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哦。”

    她小声开口:“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乌金扭了扭屁股,郝荨再接再厉:“你知道白土吗?我和朋友来山里就是希望能找到白土。”

    小乌金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黑黢黢的洞里,只能看到它那双眼睛亮的出奇。

    它想了想,把头低下去仔细嗅了嗅,这次嗅得特别仔细,过了差不多三分钟,它好像找到了什么,发出了愉快的“呼噜”声。

    它往前小跑了几步,回过头,眼神急切。

    “让我跟你走?”

    郝荨跟着这只小黑猪在狭隘的地洞里爬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从土中冒出头来。

    刚探出头,她就被大风吹了个仰倒。

    这洞口开在山壁,山下是片雾气弥漫的山谷,她眯着眼看了许久才看清,这片山谷底部有座庙。

    郝荨小心翼翼从山壁爬下,来到了谷底。

    雾气愈发浓重,荒凉破败的古庙在雾中若隐若现,这座庙年代久远,庙顶的瓦片已经破碎不堪。

    大门敞开着,没有牌匾。

    郝荨趴在门边往里瞧,门内的空地上,有一尊残缺不全的石像倒在草丛里。

    看这形状……像是一只黑猪。

    乌神庙?

    她犹豫片刻,进入了古庙中,刚一踏入,她就捂住了鼻子。

    什么味道?

    腐臭味夹杂了些烟熏气味,不好闻,却让人忍不住想吸鼻子。

    庙宇不大,只有一个大殿,大殿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大的乌金神像,与她刚刚在山林里碰到的那只巨大黑猪有三分相似。

    乌神趴在神坛之上,姿态闲散,奇怪的是,乌神的眼睛明明是在向上看着,郝荨却总觉得对方在盯着她。

    这里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供桌上的祭品早已腐烂风干,积了厚厚一层灰。

    大殿周围的墙壁上有一些褪色的壁画,乌神高高端坐在云端,下方是无数跪倒在地的人类,他们高高举着双手祈求乌神庇佑,眼神狂热而扭曲。

    她眼前恍惚了一瞬,仿佛看到血色雾气里有一对巨大的眼。

    “哒、哒……”

    一串拖沓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

    郝荨闪身躲进神像背后,那里有一处窄小的空间,一般来说,这处都是庙里给香客供长明灯的地方,乌神庙也不例外。

    她一边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眼神快速打量着这处空间。

    这里整面墙都是小小的方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块牌位,排列得整整齐齐。

    她快速扫了一眼,这里所有的牌位无一例外——都姓乌。

    嗯?

    这些不应该是供在村里祠堂吗?怎么都是乌神庙?

    外头突然“扑通”一声,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低喃,语速快速又平稳,像是在默念什么经文。

    趁着这时候,郝荨离开紧贴着的乌神像,仔细翻看那些牌位。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这里的牌位都是按辈分从上到下排的,最上面的应该是乌氏先祖,享年四十三。越往下,时代越近,而亡者的年纪……也越来越轻。

    直到这两三代,几乎全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了。

    她随手拿起最下面一排的两个牌位,乌平贵、乌平俪……两人出生年份隔得不久,看着像是对兄妹。

    “咚。”

    郝荨立刻回神,她将牌位握在手里当武器,重新贴回神像。

    “咚。”

    又是一声。

    伴随着越来越远的低沉呢喃,她蹲了下来,试探着探出头去——

    一个从头到脚身披破旧长袍的男人背对着她,正从一个角落往另一个角落走去。

    他低着头走到角落处,脑袋磕在墙上,发出“咚”的声响。

    然后,他头也不抬地微微转动身体,往另一个角落走去。

    “咚。”

    “咚。”

    他不断在四个角落转着,念经般的低语持续着,无论是走路还是撞墙都没有让他停下半点。

    这场面实在诡异,一个四肢健全的人穿着拖到地上的破烂衣衫,边念经边在屋子的四个角落转圈,就像……那不是人一样!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乌金忽然上前,郝荨眼疾手快将它捞起。

    你不要命啦!

    知道那是什么吗就上去?!

    乌金无辜地看着她,张嘴就要叫,被郝荨一把捏住嘴。

    一直躲在这也不行,谁知道这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会不会突然转进这里。

    郝荨深吸一口气,决定搏一搏。

    她将乌金夹在胳膊里,右手握着乌平俪的牌位,瞅准时机,轻巧地跟在那人身后。

    这个人个子不低,披着褴褛长袍一步一步走着。

    “咚。”

    要转弯了!

    郝荨快步跟上,在他拐弯的时候顺利贴近,此刻,她里这个男人只有短短一米距离。

    “……卡……”

    她忽的愣住。

    离得近了,完整的念经声倏地传入她的耳朵:

    “……卡巴……”

    等等,这是——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玛卡……”

    郝荨:……

    她反手就是一牌位,这个熟悉的高度,这个熟悉的惨叫。

    稳了。

    “谁打我?!”

    长袍男猛地扭身,双目仿佛要冒出火光,但这束火在看到郝荨的瞬间一下子熄灭。

    “荨姐!”余逸喜出望外。

    郝荨骂道:“你有病啊!在这里念什么玛卡巴卡?!”

    吓死她了!

    余逸被骂得一懵:“啊?”

    他突然四下张望了片刻:“荨姐,这是哪儿啊?我怎么穿着这个?猪呢?”

    郝荨眉毛一皱:“你不记得了?”

    余逸把长袍抖落在地,在原地蹦跶了两下。

    脏死了!也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虫!

    “我只记得…我在林子里挖土,可是那里都是黄土地,没有那种黑红色的‘白土’,然后……”

    他想起什么,打了个冷颤。

    “然后我碰到了一只好大的猪,跟山一样大!眼睛还是绿色的鬼火!一看就有问题!”

    “等等,”郝荨打断他,“绿色?”

    “对,绿色的!他一直追着我咬!不知不觉我就跑到了崖边,我本来想跟电视剧里一样,拽着藤蔓在下面躲一躲的,没想到那藤蔓不结实,断了!”

    想到这,余逸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在按到手腕时,他“嘶”了一声。

    他的左手以一个违反人体力学的姿势在半空晃荡着,断了。

    “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再睁开眼时,自己的脑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包。

    余逸泪眼汪汪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等发现他荨姐是拿什么打他时,他更想哭了。

    怎么还在外人面前打他!

    他缩着脖子,用完好的那只手拉住郝荨的衣袖:“姐,咱们快走吧,这神像不对劲!”

    他看起来很害怕,眼睛无意识地四处转动,就是一眼都不敢看向那神像的方向。

    郝荨回头看了看,这尊乌神像并不像一些神佛一样面目狰狞,就是一只普通的大黑猪,要是从山上远远看来,说不定还以为是盘烤黑猪。

    “你在害怕什么?”

    余逸扯着郝荨出了庙,才探头探脑开口:“荨姐,你不觉得,这个黑猪的眼神瘆得慌吗?”

    郝荨侧头望去,哪怕他们已经出了庙,也依然能感觉到那尊神像的视线。

    “小的时候我爸妈忙,就把我送到老家让我姥姥姥爷照顾,他们住的也是这么一个在山里的小村子,我那时候才七八岁,满山乱跑他们也不担心,只有一个地方他们不让我去。”

    余逸咽了口口水:“就是村里的猪圈。”

    “我姥说,猪圈邪门得很,它们看起来白白胖胖与世无争,每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实际上连养它们的熟手都不敢随便靠近!”

    “我记得有一次,村里有个小孩不见了,大家还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还以为是被拍花子抱走了,但我觉得不是,半夜睡觉的时候我还听到那小孩在哭!”

    “我就偷偷爬起来在村里找,最后……在猪圈里找到了。”

    那猪圈一天到晚都臭烘烘的,家养猪的体型又大,挤在一起又乱又吵,什么也看不见。

    可余逸不死心,大人们都放弃了,要是他能找到,那不就是村里的小英雄吗?!

    于是他撅着屁股钻进猪圈,里头实在太臭了,又挤又闷,村里照顾得不大干净,他身上自然也沾满了各种污秽,吐了好几次。

    都快放弃了,他忽然被一只翻身的大猪拱到了角落。

    先是一股没闻过的腥臭味传入鼻子,然后他摸到了一手湿热的液体,接着,灯忽然亮了,姥姥哭天喊地地冲过来,粗糙的大手一把将他捞起夹在怀里,用力打了几下他的屁股。

    泪眼朦胧里,他只记得自己看到了半件失踪小孩穿着的红色T恤,还有那只躲在角落里的小猪往上看过来的眼。

    只是,当时还很幼小的他明明记得,小孩丢了那天穿着的——明明是一件白色T恤啊。

    “后来,我姥跟我说,猪这种生物是很恐怖的,要是饿极了不止会吃自己的同类,还会吃人!”

    余逸想到过去的回忆,又打了个哆嗦:“正常的猪都是向下看的,只有吃过人的……才会有那种向上看的眼神。”

    郝荨抱着小乌金的手紧了紧,然后,她看到了余逸慢慢变得惊恐的眼神——

    她缓缓低下头,怀里的那只乌金正翻着眼睛往上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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