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身边的人好似冷霜，恶狠狠地看着我：
「你进我房间干什么？」
我指着床头的檀木手串呆呆地道：
「我想送你个礼物。」
「不用。」
我赶紧拿起檀木串子递给符玉：
「先别急着拒绝嘛，你看看这个手串眼熟吗？」
符玉的目光落在我手心里，檀木手串静静地躺在满是伤痕的掌心。
它做工有些粗糙，甚至还能看到沁进去的血渍。符玉叹了口气，转身将他的神像放好后盖上帕子。
「公主不必如此，我这一生注定要青灯黄卷，无法承受这么重的感情。」
「您还是……令觅佳人吧。」
我不死心，一把扯过他的手腕，固执己见的为他戴上：
「觅什么觅，我认定你了！」
「你若一辈子青灯黄卷，我便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你别想离开我。」
符玉有些呆滞，楞楞地看着我给他戴上手串。
「公主，何以至此……」
我看着他眼中微动，似乎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
「符玉，这些话都是你从前告诉我的。」
「那时我身不由己，不能告诉你我的心意。」
「如今成了凡人，倒是可以畅所欲言了。」
「这一次，换我等你。」
符玉听我说完这些，眼底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我浅笑了下，跟他约了明日再见，便雀跃着回宫去了。
……
我能感受到他的变化，自己做的这些并不是白费功夫。
我高兴极了，照例进了清海坞。
哼着小曲儿走在蜿蜒的廊桥上，我看到了那抹暗紫色的身影，正想打招呼时，就看到符玉正跪在地上，承受着戒尺惩罚。
「为师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你与她是孽缘！万不能沾染！」
「你不听劝，落到这般境遇，你又当如何啊！」
啪——
厚重的戒尺打在符玉的手上，响起清脆的声音。我连忙跑过去挡在符玉面前，伸手拦住了道长手中的戒尺。
「道长，私自用刑可是犯法的。」
「更何况，我与符玉天定良缘……」
可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符玉推到一边。
「师傅，弟子知错了。」
道长见状，满脸的愤恨：
「如今为师也救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他叹息着转身离开。
我连忙上前想要扶起符玉，却被他一把推开。
「公主，我不过草芥之命，果然抵不住您金贵命格。」
「我就该躲在这方寸之地，离您远远儿地，这样我才能活命。」
「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我这根草芥吧，不要来找我了。」
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们上辈子就在一起，绝不可能是虐缘！」
「你师傅定然是老糊涂了，不然我们怎么会好好地站在这里呢？」
「符玉，不要不理我，求你了…」
我的话带着委屈，符玉却没转头。拉扯之间，他手腕上的檀木串子断了。
珠子散落一地。
我连忙蹲在地上捡，原本粗糙的珠子，此刻却滚得飞快，一溜烟就掉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我勉强笑着说：
「没事的，还能找回来。」
可我没等到符玉的回应，却听到了宫人着急来报。
「公主不好了！须国偷袭我国防线，大批军马直奔京城！」
「皇上让您赶快回宫！」
我眼眶含泪，抬头向身后看去。
空荡荡的廊桥，哪里是有人的样子 。泪水攻破堤防，直直砸在我的心上。
5.
夏朝防线被破，有内奸与须国勾结。
我快马加鞭回宫时，宫里已经乱做了一团。
皇帝遣散了大部分妃嫔和宫人，他握着我的手颤抖道：
「国将不国，阿?，带上这些钱，快去逃命吧……」
我看着他那张年迈的脸，想到在人间的这些年我只顾着寻人，都忘记自己也有了“家人”。
「父皇，那您呢？」
皇帝指着身后的龙椅道：
「朕守不住老祖宗的家业，事已至此，也无颜再苟活。」
话音刚落，大殿的门就被叛军攻破。皇帝将手中的包袱往我手里一塞，大喝道：
「尔等小人！怎敢冒犯皇权！」
「还不快快离开！」
我被他推到屏风后，身后传来了刀剑相向的碰撞声。我知道，我没有了灵力，只有跑才能活命。
攥紧包袱，我跌跌撞撞的从后门逃出来。无视身旁的惨叫和哭泣，我一直向前跑着。
跑出了宫门，我却停住了脚步。人间这么大，可我却没了方向。
哪里能容得下我？
身后传来了叛军的声音，我连忙找了个箩筐躲进去。
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衣袖，制止了我的动作。
我抬头看去，符玉坐在马上气喘吁吁地看着我。
「上马！」
脑子一片空白，任凭他将我抱上马。大批反叛军在我们身后追杀。
他将我送到了清海坞，我看着他问：
「为什么？」
符玉并没有看向我，低低说了句：
「奉皇命，护你周全。」
我苦笑着低头：
「只是皇命吗……」
符玉没回答我，带着我向后院厢房走去。
叛军已经追到清海坞大门外了。
我没有跟着符玉，扬起笑脸对着他说：
「谢谢你，我不想再给你带来麻烦了。」
「余生……幸福安康。」
我打开了大门，叛军的长矛指着我，符玉却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冷冰冰地开口：
「清海坞关系地脉，擅闯者将受天谴。」
「这话，想必你们从小就听到过。」
「就连皇帝都敬畏此地，难道你们觉得，自己的命格能抵得过皇帝？」
没想到，这短短几句话，竟让他们都退缩了几步。
我不解地看着符玉的背影，仅仅是皇命便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突然，一道娇俏声响起：
「皇帝？刚刚被杀的那个吗？」
「小小道观有何进不得！？」
我顺着声音望去，竟是之前调戏符玉的须国公主。
她没有随队离京！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蜘蛛网线般，有迹可循。
符玉轻哼：
「那你大可试试看，如果你们想坐稳这座王位的话。」
须国公主突然变脸大笑道：
「那么严肃干嘛？我可不想跟你结仇。」
「反正父皇还没入京，她的命，我说的算。」
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对符玉肯定没好处。
我拉着符玉的衣袖：
「符玉，别……」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开口：
「你想要什么？」
须国公主盯着我，挑衅道：
「你做我的驸马，至于她……」
「我不杀她，但也不想看见她，我要将她流放至荒蛮之地。」
符玉急喝道：
「你别欺人太甚！」
须国公主掩唇轻笑：
「不然的话……我便踏平这里，让清海坞给她陪葬！」
我向前跑了几步，抽出前排士兵身上的佩刀，将佩刀架在脖子上，对着符玉大喊：
「符玉，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的命！」
「不值得你再为我付出！」
「就陪你到这里了，符玉……」
符玉一把抢过我手中的佩刀，冷冰冰地盯着我：
「莫要自作多情，我不过是还了你爹的救命之恩。」
「正好我厌你很久了，流放也能保你条命。」
「你在蛮荒之地可要长命百岁，这样我才不落得个忘恩负义。」
看着他满脸厌恶的说完话，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原来，辜负真心的人，会得到这样的惩罚吗？
小师弟，我好想你。
6.
我戴着沉重的镣铐，走在荒无人烟的路上。
符玉同意了须国公主的要求。
而我，也被流放到塞外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估计我再也见不到符玉了。
也好，只要他还能好好活着转世投胎。
我也放心了。
……
然而，走了大半个月，我突然发现，这通往蛮荒之地的路，越来越繁华，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荒凉。
而且，押送我的两个侍卫，对我也十分有礼，完全不像是须国公主的人。
我问他们要带我去哪，他们却不说话。我只好用身上仅剩的银两，给他们买了酒肉。
几番客气下，他们二人便醉的晕晕乎乎了。
我拍拍他们问道：
「你们要带我去哪？这不是去塞外的路吧？」
其中一个高个侍卫呵呵傻笑：
「公主，您还真是有福气。」
「有人给我们哥俩钱，让送你到江南躲祸。」
「不然，你早就被须国的人杀了。」
另一个侍卫也咯咯笑了起来：
「哥，你说那人是不是爱慕公主啊？」
「要不怎么会给咱那么多钱。」
我脑子好像被雷劈中了，抓住他俩的肩膀，焦急地问道：
「你们知道那人是谁吗？能不能告诉我？」
他们俩人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回答我：
「不知道叫什么，看着面生。」
「但他穿着道袍，估计是爱慕你的小道士吧。」
我愣在原地。
道袍？
与我有关联的道士只有符玉，他为什么要救我？
他不是很讨厌我吗？
我呆呆地松开了他们的衣服，转身向门外跑去，那怕只有一成希望，我也不想放过。
符玉，是你想起我了吗……
7.
风餐露宿，我终于回到了京城，跟着城外的乞丐们进了城门，入目之处，皆是大红喜色。
从路人谈论的话语中，我听到了符玉的名字。
她们说，今天是符玉入赘皇宫做驸马的日子。符玉很受新皇帝和公主喜爱，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我顺着街上的红灯笼，跌跌撞撞地跑向宫门口。正巧碰上成亲队伍入宫门。
十里红妆连绵不绝，围观的群众都在庆贺。唯独我，焦急的在队伍中寻找着符玉。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面容，他唇角微抿，面无表情地坐在高头大马上。
我激动的大喊：
「符玉！」
可人群的喧闹声，轻易地盖住了我的呼喊。我不顾他人辱骂，拼命的想挤进人群。
但收效甚微。
有几个大汉对着我破口大骂，嘲笑我自不量力，妄想吸引驸马注意。
也是，我现在这幅乞丐模样，碰到谁都会被嫌弃的。
我没有理会他们，可他们却变本加厉，直接将我拎了起来。我被扔出人群外，他们还不解气，五六个大汉对着我拳打脚踢。
我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色消失在人群尽头。
许是打累了，他们终于放过了我。我挣扎半天也没爬起来，只好躺在地上休息。
我的眼泪无声地打湿了地面。
从前我修炼时，师傅就告诫过我。
情，是世间最恐怖的东西，沾染上它，痛苦将会伴随左右，不死不休。
如今，我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爱而不得的痛苦。
我不想奢求与符玉在一起了，我只想见他一面，听听他像从前那般唤我师姐。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座破庙里醒来，是之前同行的乞丐婆婆将我拖回来的。
我想坐起来道谢，却发现自己浑身疼痛，肋骨好像断了，不顾婆婆的阻拦，我还是向她行了礼。
我现在这样，估计也只能等死了，安静地躺在破草席上，我望着庙外的天空。
看累了，就闭上眼。
混沌不清之际，婆婆会给我喂些吃食，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我夜夜发烧，甚至还感染上了肺痨，婆婆总是坐在我身旁念叨。
她说我们是苦命的人，我们是罪人，我们这一生注定要受尽痛苦折磨，才能赎罪。
我原先是不信的。
念叨的多了，我便也信了。
我好像快死了，竟然听不到婆婆的哭泣了。
周围很黑，我拼命大喊着，却连回声都听不到，我开始害怕了，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缓缓睁开眼，我看到了熟悉的檀木手串。
如同第一次见到它时那样，突然出现在我的床头，我激动的将它拾起，看到了下方压着的信件。
油墨的清香随我打开后，扑面而来。
【三月初三，城郊后山，来见我——玉。】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眼泪不自觉地打湿了信纸。
符玉他竟然找到了我。
一定是他。
我拿着手串又哭又笑，笑急后又难受地咳了起来。
这画面，把刚回来的婆婆吓了一跳。
我不顾她异样的目光，抓着她问：
「婆婆，今日是初几？」
婆婆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我：
「初二。」
「你没事吧？」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然是傍晚时分，我慢慢地站起来，笑着对婆婆说：
「谢谢您的照顾，我感觉好多了。」
「我要出去赴约，婆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回见！」
我蹒跚着走出破庙，信上没说时辰，我现在走路又很慢。
我想着，提前出发，总不能误了时辰。
8.
我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二天天亮前，走到了城郊后山，我看到了山脚下的凉亭，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了进去。
初春的清晨，还是有些寒意。
我被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强迫自己要坐得端庄。
我想起符玉有一次约我，他也是这般等了许久。
可惜，我那时被长老叫去处理事情，耽误了时辰没有见到他。
如今想着自己的心愿竟然有实现的希望，我心里开心极了。
我一直眺望着山脚入口处，等待那抹熟悉的身影。
应该是没吃饭气虚导致，我竟然有些眼花看不清。
朦胧中，我看到有人来了，兴奋地唤了声：
「小师弟。」
那人站的有些远，我并没有听到符玉的声音，反而听到了须国公主的嘲笑声。
「你在等符玉吗？」
「可惜了，他正在为我熬制安胎药，没时间赴约呢。」
我斜睨了她一眼，已经没有力气跟她纠缠了，须国公主见我不理，有些恼恨地喊道：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妖怪模样，怎么好意思让符玉看到！」
「我都替你羞愧！」
我嘴角轻扯，闭上了眼不想再看她。她见状，喊来了她的侍卫：
「来人呐！将我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前朝公主。」
有人捏住了我的脸，强迫我张嘴，给我灌了不知名的汤药。
须国公主站在远处扬声大笑：
「你不是说，符玉是你的吗？」
「如今怎样？你的符玉是我的！你的国土是我的！」
「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要让你看着，我与符玉出双入对，白头偕老！」
我被那汤药灼伤的痛不欲生，有人拿刀划烂了我的脸，鲜血顺着发丝滴落。
我的双腿也被人折断了，骨头碎裂扎出皮肉，疼痛让我几乎昏厥。
可嘴里却被人塞了根百年人参，清醒地不得了。
须国公主狞笑着指着我：
「拿上好的人参吊着她，我要带她回府。」
我听到此话后，情绪才有些崩溃，我不想让符玉看到我这副模样。我奋力将嘴里的人参，吐了出来，呜咽着却没说出一句话。
须国公主拿出手帕，捡起地上的人参，塞回了我的嘴里。
「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的嘴里被人参，塞，满，了。
包裹着砂砾的人参根须，直直戳破了我的喉管。
我被人抬着上了马车，人参的灵气，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的感官。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冷风吹过断裂的四肢，暴露在外的骨头连带着筋，被血液凝固，脸上的伤口粘连着头发结痂，散发着阵阵恶臭。
我仿佛年货里的猪肉，被人抬进了公主府。
符玉站在主殿门口，看到我们后淡淡开口：
「公主这是作何？」
须国公主小跑两步，挽住了符玉的胳膊撒娇道：
「都说了多少遍，你要唤我阿雅。」
「我刚刚上街，看到这人被伤得很严重，于心不忍，想带回来让御医瞧瞧。」
符玉看向了我，我连忙躲避了眼神。
他夸赞了须国公主善良，还递给她一碗汤药。
难道符玉真的与她有了孩子？
9.
想及此，我控制不住的颤抖哭泣，眼泪流进伤口，我却不觉得疼，反而心心痛难忍。
符玉没有记起我，也不是他给我送的信，我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别人掐灭了。
许是哭的声音有些大，符玉转头看向了我。
须国公主见状，连忙开口道：
「还不快去请御医，看她都疼哭了。」
身旁的侍卫将我放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了，我看着主殿里的符玉，他正在给她喂药。
他们二人举止亲昵，每一句话都像是根针，深深地穿透我的耳朵。
而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晕厥了。
……
可我被一盆冷水唤醒了意识，此刻我又回到了城郊后山的凉亭。
须国公主站在凉亭里，轻蔑地看着我：
「真没用，给你人参你也撑不住。」
「看着符玉喂我安胎药的感觉怎么样？」
我不想满足她扭曲的欲望，将头转向一旁，这举动好像惹恼了她。
她抽出侍卫的剑，直接捅进了我的心脏。
「没意思。」
她将剑抽出，擦了擦手，便带着人离开了这里，我渐渐地合上了眼。
这种情况下，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解脱，但我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还有魂魄意识。
看着地上蜷缩在一起的□□，我轻轻地抱了下她。
趁着黑白无常还没来找我，我赶紧飘向了公主府。
此刻，符玉在他的书房里给他的无名神像上香，他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我想摸摸他的脸，可门外传来须国公主回来了的声音。
符玉立马穿过我的身体，走出了房门。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迎上须国公主。
「公主，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望你履行诺言。」
须国公主皱眉瞪着他：
「你就那么在意她？」
「她恐怕已经死了！」
符玉没有说话，须国公主叹了口气：
「城东破庙。」
符玉听到后，飞奔上马，我不解的跟着他身后。
符玉怎么在找我？
他急冲冲地跑进破庙，将庙里的乞丐找了个遍。可惜我不在那里，符玉从婆婆那里得知我离开了。
但我没告诉婆婆要去哪，所以他也没了头绪。
他冷冽着神色，回到了公主府，径直走近须国公主的房间。
我看到了他袖口里的匕首，他将匕首架在须国公主的脖子上。
「告诉我，悟心到底在哪里！」
须国公主被他吓哭了，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城郊后山。
符玉再一次飞奔离去，迎接他的，是我正被野狼啃食的身体。
他大喝着将野狼赶走，抱起了我，好似不敢确定般，他握住了我的手。
随后痛苦的无声哀嚎起来，我站在他旁边，亦哭的肝肠寸断。
他眼底没有一丝泪痕，却布满了血丝。
我看着他徒手为我挖了个坑，仔细掩埋好后，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公主府。
他熟练地将盖着的帕子神像抱在怀里，对着神像小声呢喃着。
我本想再走近些，可身后却传来了无常差役的声音。
他们将我带走了。
10.
我来到地府，各大阴差齐齐站立在两边。
我不属于人类，也没了完整神魄，要不是符玉在我换命时，还了我情魄，我可能早就灰飞烟灭了。
他们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索性就让我回到了天上，我成了无处可归的散仙。
可没想到，无人记得的我竟然有着丰厚的香火功德，看着那溢出来的香火炉，我不禁有些好奇。
毕竟，当初自己可是让众生遗忘了的神，转世后，也从没在人间听过我的传说。
谁会给消失的神供奉香火呢？
我查看了香火来源，竟然大部分都是符玉为我供奉的！
从年限来看，他从小便开始了供香，后来竟带着人间其他百姓，为我烧香。
可他拜的是无名神像，烧的是无名香，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圣女悟心的名字。
他拜的，是他的心。
我看着那用不完的香火，心里某处地方好似被填满了……
符玉番外：
我自从有意识以来，脑子里便一直都有个人影，我称她为神明。
我用泥巴捏出她的神像，用树枝作香，虔诚地跪拜。我没有父母，一直跟着乞丐乞讨，是清海道长收留了我。
他告诉我，我是来这世间赎罪受苦的，我必须要承受世间所有苦楚，才能减轻身上的罪孽。
我跟着他潜心修行，他让我拜三清，可我却只想拜我的神。
为了不被师傅发现，我将神像用帕子盖了起来。
后来，师傅告诉我，宫里的悟心公主，正在找唇上有痣的人。
我知道我有，可师傅又说了句。
「她是你的孽缘，是劫数，你不能与她相认。」
我听不太懂，也不认识她，所以我没有理会。
……
过了几年，这个悟心竟然还没放弃，我开始偷偷地关注她，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认识我。
于是，我那天故意藏起了师傅的拂尘，假借送拂尘的理由，进了宫。
没想到还真的碰到了她，当我看到她时，我就知道，她就是我脑海里的神明。
因此，师傅罚了我。
他说我们一旦有了联系，世间万物都会因此遭受厄运。
那天晚上，南西便发生了洪水，许多百姓没了粮食，快饿死了。
我害怕了。
我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如果因为我的一时快乐，而让其他人死亡，我断然不能原谅自己。
我强忍着没有理会悟心公主，可她却总能给我惊喜。
我的神像被她发现了，幸好她没认出那是她。
她送了个檀木手串给我。
虽然我很高兴，但看到她的手被刀割得不成样子，我便开心不起来了。
……
师傅发现了檀木手串，他再次提醒我。
又是因为我，夏朝马上就要毁灭了。
我怕牵连到悟心，对着她说了狠话，赶她离开。在她走后，我赶紧捡起散落一地的木珠子。
可这厄运来的太快，反叛军竟然已经在攻城略地了。我担心悟心，便策马追到宫门后。
幸好，我抓住了她。
……
我为了能保住悟心的命，不得不答应了须雅的要求。我找了两个皇宫侍卫，给了很多钱。
让他们带着悟心南下逃命。我则按照约定，入赘皇宫。
……
成亲那天，我对着神像磕了三个头。
我想我这一生就要这样了。
然而走在街上时，我恍惚间竟听到了悟心的声音，回头看去，却是乌压压的百姓。
我竟想她想出了幻听吗？
……
押送的侍卫回京了，我以为悟心早已安全了，可却在须雅的房间前，听到了公主逃跑的消息。
我如五雷轰顶，径直推开了房门。
几番逼问下，那两个侍卫也不知道悟心去了哪里，我开始派人搜寻悟心的踪迹。
找了许久，都没下落，须雅却突然说她知道悟心在哪。
我为了找到悟心，不得不同意她的要求，为她熬煮了一碗安神药，对她如恩爱夫妻那般相敬如宾。
她笑得花枝乱颤，但她带回来的乞丐却哭得悲惨。
那人毁了容貌，又骨瘦如柴，看不清长相。
我正想偷偷地观察下乞丐，可须雅让人将她带走了。
我陪着须雅，尽可能的满足她的需求，她终于肯告诉我悟心的下落了，但等我赶到时，悟心并不在那里。
我被耍了。
我提刀逼问了须雅，可这次我却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走到后山凉亭时，野狼正在啃食尸体。
我在心里对着神明祈祷，祈祷那不是悟心。
可那尸体手上的伤疤，与悟心手上一模一样，我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崩溃了，心如刀绞却哭不出一滴眼泪。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我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
将悟心手上的檀木手串取下，我把她掩埋了。
回到公主府，我抱着神像去找须雅。
我知道，是她偷了我的手串，害死了悟心。站在须雅房门口时，师傅却拦住了我。
他说：
「你的神明希望你这么做吗？」
我抱紧神像，与师傅僵持了许久，终是松开了匕首。
……
我带着神像游历天下，为我的神明积德行善。
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为她盖一座神祇。
我要我的神明香火鼎盛。
全文完-
身边的人好似冷霜，恶狠狠地看着我：
「你进我房间干什么？」
我指着床头的檀木手串呆呆地道：
「我想送你个礼物。」
「不用。」
我赶紧拿起檀木串子递给符玉：
「先别急着拒绝嘛，你看看这个手串眼熟吗？」
符玉的目光落在我手心里，檀木手串静静地躺在满是伤痕的掌心。
它做工有些粗糙，甚至还能看到沁进去的血渍。符玉叹了口气，转身将他的神像放好后盖上帕子。
「公主不必如此，我这一生注定要青灯黄卷，无法承受这么重的感情。」
「您还是……令觅佳人吧。」
我不死心，一把扯过他的手腕，固执己见的为他戴上：
「觅什么觅，我认定你了！」
「你若一辈子青灯黄卷，我便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你别想离开我。」
符玉有些呆滞，楞楞地看着我给他戴上手串。
「公主，何以至此……」
我看着他眼中微动，似乎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
「符玉，这些话都是你从前告诉我的。」
「那时我身不由己，不能告诉你我的心意。」
「如今成了凡人，倒是可以畅所欲言了。」
「这一次，换我等你。」
符玉听我说完这些，眼底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我浅笑了下，跟他约了明日再见，便雀跃着回宫去了。
……
我能感受到他的变化，自己做的这些并不是白费功夫。
我高兴极了，照例进了清海坞。
哼着小曲儿走在蜿蜒的廊桥上，我看到了那抹暗紫色的身影，正想打招呼时，就看到符玉正跪在地上，承受着戒尺惩罚。
「为师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你与她是孽缘！万不能沾染！」
「你不听劝，落到这般境遇，你又当如何啊！」
啪——
厚重的戒尺打在符玉的手上，响起清脆的声音。我连忙跑过去挡在符玉面前，伸手拦住了道长手中的戒尺。
「道长，私自用刑可是犯法的。」
「更何况，我与符玉天定良缘……」
可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符玉推到一边。
「师傅，弟子知错了。」
道长见状，满脸的愤恨：
「如今为师也救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他叹息着转身离开。
我连忙上前想要扶起符玉，却被他一把推开。
「公主，我不过草芥之命，果然抵不住您金贵命格。」
「我就该躲在这方寸之地，离您远远儿地，这样我才能活命。」
「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我这根草芥吧，不要来找我了。」
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们上辈子就在一起，绝不可能是虐缘！」
「你师傅定然是老糊涂了，不然我们怎么会好好地站在这里呢？」
「符玉，不要不理我，求你了…」
我的话带着委屈，符玉却没转头。拉扯之间，他手腕上的檀木串子断了。
珠子散落一地。
我连忙蹲在地上捡，原本粗糙的珠子，此刻却滚得飞快，一溜烟就掉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我勉强笑着说：
「没事的，还能找回来。」
可我没等到符玉的回应，却听到了宫人着急来报。
「公主不好了！须国偷袭我国防线，大批军马直奔京城！」
「皇上让您赶快回宫！」
我眼眶含泪，抬头向身后看去。
空荡荡的廊桥，哪里是有人的样子 。泪水攻破堤防，直直砸在我的心上。
5.
夏朝防线被破，有内奸与须国勾结。
我快马加鞭回宫时，宫里已经乱做了一团。
皇帝遣散了大部分妃嫔和宫人，他握着我的手颤抖道：
「国将不国，阿?，带上这些钱，快去逃命吧……」
我看着他那张年迈的脸，想到在人间的这些年我只顾着寻人，都忘记自己也有了“家人”。
「父皇，那您呢？」
皇帝指着身后的龙椅道：
「朕守不住老祖宗的家业，事已至此，也无颜再苟活。」
话音刚落，大殿的门就被叛军攻破。皇帝将手中的包袱往我手里一塞，大喝道：
「尔等小人！怎敢冒犯皇权！」
「还不快快离开！」
我被他推到屏风后，身后传来了刀剑相向的碰撞声。我知道，我没有了灵力，只有跑才能活命。
攥紧包袱，我跌跌撞撞的从后门逃出来。无视身旁的惨叫和哭泣，我一直向前跑着。
跑出了宫门，我却停住了脚步。人间这么大，可我却没了方向。
哪里能容得下我？
身后传来了叛军的声音，我连忙找了个箩筐躲进去。
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衣袖，制止了我的动作。
我抬头看去，符玉坐在马上气喘吁吁地看着我。
「上马！」
脑子一片空白，任凭他将我抱上马。大批反叛军在我们身后追杀。
他将我送到了清海坞，我看着他问：
「为什么？」
符玉并没有看向我，低低说了句：
「奉皇命，护你周全。」
我苦笑着低头：
「只是皇命吗……」
符玉没回答我，带着我向后院厢房走去。
叛军已经追到清海坞大门外了。
我没有跟着符玉，扬起笑脸对着他说：
「谢谢你，我不想再给你带来麻烦了。」
「余生……幸福安康。」
我打开了大门，叛军的长矛指着我，符玉却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冷冰冰地开口：
「清海坞关系地脉，擅闯者将受天谴。」
「这话，想必你们从小就听到过。」
「就连皇帝都敬畏此地，难道你们觉得，自己的命格能抵得过皇帝？」
没想到，这短短几句话，竟让他们都退缩了几步。
我不解地看着符玉的背影，仅仅是皇命便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突然，一道娇俏声响起：
「皇帝？刚刚被杀的那个吗？」
「小小道观有何进不得！？」
我顺着声音望去，竟是之前调戏符玉的须国公主。
她没有随队离京！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蜘蛛网线般，有迹可循。
符玉轻哼：
「那你大可试试看，如果你们想坐稳这座王位的话。」
须国公主突然变脸大笑道：
「那么严肃干嘛？我可不想跟你结仇。」
「反正父皇还没入京，她的命，我说的算。」
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对符玉肯定没好处。
我拉着符玉的衣袖：
「符玉，别……」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开口：
「你想要什么？」
须国公主盯着我，挑衅道：
「你做我的驸马，至于她……」
「我不杀她，但也不想看见她，我要将她流放至荒蛮之地。」
符玉急喝道：
「你别欺人太甚！」
须国公主掩唇轻笑：
「不然的话……我便踏平这里，让清海坞给她陪葬！」
我向前跑了几步，抽出前排士兵身上的佩刀，将佩刀架在脖子上，对着符玉大喊：
「符玉，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的命！」
「不值得你再为我付出！」
「就陪你到这里了，符玉……」
符玉一把抢过我手中的佩刀，冷冰冰地盯着我：
「莫要自作多情，我不过是还了你爹的救命之恩。」
「正好我厌你很久了，流放也能保你条命。」
「你在蛮荒之地可要长命百岁，这样我才不落得个忘恩负义。」
看着他满脸厌恶的说完话，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原来，辜负真心的人，会得到这样的惩罚吗？
小师弟，我好想你。
6.
我戴着沉重的镣铐，走在荒无人烟的路上。
符玉同意了须国公主的要求。
而我，也被流放到塞外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估计我再也见不到符玉了。
也好，只要他还能好好活着转世投胎。
我也放心了。
……
然而，走了大半个月，我突然发现，这通往蛮荒之地的路，越来越繁华，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荒凉。
而且，押送我的两个侍卫，对我也十分有礼，完全不像是须国公主的人。
我问他们要带我去哪，他们却不说话。我只好用身上仅剩的银两，给他们买了酒肉。
几番客气下，他们二人便醉的晕晕乎乎了。
我拍拍他们问道：
「你们要带我去哪？这不是去塞外的路吧？」
其中一个高个侍卫呵呵傻笑：
「公主，您还真是有福气。」
「有人给我们哥俩钱，让送你到江南躲祸。」
「不然，你早就被须国的人杀了。」
另一个侍卫也咯咯笑了起来：
「哥，你说那人是不是爱慕公主啊？」
「要不怎么会给咱那么多钱。」
我脑子好像被雷劈中了，抓住他俩的肩膀，焦急地问道：
「你们知道那人是谁吗？能不能告诉我？」
他们俩人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回答我：
「不知道叫什么，看着面生。」
「但他穿着道袍，估计是爱慕你的小道士吧。」
我愣在原地。
道袍？
与我有关联的道士只有符玉，他为什么要救我？
他不是很讨厌我吗？
我呆呆地松开了他们的衣服，转身向门外跑去，那怕只有一成希望，我也不想放过。
符玉，是你想起我了吗……
7.
风餐露宿，我终于回到了京城，跟着城外的乞丐们进了城门，入目之处，皆是大红喜色。
从路人谈论的话语中，我听到了符玉的名字。
她们说，今天是符玉入赘皇宫做驸马的日子。符玉很受新皇帝和公主喜爱，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我顺着街上的红灯笼，跌跌撞撞地跑向宫门口。正巧碰上成亲队伍入宫门。
十里红妆连绵不绝，围观的群众都在庆贺。唯独我，焦急的在队伍中寻找着符玉。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面容，他唇角微抿，面无表情地坐在高头大马上。
我激动的大喊：
「符玉！」
可人群的喧闹声，轻易地盖住了我的呼喊。我不顾他人辱骂，拼命的想挤进人群。
但收效甚微。
有几个大汉对着我破口大骂，嘲笑我自不量力，妄想吸引驸马注意。
也是，我现在这幅乞丐模样，碰到谁都会被嫌弃的。
我没有理会他们，可他们却变本加厉，直接将我拎了起来。我被扔出人群外，他们还不解气，五六个大汉对着我拳打脚踢。
我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色消失在人群尽头。
许是打累了，他们终于放过了我。我挣扎半天也没爬起来，只好躺在地上休息。
我的眼泪无声地打湿了地面。
从前我修炼时，师傅就告诫过我。
情，是世间最恐怖的东西，沾染上它，痛苦将会伴随左右，不死不休。
如今，我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爱而不得的痛苦。
我不想奢求与符玉在一起了，我只想见他一面，听听他像从前那般唤我师姐。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座破庙里醒来，是之前同行的乞丐婆婆将我拖回来的。
我想坐起来道谢，却发现自己浑身疼痛，肋骨好像断了，不顾婆婆的阻拦，我还是向她行了礼。
我现在这样，估计也只能等死了，安静地躺在破草席上，我望着庙外的天空。
看累了，就闭上眼。
混沌不清之际，婆婆会给我喂些吃食，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我夜夜发烧，甚至还感染上了肺痨，婆婆总是坐在我身旁念叨。
她说我们是苦命的人，我们是罪人，我们这一生注定要受尽痛苦折磨，才能赎罪。
我原先是不信的。
念叨的多了，我便也信了。
我好像快死了，竟然听不到婆婆的哭泣了。
周围很黑，我拼命大喊着，却连回声都听不到，我开始害怕了，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缓缓睁开眼，我看到了熟悉的檀木手串。
如同第一次见到它时那样，突然出现在我的床头，我激动的将它拾起，看到了下方压着的信件。
油墨的清香随我打开后，扑面而来。
【三月初三，城郊后山，来见我——玉。】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眼泪不自觉地打湿了信纸。
符玉他竟然找到了我。
一定是他。
我拿着手串又哭又笑，笑急后又难受地咳了起来。
这画面，把刚回来的婆婆吓了一跳。
我不顾她异样的目光，抓着她问：
「婆婆，今日是初几？」
婆婆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我：
「初二。」
「你没事吧？」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然是傍晚时分，我慢慢地站起来，笑着对婆婆说：
「谢谢您的照顾，我感觉好多了。」
「我要出去赴约，婆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回见！」
我蹒跚着走出破庙，信上没说时辰，我现在走路又很慢。
我想着，提前出发，总不能误了时辰。
8.
我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二天天亮前，走到了城郊后山，我看到了山脚下的凉亭，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了进去。
初春的清晨，还是有些寒意。
我被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强迫自己要坐得端庄。
我想起符玉有一次约我，他也是这般等了许久。
可惜，我那时被长老叫去处理事情，耽误了时辰没有见到他。
如今想着自己的心愿竟然有实现的希望，我心里开心极了。
我一直眺望着山脚入口处，等待那抹熟悉的身影。
应该是没吃饭气虚导致，我竟然有些眼花看不清。
朦胧中，我看到有人来了，兴奋地唤了声：
「小师弟。」
那人站的有些远，我并没有听到符玉的声音，反而听到了须国公主的嘲笑声。
「你在等符玉吗？」
「可惜了，他正在为我熬制安胎药，没时间赴约呢。」
我斜睨了她一眼，已经没有力气跟她纠缠了，须国公主见我不理，有些恼恨地喊道：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妖怪模样，怎么好意思让符玉看到！」
「我都替你羞愧！」
我嘴角轻扯，闭上了眼不想再看她。她见状，喊来了她的侍卫：
「来人呐！将我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前朝公主。」
有人捏住了我的脸，强迫我张嘴，给我灌了不知名的汤药。
须国公主站在远处扬声大笑：
「你不是说，符玉是你的吗？」
「如今怎样？你的符玉是我的！你的国土是我的！」
「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要让你看着，我与符玉出双入对，白头偕老！」
我被那汤药灼伤的痛不欲生，有人拿刀划烂了我的脸，鲜血顺着发丝滴落。
我的双腿也被人折断了，骨头碎裂扎出皮肉，疼痛让我几乎昏厥。
可嘴里却被人塞了根百年人参，清醒地不得了。
须国公主狞笑着指着我：
「拿上好的人参吊着她，我要带她回府。」
我听到此话后，情绪才有些崩溃，我不想让符玉看到我这副模样。我奋力将嘴里的人参，吐了出来，呜咽着却没说出一句话。
须国公主拿出手帕，捡起地上的人参，塞回了我的嘴里。
「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的嘴里被人参，塞，满，了。
包裹着砂砾的人参根须，直直戳破了我的喉管。
我被人抬着上了马车，人参的灵气，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的感官。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冷风吹过断裂的四肢，暴露在外的骨头连带着筋，被血液凝固，脸上的伤口粘连着头发结痂，散发着阵阵恶臭。
我仿佛年货里的猪肉，被人抬进了公主府。
符玉站在主殿门口，看到我们后淡淡开口：
「公主这是作何？」
须国公主小跑两步，挽住了符玉的胳膊撒娇道：
「都说了多少遍，你要唤我阿雅。」
「我刚刚上街，看到这人被伤得很严重，于心不忍，想带回来让御医瞧瞧。」
符玉看向了我，我连忙躲避了眼神。
他夸赞了须国公主善良，还递给她一碗汤药。
难道符玉真的与她有了孩子？
9.
想及此，我控制不住的颤抖哭泣，眼泪流进伤口，我却不觉得疼，反而心心痛难忍。
符玉没有记起我，也不是他给我送的信，我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别人掐灭了。
许是哭的声音有些大，符玉转头看向了我。
须国公主见状，连忙开口道：
「还不快去请御医，看她都疼哭了。」
身旁的侍卫将我放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了，我看着主殿里的符玉，他正在给她喂药。
他们二人举止亲昵，每一句话都像是根针，深深地穿透我的耳朵。
而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晕厥了。
……
可我被一盆冷水唤醒了意识，此刻我又回到了城郊后山的凉亭。
须国公主站在凉亭里，轻蔑地看着我：
「真没用，给你人参你也撑不住。」
「看着符玉喂我安胎药的感觉怎么样？」
我不想满足她扭曲的欲望，将头转向一旁，这举动好像惹恼了她。
她抽出侍卫的剑，直接捅进了我的心脏。
「没意思。」
她将剑抽出，擦了擦手，便带着人离开了这里，我渐渐地合上了眼。
这种情况下，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解脱，但我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还有魂魄意识。
看着地上蜷缩在一起的□□，我轻轻地抱了下她。
趁着黑白无常还没来找我，我赶紧飘向了公主府。
此刻，符玉在他的书房里给他的无名神像上香，他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我想摸摸他的脸，可门外传来须国公主回来了的声音。
符玉立马穿过我的身体，走出了房门。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迎上须国公主。
「公主，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望你履行诺言。」
须国公主皱眉瞪着他：
「你就那么在意她？」
「她恐怕已经死了！」
符玉没有说话，须国公主叹了口气：
「城东破庙。」
符玉听到后，飞奔上马，我不解的跟着他身后。
符玉怎么在找我？
他急冲冲地跑进破庙，将庙里的乞丐找了个遍。可惜我不在那里，符玉从婆婆那里得知我离开了。
但我没告诉婆婆要去哪，所以他也没了头绪。
他冷冽着神色，回到了公主府，径直走近须国公主的房间。
我看到了他袖口里的匕首，他将匕首架在须国公主的脖子上。
「告诉我，悟心到底在哪里！」
须国公主被他吓哭了，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城郊后山。
符玉再一次飞奔离去，迎接他的，是我正被野狼啃食的身体。
他大喝着将野狼赶走，抱起了我，好似不敢确定般，他握住了我的手。
随后痛苦的无声哀嚎起来，我站在他旁边，亦哭的肝肠寸断。
他眼底没有一丝泪痕，却布满了血丝。
我看着他徒手为我挖了个坑，仔细掩埋好后，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公主府。
他熟练地将盖着的帕子神像抱在怀里，对着神像小声呢喃着。
我本想再走近些，可身后却传来了无常差役的声音。
他们将我带走了。
10.
我来到地府，各大阴差齐齐站立在两边。
我不属于人类，也没了完整神魄，要不是符玉在我换命时，还了我情魄，我可能早就灰飞烟灭了。
他们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索性就让我回到了天上，我成了无处可归的散仙。
可没想到，无人记得的我竟然有着丰厚的香火功德，看着那溢出来的香火炉，我不禁有些好奇。
毕竟，当初自己可是让众生遗忘了的神，转世后，也从没在人间听过我的传说。
谁会给消失的神供奉香火呢？
我查看了香火来源，竟然大部分都是符玉为我供奉的！
从年限来看，他从小便开始了供香，后来竟带着人间其他百姓，为我烧香。
可他拜的是无名神像，烧的是无名香，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圣女悟心的名字。
他拜的，是他的心。
我看着那用不完的香火，心里某处地方好似被填满了……
符玉番外：
我自从有意识以来，脑子里便一直都有个人影，我称她为神明。
我用泥巴捏出她的神像，用树枝作香，虔诚地跪拜。我没有父母，一直跟着乞丐乞讨，是清海道长收留了我。
他告诉我，我是来这世间赎罪受苦的，我必须要承受世间所有苦楚，才能减轻身上的罪孽。
我跟着他潜心修行，他让我拜三清，可我却只想拜我的神。
为了不被师傅发现，我将神像用帕子盖了起来。
后来，师傅告诉我，宫里的悟心公主，正在找唇上有痣的人。
我知道我有，可师傅又说了句。
「她是你的孽缘，是劫数，你不能与她相认。」
我听不太懂，也不认识她，所以我没有理会。
……
过了几年，这个悟心竟然还没放弃，我开始偷偷地关注她，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认识我。
于是，我那天故意藏起了师傅的拂尘，假借送拂尘的理由，进了宫。
没想到还真的碰到了她，当我看到她时，我就知道，她就是我脑海里的神明。
因此，师傅罚了我。
他说我们一旦有了联系，世间万物都会因此遭受厄运。
那天晚上，南西便发生了洪水，许多百姓没了粮食，快饿死了。
我害怕了。
我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如果因为我的一时快乐，而让其他人死亡，我断然不能原谅自己。
我强忍着没有理会悟心公主，可她却总能给我惊喜。
我的神像被她发现了，幸好她没认出那是她。
她送了个檀木手串给我。
虽然我很高兴，但看到她的手被刀割得不成样子，我便开心不起来了。
……
师傅发现了檀木手串，他再次提醒我。
又是因为我，夏朝马上就要毁灭了。
我怕牵连到悟心，对着她说了狠话，赶她离开。在她走后，我赶紧捡起散落一地的木珠子。
可这厄运来的太快，反叛军竟然已经在攻城略地了。我担心悟心，便策马追到宫门后。
幸好，我抓住了她。
……
我为了能保住悟心的命，不得不答应了须雅的要求。我找了两个皇宫侍卫，给了很多钱。
让他们带着悟心南下逃命。我则按照约定，入赘皇宫。
……
成亲那天，我对着神像磕了三个头。
我想我这一生就要这样了。
然而走在街上时，我恍惚间竟听到了悟心的声音，回头看去，却是乌压压的百姓。
我竟想她想出了幻听吗？
……
押送的侍卫回京了，我以为悟心早已安全了，可却在须雅的房间前，听到了公主逃跑的消息。
我如五雷轰顶，径直推开了房门。
几番逼问下，那两个侍卫也不知道悟心去了哪里，我开始派人搜寻悟心的踪迹。
找了许久，都没下落，须雅却突然说她知道悟心在哪。
我为了找到悟心，不得不同意她的要求，为她熬煮了一碗安神药，对她如恩爱夫妻那般相敬如宾。
她笑得花枝乱颤，但她带回来的乞丐却哭得悲惨。
那人毁了容貌，又骨瘦如柴，看不清长相。
我正想偷偷地观察下乞丐，可须雅让人将她带走了。
我陪着须雅，尽可能的满足她的需求，她终于肯告诉我悟心的下落了，但等我赶到时，悟心并不在那里。
我被耍了。
我提刀逼问了须雅，可这次我却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走到后山凉亭时，野狼正在啃食尸体。
我在心里对着神明祈祷，祈祷那不是悟心。
可那尸体手上的伤疤，与悟心手上一模一样，我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崩溃了，心如刀绞却哭不出一滴眼泪。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我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
将悟心手上的檀木手串取下，我把她掩埋了。
回到公主府，我抱着神像去找须雅。
我知道，是她偷了我的手串，害死了悟心。站在须雅房门口时，师傅却拦住了我。
他说：
「你的神明希望你这么做吗？」
我抱紧神像，与师傅僵持了许久，终是松开了匕首。
……
我带着神像游历天下，为我的神明积德行善。
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为她盖一座神祇。
我要我的神明香火鼎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