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首巨螭其中的一条绿首朝着这边飞来,魔尊轻点脚步,引走了它。

    我看着他离开,拍着脑瓜突然记起一事:忘记提醒他留心天璇将军了!

    事与愿违,当我看着天璇将军在那自言自语的时候,我意识到系统应当选中他了,而且鬼藤在他手上。

    天空划过熟悉的破空之声。

    是之前天璇将军命将士请来的神界援兵赶到了。

    我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拍拍胸口。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比之前逮捕鹿神时来的神兵更多。

    且多上数倍不止,漫天的神兵神将。

    只见天璇将军手执天诛令:

    “神兵接令!”

    “在!”

    “天诛有令,魔尊熄玦扰乱六界魔气,致使星辰之墟碎裂,毁我神界万灵之源神树荫,其罪当诛,杀!”

    魔尊正挥手捅穿巨兽,溅了满身的血红。

    不甚耐烦地对着指尖的鲜血皱了皱眉。

    似乎只有这红色的血能让他有点兴致,闻言也只嗤笑:

    “蚍蜉撼树,尔等小卒尽管来试。”

    我从未如现在这一刻这么憎恨自己的弱小。

    才发现竟然走不出天枢剑画出的结界,尝试和天枢剑剑灵沟通,可它根本不理我。

    踢它,痛的还是我的脚。

    终归是我想错了——

    若非是草木之躯修行,使不得鬼藤。

    系统可以选中天璇将军,而鬼藤却不一定非要他出手才能用。

    神树荫的主神榕茗昏迷不醒,可是十二花神却来齐了。

    不光如此,草木仙神数以百计,简直堪比草木大会。

    他们哪怕用一只手也比我一个小小树灵有能耐得多。

    我深吸一口冷气。

    鬼藤中的幻术怕已是藏不住了。

    桃花神女堪堪落于我面前,花面如旧:“朱砂,经年未见,却不曾想再见竟是这无主之地。”

    我朝她抬手作揖:“花舞姐姐。”

    她带着几分凄凉,哀愁铺满了整张脸:“从前,你在神树荫那千年,榕茗待你如何?你可还记得?”

    “我自然记得。”我淡淡道。

    记忆悠远,那确是最宝贵而美好的物什。

    我化形那日,懵懵懂懂不知衣裳该如何穿着。

    是榕茗神君替我穿好。

    “朱砂?”他看我连走路都不大对,笑着扶我:“小朱砂,慢点走。”

    西王母过寿之时,榕茗神君甚至不忘悄悄带回几个宴席上的蟠桃分给我吃,笑呵呵的:

    “小朱砂,此乃六千年蟠桃,比你年龄都还大上好几轮哟,以你现在的修为尚且不可多食,我切一些给你尝尝味,可助你修行……”

    “哇,这桃子好香啊神君!”

    “是吧,慢点吃……”

    “榕茗神君待我如父兄。”我对桃花神女说道。

    “那月吟待你如何?”

    神女喉头哽咽,眼眶浸泪:

    “月吟将你视作最为重要之人,你如今所为可对得起他?”

    月吟……

    我闭了闭眼,记忆中那子夜蓝的清寂双瞳……

    无法忘却。

    月吟,是个奇怪的神君。

    见我第二面便要求娶。

    因着原本给榕茗神君跑腿的人参仙女下凡历劫,那日,榕茗神君喊我拿些新结出的仙果送去给月吟神君。

    那是我第一次进星辰之墟。

    这地方一点也不似神界模样,城镇楼阁全是石块随意堆砌,空空旷旷,路上杂草灌木丛生。

    空无一人。

    配着满月,更显死寂,无任何生灵痕迹。

    我想,下次若是还送东西也应该白日再来。

    “那个……月吟神君在家吗?”

    我对着空荡的石阶喊着。

    下意识以为他会住在最高大的那座殿宇上面,不料,他却是站立在路边的参天大树之上。

    “朱砂?”他说。

    向那处望去,绀蓝色衣袂飘飘,像从树上长出的玉仙人。

    提了提手上的仙果,我笑道:

    “月吟神君,榕茗神君让我带了些仙果给你。”

    他飞身下来,蓝若深渊的眼眨了眨:

    “朱砂,我记得五百年前去神树荫饮酒,那时你还未曾化形。”

    唇边笑意清浅:“果真很美。”

    月色悠然,好似为他披上一层朦胧细纱,我既看得到他却像看不清他。

    忽而觉得,月下神祇不过如是了。

    我自然听懂他直白的夸赞,脸上一热:

    “我……确实刚化形还不过四百年,谢谢神君谬赞。”

    “这里只有我,无需在意什么礼节,你唤我月吟就可。”

    如此甚好,我喜欢直白。

    “月吟,”听他说话,我轻松了好多:“你也很好看。”

    他怔了怔。

    随后抓着我手中的果篮带着我飞到最高的殿宇屋顶。

    “这里风景好,适合吃果子。”

    他似乎心情不错,随手一点,小小茶几立于边上。

    原来远处有五色的山景,起伏绵延,月光之下映出自身的微光,亦是美景。

    我自是欣然坐下,倒了一杯茶给他,一杯自己拿着:“如此山景,真是别致。”

    他接过却未饮,兴致盎然地看着我:

    “对吧?”

    “嗯。”我点点头:

    “我还从未在月光下欣赏过山。真真别有风味。”

    清风拂面,古老而高大的殿宇却只是我的椅子。

    目之所及是一幅独属于我的画。

    “月吟,若下次再来找你,可以带我在星辰之墟四处看看吗?”我问他。

    他笑意愈盛:

    “自然可以。”

    茶几上华光掠影,变出五个琉璃瓶,只有拇指大小,里面盛满了五色沙砾,月光之下发出荧荧微光。

    “远处山上带来的。”他说。

    “太美了吧。”我拿起一瓶蓝色沙砾。

    想起月吟的双眼,我放在他的瞳边对比:“嗯……不过还是你更好看。”

    “可喜欢?”

    “嗯,喜欢。”我答得干脆。

    “送给你。”他眼底蓝海倒转,璀璨夺目。

    我呆愣在那:“这……”

    “有何不可,”月吟笑得很是开心:

    “我与你一见如故。此不过一瓶小沙砾。”

    “啊?”

    我没想过他原来如此至纯至性。

    闻言,他无奈苦笑一声:“看来,只有我一个人如此想。”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其实不止你一个人……”

    月吟敛去笑意,似乎是思索着什么。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清冷又认真:“朱砂,虽很是突然,亦怕是冒犯你,”

    “但我却更怕此生仅此一次机会问你。”

    我仿佛预感到他要说出口的话多么震惊,唇齿竟抖了抖:

    “问我什、什么?”

    “你可愿意嫁我?”

    我清楚地听见了。

    疯了吧。我想。

    “月吟,这事,我回去想一想再回你。”

    我看着手中的蓝色沙砾:“这个我就收下了。”

    “好。”

    *

    过了两个月,人参仙子历劫归来,我想着她定是在人界遇上许多好玩的事物便去寻她说话。

    聊了多时,她咬了口仙果忽而问我:

    “朱砂,听说你去了星辰之墟送仙果?”

    “是,那日你不在。”

    她怼了怼我的胳膊:“那月吟神君确实冷漠得不行吧?哎,要我说,众生歌颂于他真是不无道理,星辰之墟那地界,不是一般神仙能待得住的……”

    “冷漠?”我讶异:

    “他不冷漠。还请我喝了茶。”

    虽说数百年前于神树荫的第一眼看着像是冷了些,但认识之后却发现他并不是如此。

    人参仙子听得双眼瞪大:“喝茶?”

    接着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运道啊?这两千多年,我去递东西给他时可从未见他要请我喝茶,连多说两句话都不曾,只那么一句:放那吧。我便也回来了。”

    这可不像是我所见的月吟:“嗯……或许那日他心情上佳。”

    “呵,你且去问问追山仙君,这几千年也给月吟神君传递过物什,可有喝过他的茶?”

    人参仙子说到后来神色暧昧地看看我,一锤定音:

    “我看,他八成是喜欢你。”

    我好奇问她:“听说人间多有一见钟情之说,此事可是真的?”

    人参仙子神秘兮兮道:“小朱砂,一见钟情大多是见色起意,你可要小心些。”

    “朱砂你呢?你见到他时可会心跳过快?可会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瞧?不见他时可会想他念他?”

    话落,听见人参仙子的院外有人敲门,她却踌躇着不去。

    “你怎么不去开门?”我看她脸色多有为难。

    那竹门都要被外面的神君给敲烂了。

    人参仙子红着脸靠近我耳朵小声道:

    “是金穆神君,我下凡历劫的那个相公,就是他。”

    金穆神君,乃是天帝和天后的幼子。

    我惊讶不已,可忍不住笑意,给人参仙子竖了个大拇指:“你本事大。”

    没过多久,人参仙子被封统管之职,接着传来金穆神君和人参仙子的婚期已定下。

    跑腿传递东西的事情轮不上她去做了,于是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头上。

    再一次见到月吟,他正忙着染布。

    我看着他身上的衣裳:

    “月吟,你身上穿的莫不也是自己染出的布料?”

    他忙着手中的活:

    “正是,可还好看?”

    “嗯。真好看。”

    “这次染的,给你。”他说。

    我仔细一瞧,染缸中正是浓重的朱砂之色。

    “谢谢,”我犹豫着使出召唤术法,拿出一个小巧但并不精致的竹箫:“这个竹箫给你。”

    月吟惊喜地看向我,扔了搅棒飞奔过来接过那竹箫:“嗯,古朴非常,我很喜欢。”

    “上次……”我鼓足勇气朝他开口:“上次,你说你要娶我……”

    “是,这次我还是想问你,”月吟揣着竹箫盯住我的眼:“朱砂,你可愿意嫁我?”

    我觉得连风都止住了。

    “啊……”我慌乱地捋了捋胸前的垂发:“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是。”

    “那你是见色起意吗?”

    “是。”

    他答得快而坚决。

    我震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神情逐渐失望。

    “你或许难以理解,”他笑得温柔,如春日暖阳般和煦:“第一次见你本相之时,我便喜欢。”

    “什、什么?”

    我的本相,是一棵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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