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丝细而轻,不仔细看的话有时候甚至很难确定是不是真的在下雨。清风裹挟着雨水,出门一趟后回来,很难保证身上还是干燥的状态,不是头发就是裤脚,雨水总是会想尽办法在人们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刚出顾家大门,眉目清朗的男人便展开笑颜向她走来,顺便晃了晃手上提着的袋子,一脸求夸奖的神情,但只要南枫好奇地凑近,他又会欲情故纵地将袋子藏到身后。南枫以为这是陆易调皮的一面,但他只是不想让她看清袋子里的东西罢了。

    “我买了鸡,今天炖鸡汤喝好吗?”陆易用干净的那只手牵起她往家回,又将另一只手上的袋子提远了一些,他记得南枫不喜欢闻生肉的味道。

    两人到家的时候南淇坤正坐在门口看报纸,一条腿伸得笔直,搭在一张和他身下轮椅相同高度的凳子上。南淇坤受伤了,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摔伤了腿,陆易当时正好路过,背着他二话不说直奔医院,虽说伤得不算多严重,但近一周是没办法下地的。

    有课的时候南枫都会在顾家用午餐,如果中午要回来给自己和爸爸做饭的话时间会非常赶,基本上吃完饭就要起身下山,陆易不愿意她这么累,便把照顾南淇坤的工作揽了下来。

    陆易对做饭一窍不通,好在悟性够,在南淇坤的指导下也算能做出像样的一餐饭来,不仅仅是做饭,浇水施肥、打扫卫生全部都需要他来,有时候南淇坤觉得闷了,陆易就会推着轮椅陪他下山,上下坡的路走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每每都紧张得出不少汗。

    *

    砂锅的保温性很好,陆易将里边完整的鸡切割成合适的大小,挑了肉比较嫩的部分夹到南枫的碟子里晾着。

    “你手臂那边怎么了?”南枫盯着他手臂上的纱布问道,刚刚没发现,现在他挽起袖子才看到。陆易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后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不严重,今天修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听到这里,南淇坤看向正心满意足喝着鸡汤的某人。他是知道这伤怎么来的,今天下午来了一位维修工大哥,说是陆家宅子的屋顶漏水了,如果不及时修好的话屋子里面就全糟蹋了。这位维修工是陆易雇来定时上门给陆宅做清洁修缮工作的,他在饭店没找到人,后来听街上的陈伯说也许在半山那户人家哪儿,他便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人还真在这儿。南淇坤在家里待了好几日,本就闷得发慌,听说他要下山便说自己也要跟着去。

    距离火灾发生已经过去了十来年,但因为有定期维护所以房子保持得还算不错。陆易和大哥一起爬上房顶,修补期间维修工不慎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被陆易看到及时抓住,胳膊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划伤的。从那么高的房顶上掉下来不死也会摔残,维修工大哥下来后浑身爆冷汗,四肢更是止不住地发抖。

    南淇坤从他口中得知这不是陆易第一次救他,自从那场大火后,虽然陆家的人都不在了,但陆易还是得住在这边,整修宅子的期间就发生过不少危险的事情,十七岁的陆易看着不爱搭理人,实则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他曾不止一次看到陆易默默地将对着人的尖锐工具调转了一个方向。

    维修工:“原本我也和大家的想法一样,觉得他是个不吉利的人,后来只觉得荒谬至极。他只是一个运气不好的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之前没见有人关心他,等他继承了陆家的一大笔遗产后倒是来了很多自称是远房亲戚的人对他嘘寒问暖。我知道这些人什么心思,他们也够狠,在这孩子放学回家的路上搞出不少事来,只要陆易一消失,这钱不就顺理成章地被他们瓜分了嘛!”

    陆易不仅请他照料房子,他自己也会五年回来一次,去看一眼从没见过面的母亲和哥哥,只相处了一个月的狠心父亲和继母,以及对他照顾有佳的赵妈。南淇坤听后若有所思,明明是陆家对不起他在先,他却能做到如此体面,实在是他没有想到的。

    手臂上的伤口开始不断地往外渗血,南淇坤催他去诊所处理一下,陆易却说不用,反而带着他回到了饭店的房间里,说是上次买了很多包扎伤口的东西还没用完,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雨声窸窣,一阵密,一阵疏,滚滚乌云压在城市上空,让人有些心烦意乱。南淇坤喝了一口茶水算作正式结束这一餐,随后出声唤在厨房里和南枫抢着洗碗的陆易过来。

    南淇坤:“这一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陆易明白他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坚定地回答道:“不走了。”

    “不走了。”南淇坤低低地重复了一句,“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就算不缺钱也不能整天这样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总该找些事做才是。”

    “我有在考虑的。我本来是打算开一家花店,因为南枫喜欢花,但现在这种情况开花店只能赔本,所以我还在想其他的办法。饭店的房间我租了一整个月,等到期了会找个房子搬出去,房子的租金加上店铺的租金,这一下子会花出去不少钱,所以我想慎重一些,想好了再开始。”

    南淇坤能理解他不愿意住陆宅的原因,而且现在做生意确实不容易,他想一步步踏实地来也不是件坏事,陆易手握一大笔遗产还能想到要合理地规划财务,这一点在南淇坤这里算是个加分项。

    “我没用那些钱。”陆易乖巧地笑了笑,“除了和陆家房子相关的支出,我花的钱都是靠自己工作赚来的。”

    南淇坤听后顿了顿,最后表情复杂地瘪了瘪嘴——好吧,又是一个加分项。

    聊完正事后就差不多到了分开的时间,两人依旧只能在南淇坤的监视下互道晚安。

    “晚餐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两人面对面站着,陆易牵着南枫的双手,有些不开心地嘀咕了一句,“要不我们以后吃火锅吧?火锅可以吃好几个小时。往北走有一个小国家,那里常年湿冷,而且日照时间非常短,那里的人每天晚上都会和朋友家人围在一起吃火辣辣的火锅,一吃就是一个晚上。”

    “你休想,我不准,我不喜欢。”还没等南枫回答头顶便传来了南淇坤的拒绝,听起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陆易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南淇坤,委屈地垂下眼,顺便压低了声音,“我明天还去接你好吗?”

    除了周末两天南枫每天都要去上班,吃饭的时候南淇坤又全程在,两人根本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但如果去接她下班就不一样了,至少回家的这二十来分钟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与当日在市场上雷厉风行的样子大相径庭,南枫忍俊不禁,“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先去见一个朋友再回来,我们在家里见吧。”

    “朋友?”陆易紧张地皱了皱眉,“顾嘉诚吗?”

    南枫笑着摇摇头,“我也是有其他朋友的好吗?”随后从怀里抽出一张卡片塞到他手里。这是林影今天托人专程送到顾家给她的,是一张舞会的邀请函,封面上写着——仲夏夜,萤火之舞。

    “7月10日晚上的仲夏夜舞会,你愿意陪我去吗?”

    “舞会。”陆易从来没参加过什么舞会,他好奇地翻开来看了看,随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要跳舞?”

    南枫“嗯”了一声,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这是一场特殊的舞会,是今年专门为了仲夜夏举办的,往年没有过。这次的舞会需要两个人搭档参加,并且学会一段舞蹈,届时参加的人会集中在会所的水晶灯下一起翩翩起舞。

    按照往常南枫是不会参加的,南枫虽文艺浪漫,但跳舞?她不太会,可她有兴趣,尤其是在认识陆易之后。收到卡片后她便不自觉地开始幻想陆易穿着纯黑西服跳舞的摸样,忍不住笑出声,他那样硬邦邦的身体,看起来不像是会跳舞的人。

    陆易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无奈地眨了眨眼,“我的舞姿恐怕会让南枫小姐丢脸。”

    “没关系,我也不会,正好我们谁都不嫌弃谁一起好好练习嘛。你愿意吗?”

    南枫扬着唇角,勾勒出甜蜜的弧度,明亮的双眸灿如繁星。最主要的是,她的脸上挂着娇羞和请求的表情,这还是陆易头一次看到,根本没办法拒绝:“可以,如果你愿意当我的老师教会我的话。”

    天地缝合,融为一体,水洗后的月亮如玉盘悬于夜空。

    门廊下黄色的灯光映在年轻男女的脸上,将他们对对方的爱意恰到好处地传达。两人牵着彼此的手,手指纠缠,无声地玩了一会儿,直到南淇坤带着警告的咳嗽声响起才依依不舍地互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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