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新一周,唐栀每节下课都出去转一圈。

    体育馆经过上次的事后锁了门,没人会蠢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撞枪口。唐栀会慢悠悠走过校园偏僻的犄角旮旯,然后在上课还剩几分钟的时候返回教室。

    上午有一节漫长的课间休息,唐栀去了卫生间洗手,洗到一半门被人从外推开,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女孩。

    她攥紧校服外套,头发凌乱,看到唐栀很明显怔住了,但又飞快越过她跑进卫生间最里面的小隔间。

    唐栀将手背还没抹开的洗手液用水冲掉,拿起手机扣在耳边,屏幕一片漆黑,但她假装有人在另一头同她打电话。

    卫生间很快又冲进来人。

    两个女生,头发微卷,全妆精致,结伴笑嘻嘻地走进来,结果看到卫生间只有一个唐栀在打电话,狐疑地面面相觑。

    “同学,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唐栀靠着最里面的隔间门板,轻轻眨了眨眼:“谁?”

    其中一个女生推开最外的几个隔间门,没看到人,另一个比划:“一个女孩,大概这么高,长发,穿校服,我们朋友。”

    唐栀想了想:“哦,看到了。”

    两个女生同时看向她。

    “刚刚从这儿跑出去了。”

    两个女生见唐栀在打电话,也不好再问什么。等她们一走,这戏自然也不用再演下去,手机撂下,抬脚要走。

    “那个……”女孩从隔间里走出来,“……谢谢你。”

    唐栀说:“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班级回不去就去办公室吧,拿着练习册去问问题,老师会让你多待一会儿的。”

    这种霸凌者大多欺软怕硬,基本上都不敢在老师面前太过明目张胆。

    办公室不是永久的庇护伞,但至少能留给躲避的人一个希望。

    唐栀这节课间休息回来的早,班长将班里要填的表递给她,她接过道了声谢,低头填完翻开练习册。

    “哎,听说了吗,周末的时候,皇家加勒比从太子港出发,去公海那边玩了许久,周日才回来。”

    西城没人不知皇家加勒比号是傅城深的私人游轮,只是上船的人都经过挑挑拣拣,一帮刚成年的小女生围在一起闲聊,满怀憧憬。

    “真好啊,我也想上去,听说唐家的那位太子爷在游轮上。”

    “傅少爷和他关系好,一个核心圈子的,其他人都沾不上边。”

    唐晰尘回来一周不到,消息传遍圈里圈外,据说他忙得很,没出席参加一场公开聚会,见一面都难。

    班长杜晚晚低头摆弄手机,轻蔑地笑了一声:“那是唐晰尘,你以为谁想见就能见的。”

    杜家算是西城新出头的新贵,不算old money,但前几年搭了网络科技的边,也算风头正劲。

    旁边几个女生凑过去奉承着笑,杜晚晚边笑便轻飘飘抬眼,眼角眉梢压不住的得意。

    “今晚博隆有局,唐老爷子要来,估计唐晰尘也得跟着一起。”

    几个女生眼睛放亮,旁边几个男生也凑过来,“听这意思,班长你收到邀请函了?”

    “给了我父母。是关家那位大小姐的归国宴。”

    “关凉鑫啊,面子这么大?”

    关家大小姐关凉鑫也算是圈子里的传奇人物,关家从上个世纪就开始搞国外贸易,算是西城第一批富起来的,关凉鑫作为长女,有关系有人脉,可不学金融反而去当了律师。

    当律师也就算了,不回红圈不去魔圈更不去华尔街,只身一人跑到印度,去英国和美国也只在中下层律师所转悠。

    人人都不知道这位关大小姐怎么想的,当年靠自己实力力排众议考上了耶鲁法学,没走康庄大道,反而一头扎进了灌木林。

    可惜不论是想去看关凉鑫,还是想去认识唐晰尘,大家再怎么想进去凑热闹,没邀请函就是去不了,要是被人发现不请自来那就更是尴尬,于是适时转移了话题。

    可惜杜晚晚不想轻易结束,她对着手机欣赏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精致妆容,笑道:“也不用非得等聚会。西城这么大,一次两次碰不到,难道三次四次还碰不到?”

    好歹杜家也是收到了邀请函,要挤进西城真正的核心圈,她比周围其他人更有机会。

    话题很快又扯回来,聊的别开生面,仿佛与他们息息相关。欲望与贪婪会在一瞬就被催化,他们比父母更年轻,老一辈做不到的,不代表他们也做不到。

    想到这儿,他们又重新一团和气,心里存了希望,只等着哪天收到邀请函,真正走进那团纸醉金迷。

    唐栀静静听着,低头做完又一道练习题。

    下午放学,唐栀最后一个走,夕阳西下,只有她的影子在操场上被拉长。

    寸土寸金的中环博隆,今天被关家包场,停车场停的一水豪车,只有带唐栀过来的奥迪最普通,可惜唐栀丝毫不觉得窘迫,迎着众人奇奇怪怪的目光走进博隆大厅。

    奢华的金白撞色和浓郁的欧洲风,西式乐队在大厅一角奏乐。俗了点,但至少挑不出错处。

    唐栀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和其他人都不认识,于是在大厅边缘转悠,几个男士过来同她打招呼,她一率微笑点头,然后礼貌拒绝。

    唐晰尘进来时,便看到了她笑着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的这一幕。

    她今天换了件高定,白色刺绣长裙,收腰出曼妙身段。肤白的脸上了淡淡妆容,清媚五官像在发光,和人聊天时嘴角弯着,偏头会露出一截雪白脖颈,于是对面的男人笑意更深。

    那位赵公子似乎伸手要去碰她的肩膀,被唐栀巧妙躲过,顺手拿了杯香槟,体贴递到那人手里。

    很快有人认出唐晰尘,围上来礼貌问好,人群隔绝住视线。

    临出门太子爷换了辆卡宴,大大方方走高速,没人知道里面坐着的是唐晰尘,所以也都没有想到唐晰尘会在这时候出现。

    唐栀回头,只看到围拢的人群中那道显眼突出的身影,依旧是长身玉立,世无其二。

    被赵公子纠缠因而浮躁的心沉定了下来,唐栀从这浮华压抑中得以喘息片刻。

    唐承和孟静怡相伴而来,西装革履,长裙款款,臂弯挽着,标准的社交面具,完全看不出面具背后崩成一地满眼戒备的夫妻情分。

    关先生和关夫人迎上来,唐家这三人俨然被拥簇在社交圈中心,服务生端来香槟,几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光鲜亮丽。

    唐栀注意到孟静怡悄悄瞥了眼自己,快到让其他人察觉不到,但足够给予唐栀提醒。

    唐栀心领神会,顺着走廊去了安静一些的二楼。

    路过上二楼的一个拐角,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刚刚和他搭讪的赵公子,在给一个人打电话。

    赵公子开了免提,能听见对面腻腻歪歪的女声,赵公子嘴上一阵宝贝甜心,面上倒是显得有些腻烦冷淡。

    唐栀靠墙角听了一会儿,转身去大厅另一头等电梯。

    夜晚的梧桐树吹得沙沙作响,夜风卷来海棠和白玉兰的香气。博隆开在市中心,从二楼阳台看向CBD,能看见璀璨灯火和玻璃高楼。

    一阵不急不缓的高跟鞋声,唐栀很轻易就能猜出来人是谁。

    “孟阿姨。”

    孟静怡敛去在外的社交面具,神情威肃。偶尔会牵出一个礼貌又疏远的笑容,但比不笑更让人畏惧。

    孟静怡甚少主动联系唐栀,唯一的一次电话还是三年前唐晰尘出国的那天。时过境迁,这次来主动见面,一定也是因为知晓唐松渤待会儿要见她。

    所以有些话要当面敲打提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而后又问了一些有关唐晰尘的事,唐栀一问三不知,孟静怡表现出淡淡不满。

    但好在唐栀依然乖顺,也知道她在自己儿子那里不怎么受待见,终究没说什么。

    “替我好好照顾晰尘。”她转了转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声音淡淡地:“你要记住,你是为他而存在的。”

    经她爬罗剔却,精挑细选。

    为她儿子所选择的。

    还是一身翩翩的长裙,还是一张风姿不减的面容,但孟静怡说完那句话的一瞬,唐栀仿佛看到了华贵皮囊下克制不住的扭曲一面,在身后拉长的投影下张牙舞爪,不似人形。

    就像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孟静怡,雍容妇人问她名字。

    白娩抢先回答:“唐栀,她叫唐栀。”

    “唐栀。不错,听起来和我儿子很般配。”

    唐栀那时才十二岁,小小年纪不懂掩饰,反驳白娩说她不姓唐而姓白。

    讨好的小伎俩被自己女儿毫不留情地戳破,白娩在一旁面色尴尬。孟静怡走过来摸摸她的头,蹲下身,笑得诡谲莫测。

    “忘掉从前那个名字,现在开始,你姓唐。”

    “这是你全新人生的开始。”

    后来唐栀无数次回想,都会对最后那句话产生质疑。

    她没有感受到全新人生的开始,甚至只是被迫关进了一个华丽的笼子里。

    唐松渤在二十分钟后到场,和一楼的宾客们礼貌寒暄后上了二楼。见到唐栀后招手让她到身边,嘘寒问暖,颇为亲昵。

    直到贴身安保同无线电那头说了什么,随后在唐松渤耳边道:“宋小姐来了。”

    走廊尽头有高跟鞋的声音,一道曼妙身影从尽头走来,塔夫绸深绿长裙,澳白项链和耳饰,花瓣状的眼和玫红色的唇,落落大方,嘴角弯着。

    “爷爷,好久不见了,上次见您还是在澳城的拍卖会。”她上前轻拥了一下唐松渤,眼睛弯成美丽弧度。

    “一晃确实已经很久了。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东城宋家的小丫头。”

    “宋暮秋。”

    宋暮秋一一点头微笑问好,只是停留在唐晰尘身上时目光深了些。

    唐栀偷偷去睨唐晰尘的神情,她看不清,只是看到他伸手友好的虚握住宋暮秋的葱白手指。

    像两个精致贴合的艺术品,轻轻一碰,然后自然分开。

    唐松渤要走,一楼大厅一帮人忙着送,唐松渤摆手,临走前嘱咐道:“宋丫头,宴会结束让晰尘带你来我这儿,咱们好好说说话。”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唐松渤这次出现在关大小姐的归国宴上,主要是为了告诉圈里的人,他亲自为他最看重的孙子挑中的孙媳妇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统一凝聚在宋暮秋身上,宋暮秋一笑,听话应下。

    目的达成,唐老爷子满意离开。宴会看起来恢复如常,悄声的议论下,全都是有关这位来自东城的宋暮秋。

    宋暮秋单独在和唐晰尘聊天,她说话柔,一身旗袍掐出玲珑腰肢,气质斐然。

    她在国外学艺术,回国后一直在筹办画展,但和唐晰尘聊的话题却始终是新科技和金融。

    她注意到唐晰尘一直在虚虚的环视场内。“怎么了。”

    有只猫偷跑了出去。

    宋暮秋被那道投过来的视线摄得有些迷醉,抿出笑和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的确心思活泛,谁让这男人有张足够优越的皮囊,言行谈吐也温和有礼。各何况两家有意联姻,再亲密也在常理。

    只是那双狭长黑眸不能长久凝视,简直如不起风的不冻港,敲不碎也看不透,让人平白生起不适应的凉意。

    唐栀并没有跟着去一楼,而是从侧边楼梯去了博隆外的那片花园。

    大朵大朵的海棠与白玉兰,她摸着有刺的几朵,在指尖细细的磨出刺痛感。

    没走几步,她突然听到花园里有人。

    男人的声音,沉闷,骂骂咧咧的,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杀猪般的嚎叫。

    有人冷笑一声,声音清冷微哑,唐栀听着有点熟悉。

    “你尽管叫,把人都召来,让人家看看你赵公子现在这副模样。”

    “关凉鑫,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不就是和你搭个讪吗,我又没和你上床——”

    赵公子的话被截断在他的尖叫声中。

    “原来那是搭讪,恨不得脱了衣服贴着我也叫搭讪啊。”

    唐栀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关凉鑫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花园一旁小小的身影。

    “那边谁?过来。”

    花园有几盏落地灯,但远没有天空中弯月亮。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关凉鑫,穿着一套月白色高叉晚礼服,蝴蝶骨到圆润肩头的线条流畅如水,莹白长腿穿着红底高跟踩着脚下狼狈的赵公子。

    她侧眼睨过来一眼,几缕发丝搭在侧脸。赵公子被她拿领带绑着手,破口大骂,他骂一句,她就拿高跟鞋踢他一脚。

    到最后赵公子不骂了,她还俯身问他:“骂啊,怎么不继续了。”脊背弯成一个美丽妖娆的弧度。

    美得尖锐清冷的美人,像她头顶那弯月,难怪赵公子明知是关凉鑫,还不怕死来搭讪。

    关凉鑫看着眼前这个五官清媚漂亮的小姑娘,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以前也没见过。

    她提前扯下赵公子身上的那件西装外套,罩在他头顶,确定他看不见唐栀,然后才问:“你也是参加聚会的?”

    唐栀点头。

    “关凉鑫,你最好现在放开我,你当我赵家是吃素的!”

    “那你当我关凉鑫是吃素的?”关凉鑫丝毫不怕,“我一会儿就去要博隆的室外监控,然后告你一个骚扰,打官司我能和你打半年,把你赵家的脸都丢尽。”

    赵公子眼睛被外套罩上,看不见来人是谁,但也知道自己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气急败坏后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来,嘴巴极不干净。

    关凉鑫呵呵笑,将发丝挽到耳后,顺手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结果刚要抬手照他脑袋来一下,有人提前动了手。

    她看着唐栀拿起棍子,把赵公子打得求饶也不停手,几下胖揍后抬眼,面色不改地将棍子递给她。

    “用这个,高跟鞋不方便。”

    迎着关凉鑫的目光,她解释道:“这是助人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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