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兰叶春葳蕤
我与君兰并肩而行。而我们身后几步开外处，冷叶与春晓小声交谈着适合兰草生长的泥土，我微微一侧首，发现那一铁桶泥土竟然被冷叶提在手里。
我心里暗道奇妙：没曾想这冷叶一贯绷着个冷脸，在春晓面前竟这么好说话，可见两人友谊属实不浅。
正在感叹着，身侧的君兰对我道：“听说小言你在练桩，我听着倍感亲切，在之前可是武林中人么？”君兰说这话时眼里带着笑，似乎勾起了她美好的记忆。
君兰笑起来时颊侧有两个似有若无的梨涡，因为颧骨高且颊侧单薄的缘故，略微显得笑不入心，完美得有些模式化。不过她乌黑的眼眸里却是笑意满盈，使她的笑容生动真实起来。
我愣一愣，答道：“不算是。以前有些基础，但水平有限，只能用作强身健体了。”
君兰“哦”了一声，而后道：“我先前在梁朝东南的松山派练过十年，如果你想学些简单招式，我也可勉力指导一二。”
我闻言，亦感到惊喜：“多谢君兰前辈。”
君兰又笑，手伸过来掐我的胳膊，“不必叫我前辈，直接称呼名姓就好。”
她下手不重，我也就浅浅避开，笑着应了声“是”。这位先前在江湖上行走的美人，是一点也不与人生分，性格让人甚是喜欢。
此时，君兰却又凑近我，轻声道：“我这样可是太热情了？”
我摇摇头。
“小言你可知道，寒楼里的女员大部分都是士农工商出身，真正在江湖上混过的极少，武艺差强人意的更是少之又少。我有意与人谈起武学，又怕讲不明白，徒增烦恼。还望我今日这般大喇喇的，未冒犯到你。”
我忙否认，“这是哪里的话。前……您客气了。”我似乎望见了君兰碧波温柔的眼底难掩的怀念与落寞，如斯如许，就像江南淋淋漓漓的一场暮春的雨，溶化了枝梢上的绿意，亦浸湿了心底的某处。
——我此时也不免想到自由人时的种种，不知不觉间便产生了些许共情的念头来。
君兰见我这么说，眼底雾蒙蒙的阴霾微微散去，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咱们快些回去，小叶在后面拎着土呢。”
绕出花园，沿着来时的回廊向厢房区走去，随君兰左拐去了里边的较一座院落。
刚一走近，我便发现这座院落门口摆着几盆芍药花，花瓣紫红，边上镶着细细的白边，花型妩媚明艳，煞是好看。看着这盆花，我想到了许久未见的总管成雪仪。她似乎是我见到的所有女子中最肖像芍药的，如胭脂点玉，金玉交辉，然明朗下却有刺目的暗芒，不免让人心生畏怯。
我抬头，见君兰的院落上用石牌子工工整整地写着“慕蘭苑”，门头也挂着两盏纸糊的花灯笼，比起我那间光秃秃的无名小院，极有人居于此的温暖。
随君兰走进门槛内，迎面便是一间摆满了花草的院子，有高有低、错落有致，摆的整整齐齐的，抬眼望去蓊郁可爱，颇有情致。
仔细一瞧，每一颗植株都有独特的姿态与形容，我猜想院落的主人应是花了十足的心思，对这些花儿草儿做了极其细致的呵护。思及此，心底对君兰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只不过这院落里养的更多是枝叶饱满柔软的绿植，与前世桌上养的“多肉”是类似的种类，圆润如玉，色泽鲜亮，宛如娃娃的藕一般饱满的手臂。或许这是漠南地区或寒楼内特有的品种，毕竟大部分品类我也叫不上名字来。
除去这些“寒楼多肉”，最多的盆栽便是兰草。这些兰草均长着修长鲜绿的茎叶，叶尖微微昂起，颇有纤细柔韧之美；叶间则缀着几点零星的或白或黄或花瓣边缘带粉的小花。有的抻着多姿多样的花瓣，舒展如将醒未醒的、伸着懒腰的慵懒女子，情态伊人；有的则含苞欲放，将小小的花匿在叶间，只待近观赏玩。
我出自内心地赞了几句。
君兰闻言颇为自得地一笑，说道：“那便择一盆长势喜人的。我叫春晓换了土，你好带回去养。”
我微微愣了愣，而后道谢并收下了。
我辨不出好歹，在君兰的帮助下择了一盆有眼缘的。而后春晓与冷叶便忙着换土去了。
我与君兰坐在临窗的茶座上。
君兰先是与我闲聊养花的话题，养护兰草的事宜。我心想她真是专业，不比专业的园林里的园丁要差，内心颇为佩服。
君兰坦诚道：“我故里在梁朝西津乡里，家父以打渔和种植花草为生。从小耳濡目染，也略懂些门道。来到寒楼后又没什么事做，便研究起西南的花花草草来，这两年间也有了收获。”
我暗想，这恰与夜主给我的资料里写的不谋而合，点了点头。
君兰见我有些兴趣，兴致勃勃地道：“你可知这些兰草是从哪里来的？”
我摇了摇头。本来想顺着她话头问了问，却害怕她追问起漠南的事，还是没问。
君兰的神色有些神秘：“是托蓝玉大人替我买的兰草种子。”见我大为不解，她继续道，“忘了你是寒楼的新人。蓝玉是成总管边上那位圆脸女子，可有印象？
“成总管在画阁内有个不小的职位，并不常驻于寒楼内。她身边的木柳、蓝玉也随她一起。三人仅在每月朔日、望日等日来寒楼内例行召开会议。
“寒楼内的女员们会拿月俸。但寒楼与外面隔绝，这月俸听上去是不是一无用处？非也。寒楼的货币可以兑换为外面的元宝银子，由钱务紫雨记录在账目上，并交给木柳审核。
“换来的钱会以盖章支票的形式发放。拿着支票到蓝玉处登记，便可以购买外面的物品进来。我的兰草种子、话本子之类，都是以这样的途径，在蓝玉处购买的。”
我听完，不仔细想觉得挺合理。可细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货币是流通的，有出才有进，那货币是怎么进入寒楼的呢？
君兰见我怔愣在当地，笑道：“是不是觉得怪？既不希望我们这些人对外面的世界仍抱有念想，又没有彻底切断我们与外边的联系。”
我点点头。
“给我们一些念想，我们在寒楼也积极一些。不然大家都像阿璇、若青和小昭她们，干脆什么都不做了。”
我想到樊亦璇那天的妙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来君兰又和我谈起樊亦璇和楚若青先前的神奇经历。君兰绘声绘色道：“去年春天那次，我和阿璇分到一组去后山耕地。阿璇往肩上扛着个耙子，威风凛凛地瞪我：‘你不想做农事就去边上的树上靠着，我一人可解决全部的。’
“我心里不服气，就悄悄逗她：‘你来过我院里，也见到过那些花花草草吧？’
“阿璇眉毛就飞起来：‘反正总不是你种的。’
“我就跟报菜名一样，从头到尾把那些花的习性和养护方法都将给她。阿璇的眉头皱了半晌，然后把耙子往地里一立，单膝跪地地对我说；‘君兰，我是真的感动。以后你便是我阿璇的挚友。’那时我才弄明白，阿璇对农事是真爱好，恨不得天天在地里种菜收瓜。”
君兰说的眉飞色舞，我也跟着笑起来。像是樊亦璇能说出来的话。“樊亦璇长什么样子？她好有意思，我想见见。”
君兰笑的更开怀，“那你见了真人肯定会惊讶。”
我大为不解，可君兰似乎不想揭开谜底，只是笑吟吟地不说。
君兰索性岔开了话题，又谈及了樊亦璇的过去。
樊亦璇先前在林朝西北的凌峰山里学过武。因为老爱偷看打打杀杀的小话本，荒废了许多练习，再加上同院的小师妹对她怨念，屡屡告状，樊亦璇总被凌峰派的白宗师老头子罚到后园子菜地里做劳动。
“阿璇本来对农事没兴趣，还是不依不饶地在地里看话本子。可白宗师要亲自检查那些瓜啊菜啊的长势，她也便偷不了懒，就真的下地去忙活了。到后面，也渐渐产生了兴趣。据她说，经她手的瓜地里栽的瓜，都比别的要脆要甜。”
正当我与君兰聊到兴头上时，门边传来一声脆亮的女声：“君兰。”
我扭头一看，见到来人是谁，心底一下子紧张起来。
-未完待续-
我心里暗道奇妙：没曾想这冷叶一贯绷着个冷脸，在春晓面前竟这么好说话，可见两人友谊属实不浅。
正在感叹着，身侧的君兰对我道：“听说小言你在练桩，我听着倍感亲切，在之前可是武林中人么？”君兰说这话时眼里带着笑，似乎勾起了她美好的记忆。
君兰笑起来时颊侧有两个似有若无的梨涡，因为颧骨高且颊侧单薄的缘故，略微显得笑不入心，完美得有些模式化。不过她乌黑的眼眸里却是笑意满盈，使她的笑容生动真实起来。
我愣一愣，答道：“不算是。以前有些基础，但水平有限，只能用作强身健体了。”
君兰“哦”了一声，而后道：“我先前在梁朝东南的松山派练过十年，如果你想学些简单招式，我也可勉力指导一二。”
我闻言，亦感到惊喜：“多谢君兰前辈。”
君兰又笑，手伸过来掐我的胳膊，“不必叫我前辈，直接称呼名姓就好。”
她下手不重，我也就浅浅避开，笑着应了声“是”。这位先前在江湖上行走的美人，是一点也不与人生分，性格让人甚是喜欢。
此时，君兰却又凑近我，轻声道：“我这样可是太热情了？”
我摇摇头。
“小言你可知道，寒楼里的女员大部分都是士农工商出身，真正在江湖上混过的极少，武艺差强人意的更是少之又少。我有意与人谈起武学，又怕讲不明白，徒增烦恼。还望我今日这般大喇喇的，未冒犯到你。”
我忙否认，“这是哪里的话。前……您客气了。”我似乎望见了君兰碧波温柔的眼底难掩的怀念与落寞，如斯如许，就像江南淋淋漓漓的一场暮春的雨，溶化了枝梢上的绿意，亦浸湿了心底的某处。
——我此时也不免想到自由人时的种种，不知不觉间便产生了些许共情的念头来。
君兰见我这么说，眼底雾蒙蒙的阴霾微微散去，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咱们快些回去，小叶在后面拎着土呢。”
绕出花园，沿着来时的回廊向厢房区走去，随君兰左拐去了里边的较一座院落。
刚一走近，我便发现这座院落门口摆着几盆芍药花，花瓣紫红，边上镶着细细的白边，花型妩媚明艳，煞是好看。看着这盆花，我想到了许久未见的总管成雪仪。她似乎是我见到的所有女子中最肖像芍药的，如胭脂点玉，金玉交辉，然明朗下却有刺目的暗芒，不免让人心生畏怯。
我抬头，见君兰的院落上用石牌子工工整整地写着“慕蘭苑”，门头也挂着两盏纸糊的花灯笼，比起我那间光秃秃的无名小院，极有人居于此的温暖。
随君兰走进门槛内，迎面便是一间摆满了花草的院子，有高有低、错落有致，摆的整整齐齐的，抬眼望去蓊郁可爱，颇有情致。
仔细一瞧，每一颗植株都有独特的姿态与形容，我猜想院落的主人应是花了十足的心思，对这些花儿草儿做了极其细致的呵护。思及此，心底对君兰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只不过这院落里养的更多是枝叶饱满柔软的绿植，与前世桌上养的“多肉”是类似的种类，圆润如玉，色泽鲜亮，宛如娃娃的藕一般饱满的手臂。或许这是漠南地区或寒楼内特有的品种，毕竟大部分品类我也叫不上名字来。
除去这些“寒楼多肉”，最多的盆栽便是兰草。这些兰草均长着修长鲜绿的茎叶，叶尖微微昂起，颇有纤细柔韧之美；叶间则缀着几点零星的或白或黄或花瓣边缘带粉的小花。有的抻着多姿多样的花瓣，舒展如将醒未醒的、伸着懒腰的慵懒女子，情态伊人；有的则含苞欲放，将小小的花匿在叶间，只待近观赏玩。
我出自内心地赞了几句。
君兰闻言颇为自得地一笑，说道：“那便择一盆长势喜人的。我叫春晓换了土，你好带回去养。”
我微微愣了愣，而后道谢并收下了。
我辨不出好歹，在君兰的帮助下择了一盆有眼缘的。而后春晓与冷叶便忙着换土去了。
我与君兰坐在临窗的茶座上。
君兰先是与我闲聊养花的话题，养护兰草的事宜。我心想她真是专业，不比专业的园林里的园丁要差，内心颇为佩服。
君兰坦诚道：“我故里在梁朝西津乡里，家父以打渔和种植花草为生。从小耳濡目染，也略懂些门道。来到寒楼后又没什么事做，便研究起西南的花花草草来，这两年间也有了收获。”
我暗想，这恰与夜主给我的资料里写的不谋而合，点了点头。
君兰见我有些兴趣，兴致勃勃地道：“你可知这些兰草是从哪里来的？”
我摇了摇头。本来想顺着她话头问了问，却害怕她追问起漠南的事，还是没问。
君兰的神色有些神秘：“是托蓝玉大人替我买的兰草种子。”见我大为不解，她继续道，“忘了你是寒楼的新人。蓝玉是成总管边上那位圆脸女子，可有印象？
“成总管在画阁内有个不小的职位，并不常驻于寒楼内。她身边的木柳、蓝玉也随她一起。三人仅在每月朔日、望日等日来寒楼内例行召开会议。
“寒楼内的女员们会拿月俸。但寒楼与外面隔绝，这月俸听上去是不是一无用处？非也。寒楼的货币可以兑换为外面的元宝银子，由钱务紫雨记录在账目上，并交给木柳审核。
“换来的钱会以盖章支票的形式发放。拿着支票到蓝玉处登记，便可以购买外面的物品进来。我的兰草种子、话本子之类，都是以这样的途径，在蓝玉处购买的。”
我听完，不仔细想觉得挺合理。可细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货币是流通的，有出才有进，那货币是怎么进入寒楼的呢？
君兰见我怔愣在当地，笑道：“是不是觉得怪？既不希望我们这些人对外面的世界仍抱有念想，又没有彻底切断我们与外边的联系。”
我点点头。
“给我们一些念想，我们在寒楼也积极一些。不然大家都像阿璇、若青和小昭她们，干脆什么都不做了。”
我想到樊亦璇那天的妙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来君兰又和我谈起樊亦璇和楚若青先前的神奇经历。君兰绘声绘色道：“去年春天那次，我和阿璇分到一组去后山耕地。阿璇往肩上扛着个耙子，威风凛凛地瞪我：‘你不想做农事就去边上的树上靠着，我一人可解决全部的。’
“我心里不服气，就悄悄逗她：‘你来过我院里，也见到过那些花花草草吧？’
“阿璇眉毛就飞起来：‘反正总不是你种的。’
“我就跟报菜名一样，从头到尾把那些花的习性和养护方法都将给她。阿璇的眉头皱了半晌，然后把耙子往地里一立，单膝跪地地对我说；‘君兰，我是真的感动。以后你便是我阿璇的挚友。’那时我才弄明白，阿璇对农事是真爱好，恨不得天天在地里种菜收瓜。”
君兰说的眉飞色舞，我也跟着笑起来。像是樊亦璇能说出来的话。“樊亦璇长什么样子？她好有意思，我想见见。”
君兰笑的更开怀，“那你见了真人肯定会惊讶。”
我大为不解，可君兰似乎不想揭开谜底，只是笑吟吟地不说。
君兰索性岔开了话题，又谈及了樊亦璇的过去。
樊亦璇先前在林朝西北的凌峰山里学过武。因为老爱偷看打打杀杀的小话本，荒废了许多练习，再加上同院的小师妹对她怨念，屡屡告状，樊亦璇总被凌峰派的白宗师老头子罚到后园子菜地里做劳动。
“阿璇本来对农事没兴趣，还是不依不饶地在地里看话本子。可白宗师要亲自检查那些瓜啊菜啊的长势，她也便偷不了懒，就真的下地去忙活了。到后面，也渐渐产生了兴趣。据她说，经她手的瓜地里栽的瓜，都比别的要脆要甜。”
正当我与君兰聊到兴头上时，门边传来一声脆亮的女声：“君兰。”
我扭头一看，见到来人是谁，心底一下子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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