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停住了。

    她难得茫然的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是被血沾上的不正常的嫣红。

    窗外雷声越来越大,他皱眉,将人拽下来,单手搂住她后背。

    他怀疑是今晚的雷电让她状况失常,尤其是现在,她突然从他怀里挣开,满眼血丝,手又掐住他脖子,可没过多久,她眼里那团燃烧着的可怕火焰就熄灭了。

    她低头,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处。

    唐栀身体颤得不行,一直往他怀里缩。

    她养的这只大猫真的很单纯。

    唐栀从来就没有怕过雷声,相反,她很喜欢雨夜的闪电。

    那是天地奏鸣出的最激烈的狂想曲,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第一次骗他自己害怕打雷是在她十二岁。唐栀怀疑唐晰尘已经不记得了。

    他要出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于是她索取了一个拥抱,并希望他能早点回来。

    她其实没想过她能实现诺言,她只是试探性的提出要求,她很早就知道,人不能对什么东西真的企而望归,否则一旦某天失望,你会连同这个东西一起讨厌。

    唐栀那时还不想讨厌唐晰尘,毕竟发烧时是他喂她粥并一直陪伴她。

    可当他真的信守承诺,仅仅两天就赶回的那一刻,确实出乎意外。

    人是有劣根性的。

    唐晰尘那时虽然住在兰园,但他只是隔一段时间回来一次,他很忙,不仅要忙学业,还经常要去唐海,西城的同龄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还未成年便接触家里生意的人。

    唐栀那时只是单纯的觉得见到他的时间太少了,每日坐在楼梯口翘首以盼,期待着他能尽早回来。

    他回来的时间通常都很晚,臂弯间还搭着西装外套,看到她跑过来抱住他,也只是皱眉她不应该等他这么晚,以及她光脚不穿拖鞋。

    那时兰园的阿姨还不是现在的这位,是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嗓音有些大,对唐栀有些蔑视。

    唐栀记得那天她做了很多她不喜欢的菜,她只浅浅尝了几口,视线一直盯着摆在唐晰尘面前的那道狮子头。

    “唐晰尘,我想吃你那个。”

    “哎呦小姐,那是专门给唐少爷做的,”阿姨看唐晰尘在,阴阳怪气的不太明显,“您这是吃惯了山珍海味?要不我去再给您做一道吧。”

    她说着要往厨房去,本来以为唐晰尘会拦住她,毕竟她以为少爷大约看不上这小丫头,可偏偏唐晰尘没有,甚至见她半天没有动作,还抬眸睨了她一眼。

    阿姨肩膀一缩,认命的进厨房做了道新菜。

    唐晰尘:“想吃?”

    唐栀点点头。

    “过来。”

    唐栀将椅子推到他旁边,看着那只修长的手将那道狮子头推到她面前。

    她无辜眨了眨眼:“你帮我分成一小块的好不好?”

    唐晰尘挑眉,抬手在她额头上不客气的敲了一下,“你倒是会使唤人,过几天不会又要我喂你了吧。”

    唐栀眼睛放亮,“可以吗?”

    唐晰尘没回答,用公筷把狮子头分开放到小瓷盘里,提醒她快吃饭。

    阿姨端菜出来时,便看到两人坐着的距离极近,她把菜放下,唐栀便拽拽唐晰尘的衣袖。

    而那位一向待人冷淡的唐少爷居然就夹菜夹到她碗里,看得阿姨目瞪口呆。

    后来这位阿姨就被辞,换成了如今一直照顾她的这一位,菜做得好吃,照顾也更周到妥帖。

    阿姨不会留在兰园,只是做好一日三餐,收拾好别墅,其他时间还是只有唐栀和唐晰尘。

    可很多时候就算她坐到很晚,也很少能真的等到唐晰尘。

    直到某次,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看到唐晰尘了,于是他给她打电话。

    “唐晰尘,外面下雨了,还打雷,我害怕。”

    “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他似乎在某场宴会,隐约能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唤他的名字,他一如既往,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让她尽快睡觉别等他,如果还害怕他让阿姨来陪她。

    “我不要阿姨,我就要你陪。”

    有够任性的要求。

    挂了电话,她坐在客厅,落地窗是一架巨大的电视机,屏幕里播放着狂风骤雨,世界被定格成观察纪录片,她在雷鸣与骤雨间等待着一个结果。

    她敏锐的听见门口的开门声,于是飞奔过去,在黑暗中准确的扑到那人怀里。

    唐晰尘几乎要被撞到墙上,好不容易稳住,又发现小丫头将自己抱得紧紧的,身体也在抖。

    “我怕雷声,你不要离开那么久。”

    她声音带着抽噎,但她其实并没有哭,只是装出来的样子,但似乎依然骗过了唐晰尘。

    他带她回到她的卧室,将她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拍着安慰她。

    她捉住他的手盖到自己的耳朵上,然后钻进他怀里,唐晰尘没阻止,任由她在自己怀里睡过去。

    那是西城连绵的雨季,大大小小的雨下了足足一个月,不论台风过境,亦或是雷电交加,唐晰尘每晚都会准时回兰园,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作业,然后就会装作惊恐的样子跑到书房。

    唐晰尘通常会在这时用笔电开会,第一次她闯入书房时,唐晰尘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同对面说让他们稍等。

    唐晰尘从未中途暂停过会议,网络那头一堆人以为是唐少爷有什么急事,一众人的等待中,他取了毯子将她裹紧,然后拉了把椅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一边抱住她,一边继续同对面开会。

    后来唐晰尘就习惯了,唐栀也会自己找小毯子披上,开门后自觉的在唐晰尘怀里找到最合适的位置,拉着他的手掌盖到自己耳朵上。

    从那之后,唐晰尘几乎每晚都会回兰园,如果不能回来也会提前报备,让她别等。而每一个即将下雨的夜,唐栀都会拨通唐晰尘地电话,同他说:

    “唐晰尘,今晚下雨,你要早点回来。”

    这是一个试探游戏。她仗着唐晰尘对自己肆无忌惮的包容逐步攻池略地,但她要的其实也很简单。

    她只想要一个唐晰尘。

    从很多年她被带进这个冰冷的囚笼里一直到现在,她只得到过些许的温暖。这在她堪称贫瘠的人生里过于难得,即便她清楚的知道,她今时今日被困在这里,与唐晰尘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将手铐解开,房间里依然只有雨声和雷声,她没有动作,没有开口,只是像刚才一样,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处。

    他已经自由,完全可以自行离开。

    坚实手臂将人从自己的肩膀处移开,他下了床,唐栀所感受到温热体温消失不见。

    冷冰冰的。

    不应该又玩这种试探游戏的。明明知道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要不还是将他锁起来吧。那只手铐不应该解的。

    唐晰尘快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折回来,扯过沙发上的毯子将唐栀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一把抱起来。

    唐栀坐在沙发上,从毯子里露出一个小小的头,看唐晰尘喂给她温热甜甜的牛奶,直到一整杯喝得干干净净的。

    唐晰尘睨他,“刚才被铐住的人是我,你委屈什么?”

    刚才不是还很神气的吗,一连串出乎他意料的小动作,把他搞得从未有过的狼狈,结果现在倒像是只被雨淋湿蔫哒哒的猫咪。

    唐栀轻轻摇头,半张脸缩在毯子里。唐晰尘叹气,拇指抹去她嘴角残留奶渍,将人带毯子打包带回刚才的房间。

    他简单冲洗一下,换了衣服,又亲自动手换了新床单,整个过程唐栀就像一个摆件,只在旁边看着,被唐晰尘抱着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

    外面的雨还在下,雷声也是,两人身上盖着宣软的被,唐栀觉得自己被温暖紧密的包裹着。

    唐晰尘隔着被轻拍她后背,她伸手去抱住他脖颈,他没拦着。

    “老实睡觉。”

    唐栀蹭着他的衬衫,一滴温热的水珠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划下。

    她缩了缩,不想让他看到。

    唐晰尘。

    无论她在心中多少次默念他的名字,心脏总会生出酸涩又甜腻的疼。

    她依然还是那个被困被围剿的小兽,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哪怕碰到很想要的东西,也要淌着血,踩着荆棘,举步维艰的伸手去抓。

    人是一种趋利避害的生物,可面对他,她总是会忘掉这条准则,无论如何都想离他近一点。

    即便她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完整的拥有他。

    ……

    唐晰尘比唐栀先一步醒来。

    外面雨声停了,雷声也不见,她缩在自己怀里睡得安详,唐晰尘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摸她柔顺乌黑的发丝。

    唐晰尘下楼时,司机和阿姨都等在客厅,司机简单的阐述了一下近几天唐栀的行程,而阿姨也按照记录表的数据和唐栀一日三餐的情况进行了报告。

    正常来说这些应该是每日定时发送到唐晰尘手机上的,只不过今天唐晰尘正好在,于是当面汇报。

    “唐栀昨天回兰园前都去了什么地方?”

    司机说了一个地址,唐晰尘立马知道那是哪儿。

    还没等他准备做什么,孟静怡拨来电话。

    “儿子。”

    孟静怡的声音低哑着,还带着哭腔。

    “你姥爷走了。”

    唐晰尘:“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你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儿就飞去澳城。”

    他靠着沙发,在晨光中突然问道:“妈,有关唐栀的事,我爸参与多少。”

    那头沉默,只有空气流动。

    “你们不会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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