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徐知节回来时碰到了提着水果的志刚跟虎子。

    两人虽不常来游戏厅,但也多少从鸽子那里知道,谢重现在身边跟着一个妹妹,更何况上次谢重为了她的事,被关了警局,两人自然也清楚她跟谢重的关系。

    徐知节见过他们一两次,跟喊谢重一样,喊他们哥。

    三人一前一后走回了家,沈冲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

    徐知节拐进厨房去看炖的鸡汤,三人坐在沙发上,开始闲聊。

    最近谢重腿不便,不能出门,鸽子还要兼顾游戏厅,所以就给他们打了电话,让两人帮自己考察一下店面。

    这不,两人今天也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志刚把各个店面的租金和其他情况都详细地讲了一遍,谢重一一记下。

    虎子则告诉了他之前拜托的事:“那个废旧的摩托车我已经低价卖给了修车行的小汪。”

    他说完,把钱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谢重没看也没收,盯着虎子疲倦的神情看了一眼,才说:“最近家里怎么样?”

    虎子最近小孩生病住了院,他每天烧烤摊医院两头跑。

    虎子强装出笑容:“不碍事,就是有些炎症,动个小手术就行了。”

    谢重没说话,把钱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虎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赶忙说道:“重哥,之前我结婚生小孩,你都给了那么多,现在是真的不能再收了。”

    “给你你就拿着,又不是免费给你的,以后等有钱了再还给我。”

    “重哥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我孤家寡人一个,也花不了多少。”

    谢重态度很强硬,虎子最近是真的缺钱,犹豫了一会还是收了。

    鸡汤的香味从厨房里飘了进来。

    徐知节走进来问需不需要添几副碗筷。

    志刚还要上晚班,虎子还要回医院,两人都没长待,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徐知节把饭菜端上桌,两人面对面坐着,相对无言。

    她一碗饭见底,吃得满足,她摸着撑饱的肚子,觉得自己在谢重家蹭饭的这段时间人貌似胖了不少。

    生活也过得比之前更有滋有味了些。

    谢重这人嘴刁,要求每顿饭都必须要有肉,她照办,但每次吃完收拾时却发现他吃肉的次数很少。

    不爱吃肉为什么还要每顿饭都有肉。

    谢重解释说单纯是因为她做的肉——

    好、难、吃。

    他语气太欠了,徐知节心里升起的那股暖意顷刻之间就消失了。

    这次吃饭谢重还是一样。

    喝了几口汤后,就挑刺说:“今晚炖的鸡太咸了。”

    然后若无其事地挑拣其他的菜来吃,把炖了好几小时的鸡汤晾在一边,没看一眼。

    徐知节觉得自己辛苦付出的成果被忽略被搁置在一边,心有些不甘。

    她把鸡汤往他的那个方向推了推。

    谢重眉间一挑,把筷子放下,只扫了一眼。

    “鸡汤的味道我都调了好多遍,挺香的,你要不要再尝一口。”

    她声音虽然轻柔,但语气有些强硬。

    谢重淡淡一瞥:“不爱吃。”

    徐知节觉得自己收钱了就要负责到底:“那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做。”

    “随便。”

    “……”

    徐知节还是不死心地给他盛了碗鸡汤。

    谢重默认盯着她的动作,直到鸡汤摆在了自己面前。

    他看了看她,突然笑了:“总觉得你今天的行为有些异常……”

    他托着腮,身子向前侧了侧:“你是不是在这里面给我下毒了。”

    “不识好人心,”徐知节幽幽望了他一眼,转而自己拿着汤勺喝了一口,“又不是逼你喝,爱喝不喝。”

    谢重敛下眼,神色顿了顿没说话。

    徐知节本来就饱了,喝了两三口也没再继续往下喝,收拾好自己的碗筷端去厨房刷。

    等她出来时,谢重早已坐在了沙发上。

    她转去餐桌上收拾碗筷,发现那碗鸡汤已经不见了。

    她往后看去。

    谢重正散漫地窝在沙发上,黑眸紧盯着电视。

    他手中端着那碗汤,一勺一口填进嘴里。

    而手上的汤勺刚好是她之前用过的。

    -

    徐知节周末去家教,提前借了小美的自行车。

    骑车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累,十多里的距离,她哼哧哼哧骑到地方时,身上都冒着汗。

    她在下面碰到了顾言。

    顾言每天早上都会晨跑,他见到徐知节大汗淋漓的样子,跟她同走聊天。

    徐知节总感觉身上有股汗味,怎么也散不掉。

    自卑感袭上来,她一路垂着头,话很少。

    顾言还以为她是因为太累,不爱听那些趣事,就提起了上次他在小区门口遇到的那个面瘫男人。

    她说他们是兄妹关系。

    徐知节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顿时来了精神,仰起脸又解释说:“我们真是兄妹关系。”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像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便又闭上了嘴。

    顾言也愣了一下,挠挠头说:“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今天他怎么没来送你。”

    徐知节绷紧的弦松下,随意找了口借口:“他今天有事。”

    顾言点头,随后小心翼翼问:“那今天他是不是不会来接你了?”

    徐知节朝他看过,觉得他话里有话。

    顾言赶紧解释:“今天晚上轮渡广场那里会放烟花…”

    “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顾言羞涩地又转过了头,神色有些不自在。

    徐知节懂了他的意思。

    她垂下头,很想说拒绝的话,说她有事不能去,让他去找别人。

    但明明话就在嘴边,徐知节突然少了许多拒绝的勇气。

    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跟顾言说话聊天时,她总觉得自己还过着之前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很享受也很依恋这种短暂且能逃避的虚幻泡沫。

    说到底,她无法完全把自己从之前的生活中剥离出来,她编织了谎言欺骗他,但同时也把自己骗住了。

    她本该远远逃离,现在却忍不住靠近他,不是因为他有多好,她多喜欢他,只因为他身上存在着她所向往的一切。

    徐知节同意了他的邀约。

    顾言很是兴奋,眼神亮闪闪地冲她说晚上见。

    他这一天跟朋友约好了去网吧打游戏,徐知节一天补习结束后,才在门口碰到他。

    轮渡广场离这里并不远,两人走路过去也就五六分钟。

    徐知节晚上还没吃饭,肚子又空又扁,走在路上也心不在焉的。

    顾言问她怎么了。

    徐知节坦诚相告:“晚上还没吃饭。”

    “那正好,我遇到一家很好吃的菜馆,一起去看看?”

    顾言带她去的那家餐馆,并不平价。

    见徐知节犹豫,顾言拍拍胸脯说:“上次占用你时间让你给我讲题,这次我请你,就当作是上次的报酬。”

    她没有理由拒绝。

    餐馆也是本地有名的特色菜,店内环境装潢一流尊贵,顾言带她进去时,工作人员还认出了他。

    想必他常来这里,徐知节在心里默默想。

    顾言告诉她:“我爸是这家店的股东,之前他常带我们来这里,吃得多了,也就只吃得惯他家的菜。”

    徐知节想到从没在家里见到他的爸爸。

    对于她的疑惑,顾言沉下眼解释说他很忙,别的也没再多说。

    顾言是这里的常客,店内的服务和态度要比平常的顾客更热情更周到。

    徐知节被一口一个——‘小姐’、‘美女’叫着,心里陡然增生出许多自信。

    顾言点了几个这里的招牌菜,他像是在外面吃过饭一样,全程都没怎么动筷子。

    徐知节一个人再饿也吃不完这五个菜,她饱腹后,有的菜还没动。

    如果再把这些菜打包回去,还能再吃好几顿,还有端给谢重尝尝,任他嘴再刁也挑不出大厨的错。

    但…

    徐知节偷偷审视过这里的一切,来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他们来这里像她喝水一样简单,更很少会有人把吃不完的饭菜打包回去。

    如果她要是开口,就像是直接背叛了她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满足心理。

    还会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这是徐知节最害怕的事情,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窘迫。

    服务员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够让她遐想更多,更别提再开口打包了。

    徐知节后知后觉,震惊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心思竟然这么敏感。

    貌似从她乞求谢重收留自己开始,一切都变了。

    顾言见她发愣,喊了喊她,问她在想什么,并主动问她要不要打包回去。

    徐知节站起身来,很坦然地摇了摇头,说不用麻烦。

    两人到轮渡广场时,正值烟花四处绽放绚烂,黑漆漆的夜空都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染缸,他们所处的这片天地像一个脱离世界的梦境。

    徐知节站在广场中间仰望,她伸手想抓住,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美好。

    可这终究是这是一场虚无的泡影。

    烟火燃尽,梦结束了,徐知节也要脱离这里。

    她之前对顾言撒谎说自己就住在不远处,现在一个谎话要更多的谎话来圆。

    她又对顾言撒谎说自己要去其他地方买东西,谢绝了他送自己回家的好意,骑着自行车绕了一圈后,才赶回家。

    一路上,徐知节回味着晚上如梦如幻的一切,她多想永远待在那几个时刻,尽情地畅言欢乐。

    可现实确实她不得不面对生活开支,在阴暗矮小的房间里把自己藏起来。

    说不出来的一种辛酸孤独。

    这种心境的突然变化,让她突然发现周围的风忽然变得刺耳扭曲,寒凉的夜色也有些惶然可怖。

    徐知节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这种落差感一直持续到她回家。

    她心思空空地骑在路上,差点跟一辆迎面疾驰的轿车相撞。

    幸好冲出来一个人把她拽到了马路边。

    自行车倒在不远处,徐知节晃过神来,人坐在地上。

    身侧的人慌忙撑起身子,冲她厉声喊道:“你他妈的想死啊!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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