐，小三子仍念念不能忘。
“太师祖的侍女就把你诓住了~”四师弟江离调笑道。
“论漂亮，师父才是第一等的漂亮。怎么平时也没见你多爱去找他。”
一提起师父，小三子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苦笑道：“师父这样的美人恩，只有师娘那样的人物才消受得起……”
“我这样的凡人，还是先好好学习武功。等出师了，再去江湖闯荡上几年。”
“等攒够买房子的钱了，就回我们县衙当个衙役，娶个像师娘一样温柔的女人，生几个比小小师妹更乖巧的孩子。”
小小师妹指的是楚昭，蘅芜宗混世魔王般的存在，如今跟着奶奶裴涧雪回了姑苏裴家，估计明日寿宴才会回来。
沐阳、江离、姬萱儿等人皆出身世家，人生大事多不可从心所欲，如今听着小三子的未来计划，虽简单朴素，但又是他们许愿不来的自由随性。
二师兄瑶光注意到他们眸眼间落寞，岔开话题，讲起近日来见识到的应天府风物，师兄妹六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谁在那大声喧哗——”竹林深处，突传来一道厉喝。
师兄妹们齐齐看去，见竹林中走出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衣着华丽，头上束着银冠，精致漂亮近于个小姑娘。
这张脸，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四师弟江离想。
“夜深露重，你们六人在此喧哗，惹主人家清静，成何体统！”
“还不快快离去！”那孩子义正词严地说道。
“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是不是迷路了？”
见这孩子脸上出现与年纪不符的老沉，姬萱儿忍不住走上前笑道。
“大胆！孤乃颍川王江城！”
见这苗疆女子，行为如此孟浪，初次见面就要捏自己的脸，江斐急忙自爆身份，以保清白。
居然是颍川王！
蘅芜六子皆跪了下来。
尤其是姬萱儿，满心懊丧，她也没想到自己难得手贱摸个小弟弟，居然还是颍川王。
虽无明旨，但早被大虞皇帝口头钦定的太子！
姬萱儿啊，姬萱儿，亏你自诩察言观色第一流，如今居然连他衣服两肩处的金织蟠龙都没注意到~
“念你们初次见孤，不知者无罪，都免礼吧~”小太子倒很好说话，让他们站了起来。
水榭内，颍川王江城坐在石凳上，蘅芜六子们围站在一旁，端得是与民同乐的架势。
“你们是姑奶奶的什么人？”江城边吃着小五子赤羽进献上的石榴，边开口问道。
颍川王的姑奶奶自然是昌宜公主。
江离上前答道，“昌宜公主是我们的太师祖。”
江城捋了捋关系，“那说起来，你们就是我明潇叔的徒弟了~”
众人点头。
他又拍手笑道：“嘿，等我长大了，也要像明潇叔那样，收一屋子的徒弟。”
闻言，明年就要去京师参加会试的二师兄瑶光，忍不住腹诽：
你长大后就是皇帝，全天下读书人都是你的门生，哪用得着你去收什么弟子。
“好了，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你们也无需多礼，忘记我颍川王的身份，拿我当你们的小师弟对待就成……”江城说道。
话虽如此，可前人早留下“伴君如伴虎”的良言，任蘅芜六子们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僭越。
见此情况，江城也不强求，只轻飘飘道句：“这次姑奶奶寿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若是因为你们六个暴露身份，我可是会很生气的！”说着凭空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他在宫中长大，琢磨出无数种对待常侍、大伴的法子，如今用在几个十几岁的孩子，驾轻就熟。
有了这样的“王令”，加上他们本处在相似的年纪，几个孩子便玩在了一起。
几人中，唯金璇最得江城欢心。
一是因为沐阳等人还谨记君臣界线，在玩耍中多有克制，让他甚觉别扭；二则是金璇出身乡野山间，他所经历的每件事，都是江城平生所未闻。
那些对金璇来说最日常不过的稻田抓螃蟹、夏日采菱角，却是江城求之不得的心之所向。
玩闹到深夜，楚府下人们提着纸灯笼哄着他们去睡觉，江城紧跟在金璇身后，就这么溜进了客房休息。
第二日寿宴，裴夫人带着楚昭早早回了应天府。
一见着方芜，楚昭幼鸟投林般地扑向母亲怀抱。
方芜抱起女儿，看着楚昭那明显白胖了些的小脸，笑道：“我们昭儿又长大了~”
又转向裴夫人，谢道：“这些日子，劳累母亲了。”
对着这个几年来害得自己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裴夫人没了六年前的热切，只板脸冷声道：“难为你竟肯来应天府。”
到底是为了陪伴自己，楚明潇才不能承欢母亲膝下，面对裴夫人冷脸，方芜也不恼，只笑着听训。
一拳打进了面团里。
裴夫人也不执着于给儿媳脸色看，转身去了前厅，看儿子宾客接待有无遗缺。
“娘，奶奶是不是在怪你？”楚昭捧着方芜的脸，关心问道。
方芜捏了捏女儿愈发白胖起来的脸蛋，笑道：“是娘欠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