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管家亲自来客栈迎接众人去到高府。

    到了高府一看,众人疑惑,不是说好的小聚,怎么高府张灯结彩,门口还来了这么多宾客,好不热闹。管家只好推说是高家的长辈们知道了这事,觉得不能怠慢了几位仙人,所以设宴,请了乡亲邻里的贵客们一起来瞻仰仙人们。

    慈怜虽然心里不大愿意,但人已经到府门口,只得硬着头皮坐到了主桌上。

    安烈几人应付着来看仙人的民众们,好不容易等到开席,却发现宇小师叔不见了。

    宇小师叔刚进门的时候就跟旁人说自己要去小解,然后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高二公子坐在主桌正主位置,他虽然醒了,但脸颊两侧肉眼可见的凹陷,人瘦得可怕,看到席位上空出一个座位,问了管家才知有一位仙子出恭去了,担心对方寻不到回来的路,便差下人去寻,自己则招呼其他仙人。

    宇藿甜看着给自己带路的下人,嘴里只机械地说了一句“主人让我来给宇仙子带路”就再也没开过口,那木讷枯槁的样子,与前些时候魔未解时依然是一模一样。

    宇藿甜随便使了点幻术,就让个幻影跟着下人去前堂,自己则继续往内院去。

    高二公子的房间设了一层结界,但这对出入各大秘境的宇藿甜来说完全是小儿科,简单捏个诀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了。

    房间里的陈设和之前一样,只是那幅美人图已经不在。宇藿甜环顾了一周,走到窗台前,伸手摸向了那只黑猫标本,一道神识探了进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段记忆,那是廊前月下,一个小孩和一只小黑猫第一次相见的画面,小孩不忍心小黑猫饿死街头,将黑猫带回去悉心照养。小孩的家境清贫,父母早亡,自此和黑猫相依为命,视为亲人,可是有一天,黑猫外出时被一个男子抓走了。那男子正是高二公子,他想亲自做一个标本,黑猫就是他选中的第一个标本。

    黑猫被绑在木板上,高二公子拿起手边的工具,活生生地将黑猫的肠肚刨开。黑猫所受的痛楚从宇藿甜的指尖传递到了宇藿甜的心里,想起窗台旁那个曾经自己以为是沏茶用具的东西,现在只想将那些东西砸烂了。

    画面突然一转,黑猫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主人,虽然这时的主人已经面目全非,变成一团黑气,可它知道那是他,那个将它捡回家去,给它一隅安身之所,庇护它大半生的主人,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它想救他,可它现在只是一个冤死的残灵。

    画面到这就停止了,宇藿甜还来不及擦掉滚落的泪珠,就看门被一股力道冲开,本该在前堂招待宾客的高二公子出现在房中,看到宇藿甜手里拿着他心爱的黑猫标本,怒气值瞬间飙升了三个度。

    宇藿甜见情形不对,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这次开窗,不再地动山摇。

    高二公子紧跟出来:“把我的东西还我!”

    宇藿甜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你自己看看自己还像个人嘛?你家小黑不愿意跟着这样的你,龚自珍。”

    龚自珍,这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唤过了,而且这人还知道小黑,这让龚自珍有一时的出神和慌乱:“你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苍华派打酱油的。”

    “……”龚自珍也不纠结,“无论你是谁,你今天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即使我把它烧了?”宇藿甜抬起手中的黑猫标本晃了晃,龚自珍果然忌惮了几分。

    “你将它还我,我可以放你安全离开。”

    “小黑不喜欢现在的你,它喜欢从前那个清爽干净的少年。”

    “哈……清爽干净?软弱无能吧。连一只猫都护不住,他有什么用。都是这个高家二公子,都是他,若不是他,他怎么会连最后一个家人都没有了!那么没用的他,该去死,下地狱去,哈哈哈……”龚自珍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笑还是哭,讲的话也语无伦次,显得有些发狂,“但是,现在没事了,小黑,我现在能保护你了,只要今天我将那群人献祭了,你就能活过来了。”

    龚自珍伸出五爪向宇藿甜索要小黑。

    宇藿甜摇摇头,知道与龚自珍多说无用,便将画皮妖放出:“傻妖怪,你不是要找偷你皮的人嘛?就是他。”

    宇藿甜指向龚自珍。

    画皮妖看了眼瘦到脱相的高二公子,皱眉,这怎么可能,偷自己皮的人可是个清朗的书生:“不可能,不是他,他这么丑怎么可能是他,我就算瞎了,也不可能认错!”

    不等宇藿甜证明,那龚自珍就自证了:“翠娘,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只看外表啊。”

    那语气、那语调,是了,是画皮妖熟悉的,谆谆教诲的清朗书生。翠娘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清朗书生,顿时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眼瞎。翠娘找龚自珍要皮,龚自珍自然是给不出的,不等龚自珍说出皮被宇藿甜他们烧了的事,就先被宇藿甜倒打一耙,说是龚自珍把她的皮烧了,后头再多的辩解都成了他想诬陷逃脱的手段。

    翠娘和龚自珍轰轰烈烈地打了起来,宇藿甜趁机去前堂看众人情况。

    前堂的宾客一个个跟吃了有魔版蘑菇一样,双眼充血,张牙舞爪地互相挠,互相攻击。

    宇藿甜来到主桌,师侄几人在运功调息化解体内的魔障,没有多余的空闲去管凡人的打闹。身为佛修的慈怜不一样,他一心慈悲,哪见得了凡人这样,也不顾自身的情况,上前稳住百姓。

    宇藿甜来到师侄们身边,看苏婉儿的情况不大好,正要帮她稳固一下心境,就听孙琦瑶艰难地对她说:“师叔、快、去帮帮慈怜……不然,他会入魔的……”

    当第一个民众出现暴走情况的时候,孙琦瑶就意识到了什么,这莫不是慈怜入魔的那个事件?原著里对慈怜这个妖僧的过往描述并不多,只说他当时游历到了某个城,救了一个好多修士都束手无策的中魔公子,那公子家里很有钱,为了答谢慈怜,摆了宴席,请他来,没想到那公子才是魔,当着慈怜的面将所有的宾客献祭了,从此慈怜就疯了,入了魔,被梵音宗扫地出门,成了一代妖僧。

    孙琦瑶说的话,宇藿甜不敢不重视,对着苏婉儿说了声“撑住,等我回来”,接着抓起了一旁的白钰,让他起来帮忙。

    白钰被这一抓,脸上颇有几分委屈,只得站起来帮忙,她是看出自己没怎么中魔了吧。

    宇藿甜赶到慈怜身边,却看他的眼睛也爬上了半边血色,已经有魔发的征兆。宇藿甜拦下慈怜,让他静下打坐,自己和白钰帮忙处理百姓的事。慈怜也知自己身上魔发,看有人接手,当即坐下打坐驱散心魔。

    宇藿甜看着这群闹魔的宾客,一个个过去,将他们身上的魔气引入小黑体内。

    “师姐?”

    白钰看着宇藿甜的行为,很是不解,正派人事除魔都是将魔气消散,宇藿甜却是将魔气引致一物上,这一物上还有残灵,这不是在造魔吗?

    “闭嘴,做事。”宇藿甜将宾客身上的魔气引出,白钰负责将宾客传送出府。

    小黑吸食了一定量的魔气,原本硬邦邦的身体变得柔软起来,瞳孔也变成了红色,只是还是没法动弹。

    解决了所有宾客,宇藿甜看了眼慈怜,他的情况并不好,似乎被魔怔住了。

    宇藿甜召出小白:“小白,你看着他,乱动就撕了他。”

    白钰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声亲昵的“小白”有些懵,后才反应过来,师姐该是那个小白,自己则应该是被“看着”的对象,看来师姐是对自己起疑了,哎,师姐就不能对自己多一点信任嘛。

    白钰盘腿,乖乖地坐着,“看着”宇藿甜的灵识进到慈怜的识海里,他也挺期待看看宇藿甜的这些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宇藿甜进到慈怜的识海里,就看到慈怜的魔障,他竟然连在魔障里都是在努力度化百姓,一个勤勤恳恳的“社畜”啊。

    一个、两个、三个……每个百姓都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又钻进苦海里沉沦,慈怜怎么度也度不不了,他急、他恼、他恨,世人怎就如此愚昧。这时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们不配,他们该死,他们就该下地狱。一开始他反驳,他怒不可遏,可渐渐,他沉默了,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啊,成吨的耐心和善意在成吨的磋磨之下也是有耗尽的那天。

    宇藿甜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慈怜的心魔出现在宇藿甜的身边:“你不去救他吗?”

    那心魔是慈怜的模样,只是那夸张的烟熏妆品味一下就暴露了他。

    “救的。怎么救?”

    心魔大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居然问魔怎么救入魔的:“你把你自己杀了,换他一命,如何?”

    “不如何。”

    “宇施主就不打算救救这个可怜的僧人?”

    “救的啊。可是我不打算以命换命。”

    “那你想怎么救?”

    “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啊。慈怜,你自己的命,自己的心,你自己打算怎么救啊?”

    心魔这玩意,说破了天就还是你自己。那慈怜的心魔听了这话,莞尔一笑,变回了正常慈怜的模样,没了夸张的烟熏妆,看起来果然清爽多了。

    “世人皆愚,我独醒,宇施主,你说我该拿什么拯救这个世界。”慈怜重重地叹气。

    “世人又没指名道姓要你来拯救,你何必扛大旗?”

    这话噎到慈怜了:“这么说,我自作多情了?”

    宇藿甜没点头也没摇头,努力思索着上辈子网络灌给她的毒鸡汤语录,可惜她上辈子老年人的记忆力不大允许:“每个人对快乐的定义都不一样,自然认为的天堂也不同,所以才说‘□□人’而不是‘佛度所有人’。万物在世,失败才是常态,没有人一出生就能熟练使用筷子的,不都是把饭洒出碗外,被父母念叨了许多次才学会的,当初是婴孩时都没放弃,现在长大了,却因为挫折就怨天尤人,这似乎不大对吧?你若真想度世人脱离苦海,你起码先把自己度明白了。”

    慈怜略有所悟地思索着:“度我明白?”

    宇藿甜笑笑,指着远处魔障幻境中一身怨气,打算屠杀百姓让世界永沉地狱的慈怜:“你学的那些佛理也该说给自己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慈怜顺着宇藿甜指的方向看去,嘴角一扬,眼中略带泪花,双手合十,在胸前一礼,连声念到“罪过罪过,阿弥陀佛”,识海里的邪念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佛光大作,一举晋到了化神境。

    宇藿甜看慈怜要炼化那团魔,舔着脸,让慈怜打了个佛印,将它送给自己,顺道又多要了两道佛印封于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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