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夹缝中求生
梁朝京城桁肃，百草巷济世堂医馆。
午休时分，姚笙竹、姚笙予姐妹坐在医馆后院的茶室里饮茶。茶室的圆桌靠窗，窗外与苏府的布置一样，也是花园，从内向外看去，景致很是美观。
时序深秋，窗外的树木有点稀稀落落，却有几丛墨菊在秋风中茁然生长。其饱满如伞，且花色如墨，恰与秋日的暗深色调相辅相成。
姚笙予从矮桌上的小碟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捏在手里却顿住了，道：“姐姐最近好辛苦，我跟在后面总感觉帮不上什么大忙。——哎，这个特别好吃，你也多吃点。”
姚笙竹看着妹妹这副天塌了下来还能开心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道：“小予，你也不必和我客套。”
姚笙予有点愧疚地笑了，用家乡话撒娇道，“晓得晓得，阿姊一直护着我。”
这时，姚笙竹突然想到言非在医馆的时候，她和小予一起坐在自己对面，两个人憨憨的模样几乎没差。
可说到底，小予从小就接触点锦阁的事，对江湖的事也有些经验，眼下还能被照顾着；言非那种毫无江湖经历的，却孤身在林朝夜阁的狼窝里，处境还是很让人担心的。
于是，她突然道：“不知道言非那边情况怎么样。”
姚笙予的一块糕刚刚吃完。闻言，拿糕的动作一顿，面露忧色：“是啊。我们之前也动用了水关的关系去查违规货物，尽力把人扣下来了。可夜阁那帮人老奸巨猾，钻规矩的空子，直接换新船，真是气死我了。
“更过分的是，吴佚后面还在唐湘芷叛变的时候，有意地翻旧账，暗戳戳提醒我们管好分内事，姐姐你说气不气人。我想一次就难受一次。”
姚笙竹端正坐着，沉思道：“大家族的私心多，锦阁内部不团结，而我们又是单打独斗。吴佚是什么精明的老狐狸，正是挑准了这个时机下手，你我能有甚么办法。好在这次有大苏和苏家的支持，否则我们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大苏是苏沂的代号，姚笙竹从小叫到大那种。
苏氏祖上未迁到桁肃时，也在漠南城立足多年，和言非旧族都是有名的大族。而漠南言氏前些年几乎面临灭族的灾难，唯有言非命大，得以幸存。苏氏出于道义，多少要帮上一把。
但苏氏与锦阁也渊源颇深。出于立场的问题，寻人和拦截的动静不好闹太大，只好暗戳戳借官府那边的人脉，以水关查货的方法暂时拦截夜阁的船。可夜阁人似乎早有预料，赶在驱逐期前把新船开来了。
两阁高层都知道对方的小动作，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吴佚后来暗中内涵锦阁，大有抓了把柄威胁的意思在。
锦阁在与夜阁的斗争中往往落于下风，并非说明锦阁不具备优秀的领导者。
先从锦阁这届高层的换届说起。且说锦阁的二把手锦云原名刘仲云，原家族泊州刘氏虽然是个文化大族，但是个梁朝上下出了名的中立派。
泊州刘氏与“世外高人”广陵赵氏完全不同。广陵赵氏故意与江湖划清界限，以免河边湿鞋之苦；而泊州刘氏是真正的哪里都不沾，哪里都不亲。
泊州刘氏最大的特色是出文人。那些名师大儒的，写诗填词的，书法作画的，多出自刘氏。且刘氏也出过上上下下十几二十位进士，但多领一些实权不大但名望、地位甚高的职位，譬如太子太师，光禄大夫，秘书监之类。
故而，在刘氏严格的家训的规训下，刘氏成员在民间的形象非常好。譬如积善行德的前任刘氏族长出殡时，便有国葬的规模，民众自发夹道相送。
或许这也是刘氏保持中立，但依然不受朝廷明争暗斗的激流影响，最终得以安然保全的众多原因之一。
再说回来锦阁二把手的事。
当时锦阁高层换届选举时，各大家族争抢副阁主之位，闹得乌烟瘴气。最后明眼人怕闹的多败俱伤，伤了和气，便建议各大家族坐下来好好聊聊。可各家族一个不让一个，吵了个一天一夜。
最终在切割并平衡了各方利益后，各家族达成了个妥协的结果——让刘氏后辈刘仲云领锦阁副阁主之位，其余各家族凭借各自的优势，在锦阁的各部门当负责人。
一众大家族并不在意刘仲云是否在锦阁的事情上尽心力，他们只希望有个名声良好且不管事的名誉领导，这样便沾不到他们各自的利益。
——上任后，刘仲云这人果然不负众望，对江湖事务是一概不接手，轻轻松松当上了挂牌领导和甩手掌柜。除了年末大会和需要代人表决态度的大会，他基本不出现在锦阁内。大部分时候，他借着刘氏的威望，到处给江湖和民间子弟办学讲课，桃李走遍天下。
这倒是难为了被众家族推上阁主之位的苏沂。
一方面，刘仲云基本不管事，大部分的任务就压在了苏沂身上，而锦阁内部关系复杂，事务更是繁杂，苏沂的压力很大。苏沂和后来假扮锦阁锦主的锦箫的姚笙竹都认为，如果锦阁有个像夜沁那样的二把手，很多事情会容易许多。
再一方面，大家族对苏沂的能力并不认可。大家族当时推选苏沂，是考虑到苏氏的地下钱庄很发达，涉及众多产业，和各家族都有着或深或浅的合作，也能起到平衡各方的作用。
但苏沂过于年轻，年少时在外混迹的也多，在江湖子弟中有着许多诨名绰号，并不是什么正经人。若他不是苏氏这代的独子，谁想把锦阁锦主的位置交给他。
可苏沂上任后，硬是憋着一口气，花了几年的时间使锦阁成员和背后的大家族族长对他的能力心悦诚服，把锦阁打理的井井有条。
若不是唐湘芷和楚光的叛变牵扯到锦阁与大家族的旧问题，锦阁的危机不会到来的这么早。但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南北对峙的局面不可能是永恒不变的，林朝朝廷暗中有统一的谋划，梁朝大家族的危机早晚会到来，与大家族牵扯颇深的锦阁也会随之面临重要的转型。
只是唐楚事件加了一把大火，使锦阁在林朝发力、政局变化前遇上瓶颈期，正面临舆论上的低地，处理起来便棘手许多。
故而，锦阁落于下风，固然有客观方面的原因，譬如吴佚能力很强，且善于抓住时机，快速发力、发狠力，导致锦阁名誉与实力双输，打了措手不及。
但主观方面，也有锦阁内部大家族的操控、缺乏能力优秀的副手的原因在，现在的领导者姚笙竹几乎是单枪匹马，不能全怪罪于她的能力。
苏沂管理过五六年锦阁的事务，对这情况更是了解，再加上他一贯爱护自己喜欢的妹子，在关键时候来搭把手帮忙，自然是再妥当不过的事情。不过也正如他之前分析的那样，锦阁早晚要面临重大的转型。
姚笙予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姐姐的意思，赞叹道：“幸好有姐夫和苏氏出面谈事情，大家族多多少少还收敛了一些。只是这下子，虽然暂时团结了锦阁的力量，但我们与大家族的联系也更深了。照姐姐上次说的，若是日后形势有变，会不会牵扯到苏家？”
姚笙竹瞪了一眼妹妹，“甚么姐夫，小予你人也不小了，别乱说。”
姚笙予又拿起一块糕点，笑嘻嘻道：“早晚的事。”
姚笙竹有点不自然地岔开话题，道，“我和大苏决定卧薪尝胆，不仅是为了锦阁，更是为了我们的家族。泊州刘氏等是特例，模仿也无用；对普通的家族来说，利益面前总要选边站，不然牺牲的便是我们。北方有什么动作还不好说，适逢乱世，天下大势变得太快，先取这段时间内的上策，与大家族同流罢。”
姚笙予似懂非懂，问道：“这么深奥。那桁肃唐氏是怎么回事？他们也号称是中立派。”
姚笙竹这时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话里话外带着点讽刺，“唐氏么，表面功夫一流。你且等着看看，他们背后的作为不会少，和广陵赵氏是一路货色。只不过一个在江湖，一个在朝廷；一个家族根基深，一个根基浅罢了。
“乱世里，谁不是夹缝求生。只不过唐楚事件结束，接下来形势会逐渐发生大变化。我与娴雅都有预感，变天的日子近了。”
-未完待续-
午休时分，姚笙竹、姚笙予姐妹坐在医馆后院的茶室里饮茶。茶室的圆桌靠窗，窗外与苏府的布置一样，也是花园，从内向外看去，景致很是美观。
时序深秋，窗外的树木有点稀稀落落，却有几丛墨菊在秋风中茁然生长。其饱满如伞，且花色如墨，恰与秋日的暗深色调相辅相成。
姚笙予从矮桌上的小碟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捏在手里却顿住了，道：“姐姐最近好辛苦，我跟在后面总感觉帮不上什么大忙。——哎，这个特别好吃，你也多吃点。”
姚笙竹看着妹妹这副天塌了下来还能开心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道：“小予，你也不必和我客套。”
姚笙予有点愧疚地笑了，用家乡话撒娇道，“晓得晓得，阿姊一直护着我。”
这时，姚笙竹突然想到言非在医馆的时候，她和小予一起坐在自己对面，两个人憨憨的模样几乎没差。
可说到底，小予从小就接触点锦阁的事，对江湖的事也有些经验，眼下还能被照顾着；言非那种毫无江湖经历的，却孤身在林朝夜阁的狼窝里，处境还是很让人担心的。
于是，她突然道：“不知道言非那边情况怎么样。”
姚笙予的一块糕刚刚吃完。闻言，拿糕的动作一顿，面露忧色：“是啊。我们之前也动用了水关的关系去查违规货物，尽力把人扣下来了。可夜阁那帮人老奸巨猾，钻规矩的空子，直接换新船，真是气死我了。
“更过分的是，吴佚后面还在唐湘芷叛变的时候，有意地翻旧账，暗戳戳提醒我们管好分内事，姐姐你说气不气人。我想一次就难受一次。”
姚笙竹端正坐着，沉思道：“大家族的私心多，锦阁内部不团结，而我们又是单打独斗。吴佚是什么精明的老狐狸，正是挑准了这个时机下手，你我能有甚么办法。好在这次有大苏和苏家的支持，否则我们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大苏是苏沂的代号，姚笙竹从小叫到大那种。
苏氏祖上未迁到桁肃时，也在漠南城立足多年，和言非旧族都是有名的大族。而漠南言氏前些年几乎面临灭族的灾难，唯有言非命大，得以幸存。苏氏出于道义，多少要帮上一把。
但苏氏与锦阁也渊源颇深。出于立场的问题，寻人和拦截的动静不好闹太大，只好暗戳戳借官府那边的人脉，以水关查货的方法暂时拦截夜阁的船。可夜阁人似乎早有预料，赶在驱逐期前把新船开来了。
两阁高层都知道对方的小动作，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吴佚后来暗中内涵锦阁，大有抓了把柄威胁的意思在。
锦阁在与夜阁的斗争中往往落于下风，并非说明锦阁不具备优秀的领导者。
先从锦阁这届高层的换届说起。且说锦阁的二把手锦云原名刘仲云，原家族泊州刘氏虽然是个文化大族，但是个梁朝上下出了名的中立派。
泊州刘氏与“世外高人”广陵赵氏完全不同。广陵赵氏故意与江湖划清界限，以免河边湿鞋之苦；而泊州刘氏是真正的哪里都不沾，哪里都不亲。
泊州刘氏最大的特色是出文人。那些名师大儒的，写诗填词的，书法作画的，多出自刘氏。且刘氏也出过上上下下十几二十位进士，但多领一些实权不大但名望、地位甚高的职位，譬如太子太师，光禄大夫，秘书监之类。
故而，在刘氏严格的家训的规训下，刘氏成员在民间的形象非常好。譬如积善行德的前任刘氏族长出殡时，便有国葬的规模，民众自发夹道相送。
或许这也是刘氏保持中立，但依然不受朝廷明争暗斗的激流影响，最终得以安然保全的众多原因之一。
再说回来锦阁二把手的事。
当时锦阁高层换届选举时，各大家族争抢副阁主之位，闹得乌烟瘴气。最后明眼人怕闹的多败俱伤，伤了和气，便建议各大家族坐下来好好聊聊。可各家族一个不让一个，吵了个一天一夜。
最终在切割并平衡了各方利益后，各家族达成了个妥协的结果——让刘氏后辈刘仲云领锦阁副阁主之位，其余各家族凭借各自的优势，在锦阁的各部门当负责人。
一众大家族并不在意刘仲云是否在锦阁的事情上尽心力，他们只希望有个名声良好且不管事的名誉领导，这样便沾不到他们各自的利益。
——上任后，刘仲云这人果然不负众望，对江湖事务是一概不接手，轻轻松松当上了挂牌领导和甩手掌柜。除了年末大会和需要代人表决态度的大会，他基本不出现在锦阁内。大部分时候，他借着刘氏的威望，到处给江湖和民间子弟办学讲课，桃李走遍天下。
这倒是难为了被众家族推上阁主之位的苏沂。
一方面，刘仲云基本不管事，大部分的任务就压在了苏沂身上，而锦阁内部关系复杂，事务更是繁杂，苏沂的压力很大。苏沂和后来假扮锦阁锦主的锦箫的姚笙竹都认为，如果锦阁有个像夜沁那样的二把手，很多事情会容易许多。
再一方面，大家族对苏沂的能力并不认可。大家族当时推选苏沂，是考虑到苏氏的地下钱庄很发达，涉及众多产业，和各家族都有着或深或浅的合作，也能起到平衡各方的作用。
但苏沂过于年轻，年少时在外混迹的也多，在江湖子弟中有着许多诨名绰号，并不是什么正经人。若他不是苏氏这代的独子，谁想把锦阁锦主的位置交给他。
可苏沂上任后，硬是憋着一口气，花了几年的时间使锦阁成员和背后的大家族族长对他的能力心悦诚服，把锦阁打理的井井有条。
若不是唐湘芷和楚光的叛变牵扯到锦阁与大家族的旧问题，锦阁的危机不会到来的这么早。但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南北对峙的局面不可能是永恒不变的，林朝朝廷暗中有统一的谋划，梁朝大家族的危机早晚会到来，与大家族牵扯颇深的锦阁也会随之面临重要的转型。
只是唐楚事件加了一把大火，使锦阁在林朝发力、政局变化前遇上瓶颈期，正面临舆论上的低地，处理起来便棘手许多。
故而，锦阁落于下风，固然有客观方面的原因，譬如吴佚能力很强，且善于抓住时机，快速发力、发狠力，导致锦阁名誉与实力双输，打了措手不及。
但主观方面，也有锦阁内部大家族的操控、缺乏能力优秀的副手的原因在，现在的领导者姚笙竹几乎是单枪匹马，不能全怪罪于她的能力。
苏沂管理过五六年锦阁的事务，对这情况更是了解，再加上他一贯爱护自己喜欢的妹子，在关键时候来搭把手帮忙，自然是再妥当不过的事情。不过也正如他之前分析的那样，锦阁早晚要面临重大的转型。
姚笙予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姐姐的意思，赞叹道：“幸好有姐夫和苏氏出面谈事情，大家族多多少少还收敛了一些。只是这下子，虽然暂时团结了锦阁的力量，但我们与大家族的联系也更深了。照姐姐上次说的，若是日后形势有变，会不会牵扯到苏家？”
姚笙竹瞪了一眼妹妹，“甚么姐夫，小予你人也不小了，别乱说。”
姚笙予又拿起一块糕点，笑嘻嘻道：“早晚的事。”
姚笙竹有点不自然地岔开话题，道，“我和大苏决定卧薪尝胆，不仅是为了锦阁，更是为了我们的家族。泊州刘氏等是特例，模仿也无用；对普通的家族来说，利益面前总要选边站，不然牺牲的便是我们。北方有什么动作还不好说，适逢乱世，天下大势变得太快，先取这段时间内的上策，与大家族同流罢。”
姚笙予似懂非懂，问道：“这么深奥。那桁肃唐氏是怎么回事？他们也号称是中立派。”
姚笙竹这时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话里话外带着点讽刺，“唐氏么，表面功夫一流。你且等着看看，他们背后的作为不会少，和广陵赵氏是一路货色。只不过一个在江湖，一个在朝廷；一个家族根基深，一个根基浅罢了。
“乱世里，谁不是夹缝求生。只不过唐楚事件结束，接下来形势会逐渐发生大变化。我与娴雅都有预感，变天的日子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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