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知道吗沈有容,我当时在来港的飞机上,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忽然有人说,到维港了。”

    黎泱盯着落地窗,视线外,就是夜幕下灯火璀璨的维港。

    “那时候我还在想,有生之年,我有机会亲眼看看它的繁华吗?”

    几个月之后,她的眼睛恢复。

    此时此刻,就站在高楼之上,俯瞰维港全景。

    江上有豪华的游轮,也有载满游客观看灯光秀的天星小轮悠悠划过。在黑夜中,每艘船上的吊灯都格外显眼。

    沈有容看着黎泱站在窗前认真的背影,听着她用稀疏平常的声音说着刚到港城时的经历,心间划过一丝动容。

    他没有从黎泱口中听到过关于过去糟糕生活的抱怨。

    她一直没回头,在往前走。

    从太平山离开后,两人在酒店餐厅用了晚饭。好巧不巧,正是沈有容第一次约黎泱吃饭的那家The Sea Spray。

    就和环环相扣的戏剧一样。

    已经太晚,沈有容又喝了酒。他们就在酒店住下,等明天再回去。

    项怀英当初预定房间时订的是两套房,那时他还没预料到两人的感情进展。等黎泱自觉抽走一张房卡后,沈有容觉得心情不太好。

    “咳咳......我准备睡觉了。”

    黎泱回头对沈有容说。

    意思是,他是不是可以离开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沈有容当然听出了黎泱的画外音,似笑非笑睨着她。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对情爱的事感兴趣,可昨晚的疯狂放纵,让他意识到自己也是普通人。遇到喜欢的人,也会在情难自禁,情爱中沉沦。

    食髓知味,甘之若饴。

    昨晚意识迷离的黎泱,可不像今天这样不要他的。

    “好啊,那就睡觉。”

    说着,沈有容作势站起身,要走向床边。黎泱紧紧拉着被子,结结巴巴说:“我......我要自己,自己一个人睡......”

    沈有容知道再这样逗她下去,黎泱会恼羞成怒。而且,昨晚他做得确实有些过分。

    他暗自叹了口气。既然人已经在他身边了,要的当然是来日方长。

    不能急于一时。

    沈有容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抚了下黎泱的发顶。

    就在黎泱以为事情要结束时,男人忽然折身而返。

    ——向她索要了一个吻。

    “晚安。”

    .

    沈有容洗完澡披着浴袍出来,就听到了门铃响声。

    开门,才发现是酒店提供的睡前服务。为了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应侍者的托盘上会准备热牛奶和酒饮。

    沈有容不需要,本想直接拒绝。但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那名侍者:“楼下的1023房间,也有这个服务?”

    得到肯定回复后,他心里一沉。

    上次黎泱在晚宴上醉酒的事,沈有容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在那之后他一直看着黎泱,不让她碰酒精。

    没想到今天却百密一疏。

    他站在1023房间的门口,摁响了门铃。

    等了许久,没人开。

    沈有容皱眉,又敲了两下,还是没反应。

    就在他准备打电话让前台派人上来时,“咔嗒”一声轻响,房门开了。

    一颗脑袋探出头,面露茫然看着他。

    “谁啊......嗯,沈有容?”

    话音落下,黎泱扶着门框的手一滑,脚步踉跄险些摔倒。还是沈有容伸手扶住了她。

    他进屋带上房门,往客厅一看,在看到托盘上空的杯子时确信,黎泱又喝醉了。

    沈有容视线向下,看到黎泱光着脚背没穿拖鞋,就这么跑去玄关给他开了门。如果门外的不是他,是其他人呢?也这么没防备就放进来了?

    他薄唇轻抿,屈膝跪在黎泱面前,找到被她踢乱的拖鞋。

    伸手抬起她的小腿,微凉的指腹擦过光洁皮肤,让人身随之颤栗——

    黎泱不安分地往后一躲,原本是想避开沈有容的手。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小腿顺势向上,踩在了他的胸前。

    双方呼吸皆是一滞。

    酒精麻痹的作用下,黎泱反应慢了半拍,瞪大眼睛看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不对,慌乱地要将腿收回。

    可还是晚了。

    沈有容握住她的脚踝,往前一拉,坐在床沿上的黎泱被连带着往前移动。

    ——这是个暧昧十分的姿势。

    黎泱的脑海中腾得燃起了一团火花。挥发上头的酒精和不断攀升的体温,以及面前男人侵略性的目光,都让她觉得房间内充满了费尔蒙的气息。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即使不知道缘由,可潜意识里都在告诉她:这是危险来临的前兆。

    “放,放手。”

    黎泱想要挣脱,可沈有容看似手上没用劲,却箍得很紧。

    沈有容用半哄骗半认真的语气,借着黎泱醉酒意识不清,对她说:“你知道自己昨晚对我做了什么吗?”

    她做了什么?

    怎么在黎泱的印象里,昨晚她好像过得......很惨?

    很低的轻笑,从沈有容喉间发出。他松开了手,忽然站起身,解开了浴袍的带子——

    黎泱飞快别过头,可还是没忍住,透过指缝偷瞄了一眼。

    但沈有容只是向下轻轻一拉,露出宽阔的后背。

    ——布满红色划痕的后背。

    他原本洁白的皮肤上出现了数道指印抓痕,颜色对比强烈,让印记暧昧不清。从表层刚结痂的现象看,无疑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而且,还是在后背这么一个耐人寻味的地方。

    总不可能是沈有容自己抓的吧......

    “眼熟吗?”

    “......有点。”

    黎泱咽了咽口水,心虚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别说,真的有点熟悉。

    沈有容已经拉上了衣服,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盯着她:“所以,你打算怎么赔偿我?”

    他借着黎泱醉酒,真的是有恃无恐。看向她的视线,就像等待即将落入圈套的羔羊。

    莫名其妙背上了一项债务的黎泱懵了。

    强烈的负罪感让她觉得要做出行动表示。赔偿,赔偿,怎么做?可是酒精上头,让她根本无暇分出精力仔细去想。

    沈有容精准把握好时间,顺水推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等假期结束,陪我出去见个面。”

    “见谁?”

    “到时候会知道的。”

    听起来是件很容易的事,好像是比划算的交易。

    但黎泱隐约觉得,以沈有容的性格,似乎不应该这么好说话?

    唉,头好疼。

    算了,还是不想了。好困,她现在只想倒头睡一觉。

    见黎泱眼睛快要闭上,沈有容放低声音问她:“困了?”

    “......”

    她没回答,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

    沈有容真是觉得无奈又好笑。他因为担心跑到楼下来查看黎泱的情况,酒疯倒是没耍,撩拨了他几下反倒自己先睡着了。

    生气吗?当然。但是舍不得再弄醒她。

    黎泱还真是上天派来专门磨他脾性的。

    这样想着,沈有容在心里认命地叹了口气。他放轻手上动作,慢慢在黎泱旁边躺下,替她仔细掖好了被角。

    什么都不做,抱一下还是可以的。

    只要他在明天黎泱醒来前离开,她什么都不会发现。就和晚宴那次不正式的探戈舞一样,黎泱到现在也不记得。

    沈有容从身后抱住黎泱,隔着一层被子和女孩相拥,慢慢闭上了眼。

    ......可惜了,她不记得。

    .

    假期结束后,一切如旧,回到了往日的正常生活。

    唯一觉得不正常的人是项怀英。

    他回到别墅,发现家里多了两个病人。

    一个嗓子哑了,一个满身抓痕。

    一个是黎泱,一个是沈有容。

    活了大半辈子的项怀英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过去三天四夜家里只有黎泱和沈有容两人,好像不发生什么都对不起这个条件。

    项怀音亲眼见证着两人的感情经历,到了这一步,竟然觉得有一丝的欣慰。

    在给沈有容上药的时候,项怀英看着结痂又抓破,新痕带旧痕的伤口,一时觉得有些语塞。

    想了又想,才犹豫地说:“少爷,年轻人还是不要这么放纵。”

    沈有容趴在沙发上等着药膏晾干,闻言道:“只是看着严重。”

    轻微划痕症就是这样,容易留下印记又不易消除。

    其实之所以现在看着这么严重,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沈有容一直拖着没处理。

    至于为什么......

    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昨天被叫回了家里。”

    沈有容突然开口,说的话让项怀英愣住。

    “是夫人?”

    “不,是父亲。”

    “他问了我,是不是在和人交往。”

    听到这,项怀英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沈有容坐起身把衣服穿好,面容没有波澜,回忆起那场对话。

    对于父亲沈铮察觉到自己交往的事,沈有容并不意外。

    毕竟是做了那么多年的沈家家主,对细枝末节的敏锐洞察力不仅体现在商业博弈中,对身边人更是如此。

    沈有容早在心里设想好沈铮会问些什么。

    无非会追问黎泱的身份和家世背景,以及知道后,沈铮会露出怎样的失望和否决。

    “是,我有交往对象。父亲不用特地派人去调查挖信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是一个普通人。”

    沈有容准备好了说辞和行动,等着看沈铮锁眉的反应。

    果然,意料之内,沈铮皱了皱眉。

    意料之外,他开口说的话却是:

    “我知道她是普通人。可你护人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沈有容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见你之前,你大哥才从这间书房走出去。”沈铮喝了口茶,放下杯盏,看着自己沈有容:“你们兄弟间倒是消息互通,把我和你母亲瞒得严实。”

    沈铮顿了顿,又补充说:“哦,这事Cindy应该也参与进去了吧。以她的个性,不可能不做。”

    外出购物的沈汀仪忽然打了个喷嚏,怎么感觉背后有点冷。

    话都说到了这地步,已经全部都摊明了。沈有容也没有什么顾忌的,点头认下:“是我的主意,觉得事情还没有敲定前不想让你们关注。”

    沈铮感到一丝惊讶。怎么听沈有容的这个语气,是他主动追的人?

    不然怎么还会小心翼翼要其他人替他打掩护。

    他按下心头的疑虑,面上不显,依旧用冷静的口吻说:“那天你打电话说发烧,其实也是装病吧。”

    知子莫若父,况且沈有容用过的招数,沈铮早在年轻追庄明意的时候就用过了。

    “是。”沈有容坦然应下,开始翻沈铮的旧账:“我记得爷爷之前告诉我,你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三天两头装病,想让庄女士心疼来看你......”

    沈铮适时咳嗽一声,打住了他的话。

    “好了,别岔开话题。有容,我今天找你就是已经知道了你们交往的事。”

    沈有容:“所以?”

    他想好了,如果沈铮接下来态度强硬,也没有再继续聊的必要。

    沈铮:“怎么这么看着我,以为我会要你立刻分手?”

    沈有容没说话,等着看他到底要卖什么药。

    “找个时间,安排她和我们见一面吧。”

    “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都没说,没有认可和否决。一个人到底怎么样,接触了才能判断。”

    虽然沈铮没有明说态度,可沈有容知道,这已经是让步了。

    原以为会是最大的阻挠,他也做好了拉锯的准备。

    可没想到,比预期的要轻松。

    就在沈有容要离开之际,沈铮忽然叫住他,说了一句话:

    “有容,你该庆幸自己的身份。”

    .

    项怀英从沈有容口中听完这些,斟酌问道:“先生和夫人既然要见黎小姐,那她是否知道这件事?”

    他也是算是沈家的老人了,这些年游走在豪门间,见多太多最后结局不随愿的事。爱情是奢侈品,对豪门来说也是这样。

    像沈铮和庄明意那样相爱的两人实在是太稀少,大多数是为了利益而联合的商业联姻。私生子和外室,在这个圈子内是稀疏平常的事。

    沈有容是沈家的二少爷,身份摆在这,自然也避免不了这些弯弯绕绕。

    可沈铮和庄明意表示了要和黎泱见面,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默许。

    若是换成其他家族遇到这种事,总会碍于高傲的面子,绝不会做出“这种掉价之事”。要么勒令分开,要么找女方的麻烦让她识趣而退。大多数情况下,都选择后者。

    所以项怀英才会为黎泱和沈有容觉得欣慰和庆幸。

    “她不知道。”

    “可我让她答应了。”

    这分明是句有歧义的话。

    怎么能让一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答应要求。

    可沈有容还是这么做了。

    楼下,黎泱拿了一个玩具球在和happy玩耍。她把球扔出去,手指一挥,happy又叼着球回来乖乖放到她手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黎泱抬头,和来不及收回视线的沈有容对上了目光。

    她歪了歪头,指了指自己,大概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有容偏过头,不留痕迹地收回目光。

    “就当我有私心。”

    想快点敲定。

    这句话,不知道究竟是说给项怀英,还是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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