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焱穿着那件五百年不变的黑夹克,长腿信步走来,慵慵对岑滢摇手。

    不知是不是早春的韶光过于明媚,没什么版型的老头款和尚领搭扣外套,穿在他身上有种自成一系的乖冷气质。

    庞焱的寸头留长了,遮住额头,下颌线多了几分柔畅。

    头发没打理稍凌乱,挡在眉毛前面,把一双细长的眼睛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岑滢冲他一乐:“你怎么在这儿?好久不见!”

    她忽然记起那天半夜在派出所,梁子衿穿着他之前穿过的灰羽绒服,扶她那姑娘身上是那件黑木耳边羽绒服,迷惑他们仨的关系。

    “我来拍戏,演陆成一,你呢?”

    那是个无足轻重的反派角色。

    岑滢心里嗟叹,半年过去,他还在跑龙套,她还是个无名编剧。

    “我现在跟着曹会阑写剧本,这是他的剧,我来跟组。”

    “你在跟曹会阑?我说过你一定行的,真是太好了,拜托多帮推荐啊大编剧!”

    岑滢被突来的一番热情成功激活社恐属性,“嗯呵”两声,不敢接话。

    他帮过她,她真心把他当朋友,可跟老曹要角色的代价,不是她这种一般人付得起。

    “收工我请你们吃饭吧?那天晚上多亏你,还有梁子衿和那两个姑娘。”

    “必须得我请!上回说好的。不过老梁去外地拍戏了,他女朋友好像也去了。”

    “他女朋友?”

    “瘦点儿那个是老梁女朋友,叫黎娜,也是跑剧组的。”

    岑滢突然之间明白了羽绒服的故事,心窝有些酸,还有点潮,沉默着。

    “另一个是老梁的表妹,叫王海珠。”

    岑滢记下名字,和庞焱约好收工后联系。

    不想前面的戏拍得不顺利,庞焱等到天黑也没拍上,也没人通知说今天拍不拍了。

    岑滢找人问,才知道戏往后排了。

    “他们可能忙忘记了……”岑滢想安慰他。

    “小事,明天联系你。”

    庞焱反倒宽慰她似的,看起来丝毫不影响情绪。

    第二天,岑滢休息,早上起来就见群里有人说昨晚通宵拍戏,现在还没完。

    正想庞焱应该没时间见了,电话进来:“收工了,见面吧!”

    岑滢来到约好的餐厅,庞焱已经在座位上,面色有些疲惫,眼中却有笑色,一见岑滢就开始说:“总算能多活几集,不是隐形人了,等播的时候,劳烦岑编剧多多批评指导,帮助我进步。”

    换了别人这样客套,岑滢肯定要回以“哪里哪里,共同进步”。

    听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他在油嘴滑舌,自我调侃,并不真要一个回答,她便只笑了笑。

    庞焱翻着菜单:“安格斯牛排怎么样?你喜欢熏鲑鱼还是鳕鱼?两个都要吧,再来个蚝油生菜、华夫饼......喜欢香草冰淇淋吗?你喜欢奶油蘑菇汤还是罗宋汤?”

    岑滢伸手按住菜单:“太多了。”

    两人正为菜的多寡谦让,旁边走过男男女女三四个人,岑滢抬眼一掠,就被其中一个背影惊了神。

    大好美食,无滋无味。

    她狠咬一口牛排,嚼得腮帮子咯咯响,一叉子叉起鳕鱼塞进嘴里,又塞了一满嘴冰激淋,冻得龇牙咧嘴,扯起餐巾往嘴上一抹,鼓着两只眼睛从窗边一排路过,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岑滢低着头走,直觉有人迎面过来,又觉得自己在幻想。

    一个人拦在她面前。

    哪怕已经分手两年多,看到他,心里的不知是委屈还是想念还是会疯了一样扑上来,让她想不顾一切抱住面前这个人哭一场。

    “还好吗?”

    “好得很。”

    “你辞职太冲动了,看你现在过得也——”

    “冲动也不是为你……”

    “你把那个手机号销了?”

    “不需要向韩主任报告吧......”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恨怨积得太多太久,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对他好好说话。

    她噙着泪,走过去一步,听见背后说:

    “你现在眼光变得这么差吗?那人是干什么的?贼眉鼠眼——”

    “全世界就你好看。”

    岑滢顺嘴一接,惊讶自己什么时候怼人怼得这么溜滑。

    更惊讶,他什么时候会用这种讽刺人的口吻。

    她似乎听出了一丝妒忌的意味,又觉得自己是疯了。

    她回到座位,瞥一眼人没跟过来,埋头啃薯条,咬断一截,扫一眼那边。

    似乎是商务接待,不像相亲......

    对于现在单身的他来说,哪种场合不会被相亲......

    她越想越胸闷,去结账,才知道庞焱已经结过了。

    *

    出了餐厅,岑滢魂不守舍走在大街上。

    庞焱跟在旁边,歪着头一声不吭望着她。

    岑滢出来就后悔了。

    妄想了那么多次的重逢,被她一秒都不带冷静地搞砸了。

    刚才他提到电话的时候,也不知道留个号码。

    犹豫是不是等着再偶遇一下,突然看见庞焱,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在旁边,对他勉强一笑。

    庞焱才小声翼翼问:“刚才和你说话那人,他穿那身得四位数起吧?那个表得上万吧?”

    岑滢沉了沉心,“他是我前男友……”

    庞焱轻吹了一声口哨,没再问。

    岑滢却忍不住自言自语:“人家飞黄腾达,让你连见面都害怕……”

    两个人静悄悄走了一段。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过不去了?” 庞焱忽然低声说。

    岑滢点点头:“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陶渊明写的那种世外桃源?”

    庞焱食指搭着人中想了想:“除了怕见前男友,你还怕什么?”

    “太多了......过山车、蛇、尸体,怕水、怕黑、怕鬼、怕冷、怕孤独、怕——”

    “跟我来。”

    岑滢没回过神来,包被庞焱拉着往前。

    她问去哪儿,庞焱也不答,转头就给她一个乖巧的笑。

    嗯......乖巧中带着一丝......妩媚。

    岑滢看得一激灵。

    走了一段,就看见白景山游乐园指示牌。

    这是......想哄她开心?

    岑滢看庞焱一眼,嗯,小透明人还不错。

    只不过,他的开心就是游乐园?

    有代沟啊......

    岑滢抢着买了票,进门就见一架旋转木马眼花缭乱地在那里转着。

    戴着五彩佩鞍的白马,踏着朝霞祥云的枣马,长着翅膀的黑色飞马,挂着四色花环的卷毛马,套着金面具金盔甲的不知什么马,满眼的瑰丽梦幻。

    她不自觉往前靠了两步。发现那些马只是长着像马的兽头,并不是真的马,身上的彩漆和装饰也脱落得斑斑驳驳,有几只肚皮和脖子上还大块露着灰白的底里。

    正看着,一只手把她从人堆里拉出来。

    她一看是庞焱,指着旋转木马问:“我们不坐这个吗?”

    “先去人少的。”庞焱说着,扯着她的袖肘子往另一边走。

    岑滢举头四望,过山车还挺多……心一吊,拖住庞焱:“不是要去坐过山车吧?”

    “怎么可能,我们去坐小火车,你想坐过山车?”庞焱两眼清澈见底望着她。

    岑滢忙摇头。

    坐进小火车,庞焱还贴心帮她系好安全带。

    然后,两只手就死死箍着岑滢的左手臂。

    作为异性,岑滢对这种第二次见面就手挽手的行为不太能理解,狐疑地望着他。

    庞焱瑟缩:“我害怕。”

    岑滢无语。往前探头看,就见前面飞流直下接托马斯三百六十五度大全旋,不是过山车是什么。

    她慌手解安全带,就听电铃骤响,庞焱按住她:“马上启动了,你不要命啦......”

    岑滢望着面前没一丝害怕还憋着笑的人,骂人的话和拳头齐发。

    还没等得及炮火落到对方身上,小火车悠悠向前开出去。

    岑滢登时两腿蹬直,十指挖腿,后背死抵,眼睛睁得跟猫头鹰比都不会输,哭兮兮凶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粗暴!”

    “有些问题,不粗暴解决不了,很快的——”

    后面的话没听见,岑滢就感觉自己垂直掉下了万丈深渊,五脏六腑集体忙着搬家,耳朵里风大得仿佛这世界她再也听不见了。

    她头脚倒悬眼泪鼻涕中灵光想起,那天她从医院逃跑,是准备跳楼的。

    那天天下着大雪,她身上发着高烧,如果真跳下去,可能比现在还要酸爽......

    幸亏没跳成。

    等一个红灯无聊的三十秒,在过山车上就像无限倍增成了一个世纪。

    还让你一秒都不会感到无聊。

    有那么一段,她感觉自己卡在了下掉和上冲之间,永远都出不去了。

    上冲的时候像有什么能抓住,掉下去又发现完全没抓住。

    漫长的上冲之后,一车人在齐心协力的惊天地吓鬼神尖叫中没完没了地掉下去。

    一秒万年的地狱拉扯,小火车终于进入一段平轨,渐渐缓下来,又停在刚刚上车的地点。

    一片大难不死的群声哀嚎。

    岑滢瘫在座位上,只觉得这两年的人生好像刚刚坐的这一趟过山车,启刹都不由她控制,似乎是回到了起点,又不是原来那个起点。

    岑滢绿着脸,像个九十岁老太太颤巍巍扶着墙,忍住到喉咙口的酸水,还不忘仇地幽了旁边的人一眼:“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拿影帝......”

    她想自己是有多瞎,才会把哄骗人的笑看成乖巧妩媚。

    “借你吉言。”庞焱接得没一点负担。

    借个屁。

    她人生第一次在肚子里骂了脏话,还毫无心理包袱地当人面送出一个白眼。

    岑滢下完台阶,视线一触到垃圾桶就“哇”地连吐两口,顿时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喘口粗气,瞥见自己五颜六色的呕吐物,一下子呕劲翻倍上来。

    最后胃底一翻,宣告那顿华丽午餐如过眼云烟。

    她满脸眼泪鼻涕接过庞焱递来的纸巾。擦完不够再伸手,就觉支撑她的扶力一松。

    转头就见庞焱跑到另一边的垃圾桶,对桶一阵狂呕。

    岑滢脸顿时不绿了,“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她定定神,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水,递一瓶给庞焱,想起房荟潆说娱乐圈的男人不靠谱。

    哪里不靠谱,眼前这位,对自己都没谱。

    庞焱缓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花台上,摇着头苦着声说:“我这是舍命陪君子啊......”

    岑滢撇撇嘴。

    “你现在还怕过山车吗?”庞焱偏头带笑看着她说。

    岑滢低头一想,好像……是没那么怕了,也没......那么想死了。

    “是不是觉得世界大了一点?”

    庞老师循循善诱。

    岑滢不吭气。

    心里确实疏朗了许多,可她不愿意承认给他听,怕这位不靠谱的又拉她下一回地狱。

    “要不,再坐一次?”庞焱见岑滢不说话,又说。

    岑滢一听就歪扭着往外走。

    庞焱赶上来搀住她,还说:“你看你花钱买票,就玩了一样,多不划算。”

    岑滢怕又被骗去,甩手把他推在一边。

    出了游乐园,两个人下地铁站。

    庞焱研究线路,岑滢惊声问:“去哪儿?”

    “带你去个地方,安抚一下你受惊吓的心。”

    岑滢将信不信,就说要回去了。

    庞焱只得说:“动物园。”

    岑滢一听往后退了两米,怀疑他要骗她去看那个可怕的爬行生物。

    庞焱笑得弯腰:“毛茸茸的可爱小动物你不喜欢?我记得那个动物园没蛇,有也在爬行馆,你不进爬行馆就行了,光天化日的,我难道还能拖你进去?”

    岑滢想一想,似乎有一定道理。

    这骗人也不能接二连三,不然他还是人吗?

    来到动物园,人头攒动,两个人一路跟着人流逛过去。

    “当熊猫真好,每天吃吃竹子,什么都不用想。” 岑滢说。

    “你喜欢这样被圈着?”

    岑滢想了一下,摇摇头。

    猴山上一大群猴子奔跑跳跃。

    “真热闹!听说远古的时候,人也是群居,那时候肯定没有‘孤独’这个词……”

    岑滢没意识地说完,忽然感知身边人的目光,仰头疑惑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倒想不起来。

    “你说小长颈鹿要是没遗传到父母的基因,长成斑马那么高,怎么办?它又不能穿高跟鞋,得多自卑……”

    庞焱抱起手,低头看着她,又伸出一条手臂支着她面前的栅栏,说:“我发现你,看起来百搭,对谁都好,其实心里有标准。”

    岑滢一愣,刚才又说什么了,让他有这样的发现。

    “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庞焱摇头一笑:“真敏感。”

    “那是你没看见我凶的时候。”

    “我试试。”

    说着,就见指示牌指向前面爬行馆,岑滢立刻扭头往回走。

    庞焱跟在后面,一声长一声短劝:“都是蜥蜴。”

    “蜥蜴不是可爱小动物,那边有企鹅。”

    两个人看完企鹅,就从动物园后门出了园。

    后门是一条小街,两边都是卖小玩意的商店。两人一路闲逛往地铁站走。

    橱窗里,几只荷兰猪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岑滢凑过去看了一会儿,见里面还有兔子,便走进店里,顺着玻璃柜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大大小小一窝兔子,咀着嘴在吃菜叶,萌得毫不自知。

    长着公主脸的雪白布偶和蓝白英短小奶猫,见人就伸头来蹭。她恨不能抱一只回去。

    比猫咪还爆毛的博美,萌叽叽的短腿柯基,她惊奇盯着看了好一阵。

    转过一道墙,玻璃柜里粉红的小香猪在睡觉,瓷白圆墩墩的小鸭子见人“嘎”一声,吓得岑滢又惊又笑。

    中间一个水族箱,五彩斑斓的鱼目中无人地游着,旁边还有乌龟池。

    再往前,又是玻璃柜,铺着细白的小石头,她凑近看,原来养的是寄居蟹。

    旁边又是土,土上铺着苔藓,岑滢没见过这么大个的蜗牛,觉得新奇。

    再过去,玻璃柜里只见几截干树枝。

    她好奇是什么动物,凑近去看,一眼看见那个盘曲滑动的生物,惊骇失声,腿抖气软退了三步,倒吓得不会动弹。

    转过身来要跑,却扑在一个人身上,被他挡着,拉住,像推个柜子一样推回来。

    跟着就听那人在她耳边招揽生意似地喊:“看一眼看一眼,就看一眼……”

    岑滢挣不脱,偏想象力在这一刻格外活泼,眨眼就在脑海中生成一个画面——

    大蟒小蛇一条接一条从柜子里窜出来,咬在她的后背上,落在她头顶上,盘在她脖子上......

    岑滢吓得鬼哭狼嚎,发狠推挡她的人。

    庞焱垂着眸光笑:“你是要把我穿透——”

    话没说话,瞳孔幽澜一震。

    因为鬼嚎的人推不开他,又臆想蛇咬脚,整个人哧溜一窜盘上了他的腰,像只考拉箍在了他身上。

    庞焱定定神,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头闷声说:“你转过去看它一秒——”

    “我不行,我做不到……”岑滢哭喊。

    “你和它对视一秒,以后就不会再害怕它了。”

    岑滢眼前浮现那双曾在电视上一瞥骇终身的幽黄玻璃眼睛,又往紧抱了抱:“我做不到……”

    “你闭上眼睛,转过去,再睁开。试一次,相信我,它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可能是“相信我”三个字听来很正经,低沉惑人的重音又给这份正经加了一道真诚的滤镜,让岑滢一时没想起来堪堪才过去三个小时的前车之鉴,误认说话的是个靠谱的人。

    岑滢刚落地,才慢慢转了半个身,就被庞焱拉着手整个人转过去,吓得她还没睁眼就惊嚎了一声。

    庞焱俯身环住她,给她的后背一些安全感,说:“坚持五秒就——”

    “我坚持不了……” 岑滢呜呜。

    “听我指挥,先睁开一只眼睛,适应了再睁开另一只……”

    “我适应不了!”

    “勇敢一点,过了这一关,你会轻松很多。”

    岑滢睁开一只眼,后背立刻僵直,眼皮硬得眨不下来,脑袋里血液横冲,要炸了——那是能对视的眼睛吗?

    那是魔鬼的眼睛……

    地狱的凝视……

    撒旦的真身……

    看一眼就能把人的活气吸走。

    “深呼吸,五、四、三……”

    岑滢揪着庞焱的两条手臂,脑袋和身体拼命往后钻,撑着一百八的心跳,抖得要休克,听数到“一”,眼睛一闭,大气喘着瘫了下去。

    渐渐地,岑滢感觉后背紧贴着一具温热身体,呼吸起伏,肌肉绷紧。

    她一激灵,下意识往前站回小半步,脸烧耳赤呆怔了几秒,扒开庞焱跑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岑滢喘匀了气,发现自己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平静。

    对蛇的恐惧还在,那些害怕的未来,却似乎变得轮廓清晰起来。

    她心中依然对该往哪走一团囫囵。

    只是觉得,自己能往前走了。

    “是不是觉得这世上,能让你害怕的又少一样?” 耳边熟悉的声音。

    岑滢斜睨他一眼,又是不吭气。

    “走吧,下一个地方。”

    岑滢花容失色:“去哪儿?”

    “看尸体......”

    岑滢快步走,庞焱伸手一捞,三两下把她拉进一家羊肉面馆,指着案板上切好的羊肉说:“看,羊的尸体,还是碎尸。”

    岑滢恨得反手在他小臂上一拧。

    庞焱“嘶”了两声,说:“死人谁不怕?”

    岑滢不理他,抢着付了两碗面,又加了两个帽和一个小菜。

    吃着面她才说:“我看你这一天笑得很开心啊?”

    庞焱凑近来笑看着她:“你现在觉得,见你前男友和把你丢进蛇笼子,哪一个更可怕?”

    岑滢翻起眼皮剜他一眼:“把你丢进蛇笼子更可怕。”

    庞焱身子往后一收,“看来你已经恢复了,吃完面我们去鬼屋?月黑风高,正好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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