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苏念安坐在瓦罐中间看着棕色的汤药冒白气,神色有些呆滞。

    穿着白色衣物药童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夫人,有个老人去世了。”

    还是来了,一旦开始死人,恐慌就会开始蔓延,不安让人群开始骚动。

    苏念安还没走到前院就听到尖锐的争吵声。

    “让我们出去!我们只是咳嗽,凭什么让我们和他们一群要死的人待在一起!”

    随着她走近,聚集的人给她让出一条路,苏念安冷冷看着带头闹事的大汉和他身后目光躲闪的几人。

    大汉面色狰狞,“让我们出去!你凭什么关着我们!”

    “就是,就是!”

    苏念安环视四周,那些没说话的面上蠢蠢欲动,他们在沉默的试探。

    她慢条斯理取下腰中的弓,取箭,拉弦,对准闹事的头,从容不迫却带着狠戾。

    “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镇上除了两位留守在外的大夫,其余大夫全在此地,要论医术没有人比荀老更有经验,若真是外面更好,钱县令又何必进来和大家一起在书院,只有在这里大家才能接受更好的治疗。”

    “出去,不仅救不了自己,还会连带让整个镇子都染上疫病,尚且安全的家中老人、孩子全部都难逃幸免,想让衡镇成为下一个小河镇吗?”

    “带头闹事,妄想让整个衡镇覆灭的人——”

    “其心可诛!”

    话落,利箭离弦,破开空气,穿透大汉的发髻没入身后墙上。大汉惊恐地跌坐在地,“你要干嘛!”

    “还有带头闹事者,当众,诛杀。”

    彻骨的冰冷,每个字都充满杀意。

    场面安静下来,苏念安收起弓,“希望大家想想,若是真要害你们,在镇子口又何必救你们。若这里当真如此危险,钱县令和我又怎么会在此同大家,同吃同住。希望大家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就是!县令大人还在后院住着呢,那里不是更危险。”

    “这个牛大力是想害死大家吗!”

    人群窸窸窣窣,苏念安权当没听到,只要分化瓦解,几个害群之马不足以引起混乱。

    得给他们找点事做,苏念安问一旁的药童,“会做八段锦吗?”

    药童面露不解,却还是乖乖点头。

    “以后每天早晨,傍晚,让前院所有轻症的都起来做……”苏念安想了想,“十遍!”

    药童难以置信,“这是不是太多了?”

    “多?”苏念安肯定地拍拍他肩膀,“多就对了,累了就没时间找事了。”

    一旁正在试药的白发老人抬起头,没好气插话,“别听她说胡话,最多三遍。累而气虚,病则入体。”

    苏念安无奈长长叹了口气,继续去给大家煎药,她能做的已经做完了,人事已尽,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荀老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前院闹事了?”

    “是,有人想出去,不过宁夫人已经处理好了。”

    “难为她了。什么都要操心。”

    苍老的叹息带着一丝无奈,镇子现在的情况已经控制的非常好了,而这一切全部依赖这位。

    但又有多少人会真心实意心存感激呢?

    傍晚,班头递来消息。

    ——有骑军驻扎在城门口,若他们要进城,我们是否要阻拦。

    苏念安看着上面的字,有一种该来的还是来了的平静。

    ——玄甲军,可放行。

    顾无闫,来了。

    看到顾无闫没日没夜往庆阳赶的时候,她就猜郡守的人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

    来的并不是顾无闫,是南山。

    苏念安戴着围帽和口巾,站在书院一群人中并不显眼,这是她一开始就统一要求大家做的。

    仇姑开始接手疫病的治疗,仇姑会来这是她没想到的,她并没有在顾无闫的队伍中看到仇姑。

    她似乎开朗了不少。

    苏念安有些见鬼的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开心。

    真是见鬼了!

    仇姑看过药,转头直直看向站在一边的苏念安,“你和这些病人在一起这么久,没染上?你过来。”

    所有人看向苏念安,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把手给她把脉。

    来吧!让掉马来的更刺激点吧!

    良久,连荀老都露出担忧的表情,“宁夫人可是有别的问题?”

    仇姑压下心底的喜悦,“夫人身体康健,不必担忧。”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家了。”

    苏念安决定溜,既然后续的事情有人接手,她也该准备跑路了。

    她心底把好久没想起的系统骂了个底朝天。

    街上空旷无人,只有排列整齐的衙役正在巡视。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

    寂静的街道,背后响起马蹄声,苏念安回头,夕阳下男人策马扬鞭而来,光在他身上停留,连出鞘的杀意都变得温柔。

    时间开始变得缓慢,马一点点靠近,上面的人目光似乎停留在身上,随着他远去,目光逐渐离开。

    直到听不见马蹄声,苏念安才敢慢慢喘气,这时她才发现身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回到院子,关上屋门,她才靠着门背滑坐在地。

    这和空虚的灵魂不一样,隔着无法触碰的距离,她知道他抓不住她,她还是自由的。

    如果……如果顾无闫真的还想囚禁她。

    真的到了那一步——

    苏念安阖上眼,她会杀了他,即使同归于尽,即使战乱四起。

    想到这儿苏念安突然笑出声,破罐破摔,谁不无辜,她绝不做被迫牺牲的那一个,即使是她自己,也不能强迫自己委曲求全。

    坐了好久,直到外面彻底天黑,她才扶着门起身,准备给自己随意做点吃的。

    凄凉落灰的厨房,灶台上铁锅锈迹斑斑。

    苏念安冒出一个疑问,一顿不吃应该饿不死吧!

    “宁夫人!宁夫人!”

    班头嘹亮的嗓门穿过前院直达她厨房。

    班头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苏念安来开门,连把手上的餐盒递给她,“荀老担心你家里没米,托我来送一趟。”

    荀老?那个一心扑在药材里的老头自己都不及吃饭,还会记得她这点琐事?

    苏念安压下心底的疑惑,既然是班头送来的至少应该没毒。

    班头嘿嘿一笑,“夫人别担心,县令昏迷了,而且顾将军说了此事全是夫人一人功劳,事急从权,夫人做的有大将风范。”

    苏念安在心底骂骂咧咧,嘴上还是客气的道谢。

    ——她本来就是这个专业出身的,不需要他顾无闫的夸奖,她本身就很棒。

    *

    顾无闫正在将苏念安做的事从头详细整理。

    泛黄的纸张上,细细描写了她每一步,写完之后,又在旁边落了注解。

    顾无闫看着纸出神,手落在纸上,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干透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郑重。

    苏念安坐在地上,看他专注的眼神感觉头皮发麻。

    一份奏折而已,未免过于暧昧了。

    顾无闫将纸折叠好,仔细放在怀里,起身,边走边问南山,“病情如何了?”

    “仇姑说少则五日,多则半月。”

    “我去巡逻,你继续守在书院。”

    南山没有异议,点头离开。

    苏念安在顾无闫脑袋上飘了一晚上,在看到天微微泛蓝的时候,有些怀疑人生。

    一个将军,巡逻一晚上?

    顾无闫在无人的巷子口站了会,在他身后不足百米,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安睡。

    寂静的小路上,只有马蹄缓慢走动的声音,突然顾无闫抽紧缰绳,速度陡然加快,苏念安在天上被拽了个趔趄。

    白凤山还是大火后一片枯木焦黑,临近破晓的黎明,上山的路只能听到顾无闫一人的马声。

    在太阳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金光破开云雾,顾无闫坐在马上,遥遥看着它隆重而热烈的来到世间。

    心脏在狂热的跳动,他一个人的。就如同苏念安留给他一个人的约定。

    可是这场你追我逃,到此结束了。

    长水巷

    苏念安睁开眼睛,给自己一刻钟冷静。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和顾无闫有没有别的出路。

    “咕——”肚子发出惨叫。

    在这个环境下,根本无解。

    什么有爱抵万难,苏念安假笑,她只信又给钱又给权。

    *

    药童来请苏念安继续回书院。

    “怎么这么突然?”

    “将军要求的,还说您不该私自离开,万一……”药童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捂住嘴,连忙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

    为难一个已经担惊受怕这么久的孩子,苏念安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一步。

    熟悉的书院,穿过长长的走廊,苏念安看到走廊尽头的顾无闫正在低头喝药,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

    隔着纱幕,四目相对。

    苏念安有些紧张,刚刚入暑的日子,她特意多穿了两件袄子在里面,即使热得她难受,她忍了。

    顾无闫冷眼扫过,面无表情收回目光,语气平静仿佛在问一个陌生人,“宁安夫人?”

    “参见将军。”

    “把药喝了,等所有人都没问题了,你自然也可以离开。但在此之前,还请夫人留在书院内。”

    “好的。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听从他安排,顾无闫舌尖碾过这几个字,心底升起一丝愉悦。

    顾无闫视线扫过她,随意嗯了声,听不出意味。

    “喝吧。”

    小骗子。

    看苏念安伸手去拿,伸出的手焦黄,顾无闫觉得好笑,差不多了再逗就该生气了。

    走出一米,听到背后传来呕吐声。

    微微垂下脑袋遮住嘴角的笑意。

    黄莲,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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