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丽去店里找领班,郑重的道谢和道歉,仔细说了自己的情况。领班是个好人,直接答应了她的突然辞职,还发了一笔这个月的工资。

    “你去吧,我知道你不容易,你们去哪别告诉别人,安定了回个信就行。”领班只比平丽大十多岁,笑得很是慈祥。

    放在宿舍的东西又搬出来,春生来接她,两人回到家,小云在像模像样的收拾行李。

    时间到了六点,三人都没觉得饿,站在房间里听外边声音,没动静。

    “走我们去蒸菜馆吃个饭,吃完就走。”平丽有点紧张的说。

    王记浏阳蒸菜馆在千里香馄饨店斜对面,味道好,价格便宜,一家人没怎么吃过,平时都是自己开火。

    千里香馄饨店旁边是麻将馆,卞阿婆正在里边打牌。

    一家三口吃完这最后一餐,情绪有所缓解,对面馄饨的香味飘过来,春生和平丽牵着女儿走过,平丽犹豫:“要不你进去和妈打个招呼。”

    春生停住,女儿仰头看他,小心翼翼的摇了摇他的手。

    春生咬牙说:“我进去看一眼。”

    他松开女儿,女儿伸手抓了一下,马上抱紧妈妈,脑袋埋在平丽腰间,好像在逃避自己不想看到的画面。

    平丽温柔的摸摸她脑袋:“别怕,你抬头看,爸爸出来了。”

    小云抬起头,真就一会儿,爸爸已经在门口,奶奶的大嗓门从里边追出来:“反正你不听我的,你要翻天!我晚上回去收拾你……”

    牌友半真半假的劝:“哎哟都是孩子爸爸了,你还要收拾他,你不得了哦。”

    小云赶紧抓住爸爸的手,拖着爸爸妈妈闷头往前跑,跑了好远才回过头。她发现爸爸妈妈都在笑,脸上很放松,比过年发现奶奶不在家时更轻松。

    “我们快走吧。”小云脸上很严肃,“不要像电影里火车站被抓到。”

    平丽笑道:“我们坐高铁,没票进不去的。”晚上十点,他们会到达一个陌生的城市,她朋友会来接他们。

    春生也说:“奶奶要打牌,不会来抓我们。”

    小云没说话,回到家将用不上的东西打包了四处塞一点,平丽怕婆婆找不到他们人,把东西都祸害了。最后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夫妻俩都有点惘然。

    “走吧。”两人又对视一眼,笑起来。

    七点出头,没坐过高铁的夫妻俩带着女儿找到座位,到这一步,反而彻底放松下来。夫妻俩坐在一起,把女儿抱着,窗外风景飞逝而过。

    他们讨论起到了地方怎么找工作,要添置点什么,期盼着他们的未来,对新生活无限憧憬。

    晚上十点,卞阿婆回到家,想起春生没开店的事,先骂了一阵,儿子儿媳房间门紧闭,她也没在意,转而让平丽给她倒洗脚水。

    房门没开,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卞阿婆顿时火冒三丈。

    骂你不吱声就算了,叫你干点小事你也当作没听见?

    她冲进房里,进门愣了一下,没人就算了,怎么床铺都盖上了。平时放着东西的地方全光秃秃的,打开衣柜,衣服也不见了!

    卞阿婆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打电话给儿子,响了七八秒,那边接通了,但不说话。

    卞阿婆恼怒:“你们哪去了,还搬走了?你看你像不像话,我还没老你们就这样对我,家里有房子不住,搬出去我这脸往哪搁。你下午就搬家是吧,你老婆还不说实话,你们哪来的钱,是不是偷拿店里的?春生,你讨了这个媳妇……”

    那边说了句什么,卞阿婆没听清,她还在说自己的。

    卞阿婆讲了半分钟,一点回应没有,她才发现儿子居然挂了自己电话!

    立刻又打过去,卞阿婆不满,难受,好好的儿子怎么不听话了,都怪她不省心的儿媳和孙女!卞阿婆要儿子马上回来,离婚,必须离婚!

    春生在那边说:“妈,我出来打工了,店你找人看吧。”

    卞阿婆根本没听,她还在说自己的,强调自己多么不容易,儿媳找了个工作尾巴上天了,不能要了,让儿子听话,快听话。

    春生犹豫一下,又挂断了电话。

    卞阿婆这下发现了,她再次打过去,春生接了,重复一句:“妈,我出来打工了,店你找别人。”

    卞阿婆终于听清,脑袋里嗡嗡的响,嘴上说:“不行,你赶紧回来。”

    春生干巴的拒绝:“我准备在这边打工,过两年回来看你。”

    打工,过两年,卞阿婆骇然:“你过年也不回吗?”

    她又醒悟过来,重新燃起怒火:“我不准,你在哪打工,你给我回来,你叫你媳妇接电话,反了天了……”

    春生挂了电话,她就是这样,只听她想听的,反反复复车轱辘话,直到别人答应她。

    外边的人不理她,她也知道闭上嘴巴,家里儿子儿媳却没法躲,她精力旺盛,随随便便能为一件小事耗两三天。

    如果还在家里,春生是不敢挂电话的,否则她晚上回到家,必定会闯进房里,抓着他夫妻俩絮叨,直到他们承认错误,做出保证。

    这还是这几年春生夫妻基本不违背她意思的情况下。

    早几年她更来劲,一件小事翻来覆去念叨三四周,一言不合就翻脸。碗筷怎么摆,鞋子怎么放,饭要怎么做,菜要哪几家买,通通都得听她的。

    还听她干妹妹的要管教儿媳,其实她早把儿子儿媳折腾得无力反抗了。

    好在现在除了电话,她那些车轱辘话到不了这边。

    平丽怕这一晚上清净不了,教春生怎么把婆婆号码拉黑,明天有空再放出来,睡觉的时候拉黑。

    平丽说:“我手机干脆都拉黑了,你跟她说一声,也拉黑吧,不然你晚上别想睡了。”拉黑这招是她朋友微信教她的。

    卞阿婆很快又打过来,不停的重复让他快点回来,不然自己就去死,春生试着说两句,那边仍然是她控诉的声音。

    卞阿婆根本不听儿子说话,她只说她自己的。

    春生大声说:“妈!你别打了,我现在有事,明天再和你说!我打工不会回去的,你照顾好自己!”

    卞阿婆没理他,她在家里把门都打开,在那跑来跑去,发出很大动静让春生听。然后敲门,敲桌子,用晾衣杆打各种东西,表达她的不满。

    这在以往为了不被邻居嘀咕,春生很快就妥协。

    现在没用了,他们离得太远,春生和平丽已做好心理准备。

    春生把电话挂断,犹豫片刻,给他妈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接着把号码拉黑了。

    “微信是不是也可以拉黑?”虽然她妈不怎么用微信,只喜欢打电话。

    平丽也不确定:“……其实拉黑了,她也会拿别人的手机打过来。”

    平丽朋友来接他们了,对方给出建议,在这边另外办一张电话卡。

    平丽朋友戴着眼镜,脸圆圆的,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出租车把他们送去她空置的房子,六层楼的两居室,家具都很有年代感。

    朋友说:“之前也出租过,厨房冰箱燃气都有,就是没空调。”

    “不用不用,我们用风扇就好。”平丽连声感谢,两人说了一会话,朋友第二天还要早起,先回去了。

    朋友:“跟我别客气,高中要不是你,我可能都走不出老家。”

    小云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到处摸摸看看,春生正打水擦窗户,这还有个小小的阳台,打开了,外边是热闹的夜市。

    风吹过来,小云哇的一声,转头看她爸擦门,就说:“我也要抹布,我也来擦!”

    她在地板上蹦蹦跳跳,笑得眼睛弯弯,平丽很久没见她这么开心了。

    春生手机又响,平丽过去一看,大伯的来电,平丽说:“肯定是婆婆。”

    春生:“接吗?”

    “接吧,跟大伯说一下。”平丽接通电话,大伯说了没两句,卞阿婆的声音抢过来,平丽一边心烦,一边又想,反正他们已经出来了。

    春生擦了手,拿走手机挂断,给大伯发了一段语音,解释他们现在状况,没说在哪个城市。

    大伯听了回他一个好字,电话又响。

    这肯定不是大伯打的,果然,接通又是他妈的声音,异常悲愤的控诉。

    别人老说春生木讷,他觉得自己其实还好,就是他妈没法沟通,他每次被他妈追着拉扯,独处时一句话也不想说,太累了。

    不接了,不然她能一晚上一直打过来,重复不停的控诉,指责,训斥,然后让他赶紧回来。

    她是不是真的听不懂?即使他重复一百遍他不会回去。

    春生挂了电话,和平丽对视一眼,平丽噗嗤笑出来。

    春生也尴尬的笑:“出都出来了,不管了。”

    平丽说:“我们都发个那什么朋友圈,然后给大家打电话说一下。婆婆肯定会去骚扰他们,提前道声歉。”

    两人都笑,小云也跟着笑起来,打完电话,手机关机。一家三口齐心协力打扫了卫生,铺好床,去楼下买了凉席,洗干净晾好,估摸着很快就干了。

    又把添置的其他东西一一放好,平丽格外满意。

    阳台门开着,凉席干好了,把女儿哄睡,夫妻俩去阳台上说话。

    “幸好我们没离婚。”平丽攀着春生胳膊,两人靠在一起,“这里比家里好多了,家里每天待在房里坐牢一样。”

    久违的无拘无束的轻松时刻,不用担心婆婆突然闯进来,不用为未来担忧,不用考虑什么离不离的事。

    春生不由说:“幸好你去找了小神婆。”

    两人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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