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望尘内心忐忑,却又带着防备。

    宋十安浸湿面巾,细细为钱浅擦去泪痕,“看在你不顾安危去山寨救她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绝不能再伤害她,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沈望尘眯了下眼睛,“好,我答应你。”

    宋十安握住钱浅的手,轻声说:“她与咱们不一样,她是活了两世的人。”

    “你,在说什么啊?”沈望尘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什么叫,活了两世?”

    宋十安问:“你认识她这么久,不觉得她的聪慧、才华都远超常人吗?她十二岁破格参加会试,获得头名。我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江远山,是她教授的。还有那些天籁乐曲、奇妙舞姿、令人叫绝的话本,应该出自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姑娘之手吗?”

    沈望尘早觉得她才华横溢,也曾狐疑,却并未深想过,“你的意思是……?”

    “一切都是因为,她比常人多活了一世。”宋十安娓娓道来。

    “她前世,本是位官宦人家的千金,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本该有大好的人生和前程。谁料变故突发,他们一家人的马车跌落山崖,她的父母、妹妹、祖母,都惨死在她眼前,只有她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因家人死状过于惨烈,她遭受打击疯了三年。好不容易好起来,却,再次遭逢意外。她被车撞下断桥、跌入河中,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被撞死的,还是淹死的。”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沈望尘实在难以置信,不禁揣测道:“你囚禁她、给她下药,你以为你鬼扯一通,我就会相信吗?”

    对于他的态度,宋十安并不意外,“我也觉得耸人听闻,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自出生就带着前世的记忆,原本也是想好好活好这一世的。可她这一世的亲人再度陆续亡故,祖母病死、父亲意外身亡、母亲遭受打击病危,她拼尽全力也没能救回母亲的性命,恍然意识到,她只是在重复相同的命运。”

    宋十安翻过她的手,手腕处还缠着白色的布带,“她十二岁时便想终结此生,可每次寻死都会再度活过来。虽然死不了,却会给身体留下损伤。她的血虚之症,便是那时割开手腕,失血过多所致;而寒症,是因冬日投河在冷水中溺了太久留下的病根。”

    沈望尘震惊地张开嘴巴,久久不能言语。

    宋十安抬头看向沈望尘:“这次为救你,她又死了一次。而她每次死去,都会重新经历一遍所有家人惨死在她眼前,然后再次活过来。也正因如此,她才会经受不住变成这副模样,一心求死。”

    “这,这怎么可能?”

    沈望尘实在很难接受这种荒诞的说辞,可心里却莫名觉得,她此前一切难以理解的行为和话语,都有了解释。

    宋十安说:“你亲眼所见。她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了,那时她真的死了。她前世最终死于二十一岁,所以她认定今生也活不过这个年纪。如今绵绵有了归宿,她才会离开京都,想独自一人静静等死。”

    沈望尘惊愕不已:“你是说,她活不过二十一岁?”

    “我不知道,但她是这样认定的。”宋十安用大手包裹住钱浅的小手,凝望着她的眉眼,心疼地说:“她笃定箭一定会袭来,但不知会在何时袭来,也不知会从何方袭来。”

    “所有人都喜欢她从容不迫,沉静淡然的模样。但其实,她比任何人都焦虑恐慌,可她的情绪没有落点,无法向人倾诉、也无法寻求帮助,甚至都不知该恨谁。她只能逼迫自己一直保持镇定,以便随时迎接箭袭来的时刻。”

    宋十安回头对沈望尘说:“我没想囚禁她,我只是怕她自绝性命。她曾对我说过,在她前世疯掉的三年里,经常服用一种能让人安静下来、不折腾的药,与麻沸散有些像。”

    “所以郡王,我不能放任她就这样跟你走。等她好起来,若她选择跟你离开……”

    “我,绝不阻拦。”

    *

    沈望尘觉得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怎么可能呢?他像是丢了魂儿,浑浑噩噩地让吕佐遣散了召来的人,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房中。

    他不愿相信,可自二人相识以来,她说的许多话、许多诡异的行径,此刻全都有了解释。

    “沈公子或许不知,我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留余地何用?”

    “生在地狱,死有何惧?”

    “终不羡人间,人间日似年。”

    “因为我在吃苦。活着就够苦了,我还要吃药,连吃的东西、吃多少都要管,真是活得够够的了。”

    “你有什么资格安排我的人生?”

    “若你敢伤害我妹妹,便会所求皆落空,你所在乎的人必将以最惨烈的方式亡于你面前!”

    “诸天神佛在上,请保佑我,永不超生!”

    “人人都渴望神明救世人,你又怎知,人类的痛苦磨难不是神明降下来的呢?”

    “一个人把所有极致的感受都体验完之后,就会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

    “宿命既定。未到时机,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跟谁怄气呢?谁敢惹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他。”“老天爷。”“我说真的呢!没跟你开玩笑,我真去帮你教训。”“我说的也是真的。”

    “其实你不用去证明什么的,更不用去讨好谁。视角放到生老病死上,许多不平、不甘,其实没有多大所谓。活在哪、死在哪都不重要。”

    “你在可怜我?”“我哪有资格可怜别人。”

    “那你就没想过,将来要怎样过?找个何等身份、何等品貌的夫婿?”“我没有将来。”

    “我没有执念。生也不拘,死也不惧。只盼今生不欠,来生不见,如此而已。”

    “孤单、无依无靠那种东西,我早就不怕了。”

    “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这世上,没人能给我公道。”

    “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总是把问题想的太复杂。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什么都不想要啊?”

    “既然你有意于他,又为何要推开他?”“因为我没有时间了。”

    “我早已生不如死,这世上再无人能强求我!”

    那些对话犹如一把把利刃,刀刀穿心,沈望尘只觉得耳内阵阵轰鸣,胸口疼痛欲裂。

    原来,她吃不了苦味的东西,是因为受了太多的苦。

    她不惧死,是因为她一直在等待死亡来临。

    她逼他发的誓言,是她经历过的、这世上最残忍的惩罚!

    看似无坚不摧的她,实际早已片片尽碎。

    他一直不懂,像她那样看破生死大关、逍遥洒脱之人,却为何总是那样丧气。原来,是因苦寻不到解脱。

    他终于明白,她的平淡沉稳,是因长久挣扎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困境中,把喜悦、愤怒、敬畏、期待、厌恶、恐惧等等一切情绪,全部都消磨殆尽了。

    而她疏离冷漠,难以与人建立深切连接,也是因为泯灭掉了大多情感,才会难以给出寻常人该有的反馈。

    “沈望尘,我知道你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可我并未比你好到哪去。我救不了你。”

    沈望尘想起在二人在废墟下的最后一次对话,情不自禁用手捂住脸,呜咽地哭泣出来。

    天哪!他对一个在枕头下放匕首、连睡觉都保持防御姿态的女子都做了些什么?

    她早已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她本就厌世,他还要用她对这世间仅剩的念想来胁迫她。

    他踩在她的碎片上,把她碾成了粉末。

    她该有多恨他?

    为了不欠他,为了来世不再相见,她宁愿把命还给他!

    他真的,把她逼死了……

    *

    沈望尘终于熄了想强留她在身边的念头。

    就算她死后还会复活,但这般神智溃散,又与死何异呢……

    他每日站在房间外,远远地望着宋十安耐心安抚她,终于意识到,宋十安于她是不同的。

    她的隐秘只有宋十安知晓,那样茫然无助的神色,也只有在宋十安面前才会显露。

    那次她以为绵绵死了,受到打击陷入疯魔,仍在拼尽全力,誓要杀了白萍、与裕王拼个玉石俱焚。她永远都是镇静、冷漠、强横的模样,哪怕面对皇太女,也不肯低头落到下风。

    但她却会在宋十安面前露出脆弱、彷徨的一面,会宋十安的怀中安静下来。

    而宋十安也会耐心地牵着她,如同引领着迷途的羔羊,找到回家的路。

    *

    钱浅找回神智,不再一心求死,却比从前更加寡言了。

    她成日一声不吭,只有在面对宋十安时,眼中才会露出一两分神采。

    再一次失血过多,她的身体虚弱得连站立一阵都会头晕眼花。军医说就算好生将养,只怕也寿数难长。

    宋十安和沈望尘都不愿相信,纷纷命人去寻觅各种补品。

    几日后钱浅精神恢复了一些,人也终于回到了往常平淡如水的模样。

    京都城来了消息,叫沈望尘回京复命。

    宋十安心中忐忑,自从钱浅恢复理智后,便愈发不再依赖他了,他很怕她会就此与沈望尘一同离开。

    他给她夹了块肉,轻声说:“浅浅,郡王要走了。”

    “嗯。”钱浅应了一声,夹起那肉送进嘴里。

    宋十安不知道她这反应是何意,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说:“浅浅,我不会勉强你的心意,但也绝不会伤害你半分。我对你的心意,比他的更拿得出手。”

    钱浅愣了一下,说:“我知道。”

    宋十安不知这算不算回答,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跟他走吗?”

    钱浅这才明白,宋十安以为,山寨那次是她主动跟沈望尘离开的。

    她道:“不会。”

    宋十安放下心来,压着上扬的嘴角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在。”

    钱浅苍白的双颊飞起一抹淡淡的粉色,点点头没有答话。

    吕佐拎着简单的行囊,跟沈望尘一齐望向屋子里,谁都没有动。

    宋十安走来,说:“她不愿同你走。你可以,去道个别。”

    沈望尘猜她大概是不想见到自己的,收回目光轻声道:“不了。你照顾好她。”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沈望尘翻身上马,驱马离去,渐行渐远的身影带着孤寂和无尽的落寞。

    *

    距地震发生时已过去十六日,人们开始进入灾后重建工序,凌云军为救援而来,也该准备回去了。

    宋十安问钱浅:“你,可愿与我先一同回大营?”

    钱浅有些迟疑,“已劳烦你许多时日,不好再叨扰了。”

    客气疏离的话语,让宋十安更加小心翼翼,“不会。你现在身体太弱,我实在不放心。你若不想见我,我可以将你安置在洮源县住下,等你身体养好些再做打算也不迟。”

    钱浅犹豫了下,说:“那就麻烦你了。”

    她眼下的确没地方可去,身上也没有钱,且不说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她卖艺养活自己,便说西蜀遭到如此天灾,哪里有人还有兴致消遣玩乐?

    宋十安眉梢舒展开了,“求之不得。”

    回边境大营的路上,宋十安怕钱浅一个人骑马会头晕摔下来,坚持与她同乘。

    每行一段路,就会停下来休息。宋十安总是贴心地充当人肉扶手,站在马旁边抬起手臂举过去,让钱浅扶着下马。

    在一众军士们嗤嗤的窃笑声中,钱浅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说实话,钱浅真的不知该跟他如何相处。

    先前在琼华楼,她摆出青楼女子做派,举止大胆而轻佻,随性玩乐。后来在山寨,她打着女土匪的放荡旗号,霸道又孟浪地轻薄他。

    虽然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可细想起来,好像除了在青州的那一个月,和在京都城的寥寥数次吃饭、听曲,二人好像从未正经地谈天说地、好好相处过。

    宋十安赶去巴西郡时,又逢地震,道路阻塞,路程上只用了两天两夜,此次回程却足足用了五天。

    钱浅远远看到大营,便说:“军营重地,我不便进去。劳你借我些钱,我自行去前面城镇落脚就好。”

    宋十安双臂架在她两侧腰间,并未勒停缰绳,“无妨。你到我的营帐稍等我片刻,待我处理下事情,跟你一起去。”

    钱浅有些犹豫,“你许久未归,定有许多事要处理。要不你让孙烨跟我去,等我安顿好了让他告诉你就是。”

    宋十安仍旧没同意,凑近些说:“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在我这放了许久了,到了营帐拿给你。”

    热气扑在钱浅耳后,引得她一阵发痒,缩了缩脖子问:“什么东西?”

    宋十安好像发现了好玩的,故意又凑近一点,“等到了军中,你看了就知道了。”

    钱浅痒得更厉害,耳根子一下就烧了起来,不敢再引他说话。

    一行人归营。

    刘驰连忙迎上来,“侯爷,您回来了!”

    宋十安点了下头,翻下马来,站到一侧朝钱浅伸出手臂。

    钱浅刚扶着他下了马,李为便率着一队人跑来,先是朝宋十安行了一礼,“侯爷!”又对钱浅笑道:“呦,这不是咱们大当家的吗?”

    李为身后的一队人也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大当家好!”

    钱浅看到几个熟面孔,瞬间忆起在山寨时当众轻薄宋十安的画面,蓦地红了脸。

    她回了一礼,说:“李将军,当时受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诸位就莫要打趣在下了。”

    军中本就少女子,当初钱浅在山寨衣着大胆,举止孟浪,便叫不少青瓜蛋子看红了脸。如今褪去一身夸张艳丽的服饰,容色端庄,羞涩起来双颊粉红,却另有一番滋味。

    “胡闹什么?!”宋十安斥责众人,随即侧身一步挡住几个小伙儿的目光,对钱浅说:“你先前营帐等我,我去去就来。”

    钱浅微微点了下头,“嗯。”

    “孙烨。”宋十安喊道:“送大当家去我营帐稍事休息。”

    钱浅闻言诧异地抬头。他先前遮住那些人嬉笑的眼神,她还当他也不愿提起山寨时的事,神情刚松弛一些,不料他又来了这么一句。

    果然,周遭人一个个接连扑哧笑出声,随即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宋十安眼中带着逗弄的意味,眼看着钱浅再度红了脸,神色窘迫不已,更是直接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钱浅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跟着孙烨进了宋十安的营帐。

    *

    他的营帐不小,大大的书案上放着纸笔墨砚,还有许多书册,几方会客的案几和蒲团摆在下方。一个一人高的书架放在书案一侧,一旁的武器架上有刀、有枪、有弓箭,闪着精光的铠甲也矗立在旁边。

    中间一个大大的屏风隔开了另一侧区域。屏风上面却不是山水景致,而是细细密密的地图,钱浅摸了一下,猜测是羊皮材质的。

    屏风后便是简单的床榻和一个简单的柜子,朴素的床品与大瀚侯爷的身份十分不符。

    钱浅怕不小心看到什么重要军机,不敢乱摸乱碰,老老实实坐在会客区域的案几上等他回来。

    许久之后,宋十安给她端了饭菜来,抱歉地说:“杂事有些多,恐怕还需要再忙一阵,劳烦你再等等我。”

    钱浅道:“我没事。你忙你的就好。”

    宋十安陪她用了饭,将碗盘收拾走,说:“我让叫烧水给你送来。天热,一路风尘仆仆的,沐浴后身上松快些。”

    钱浅颔首,“多谢你。”

    不久,有人抬来了浴桶,“我们就守在帐外,姑娘有何吩咐喊一声就成。”

    钱浅颔首谢过。

    钱浅夏日并不爱出汗,但赶路多日确实不轻松,好好洗了个澡,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浴桶搬走之后,钱浅又坐了一阵,腿有点麻,人也有点犯困了。想着孙烨送她进来时特意铺了床,让她靠一会儿,她不想委屈自己,便到床上靠着去了。

    宋十安忙完回来,见钱浅长发披散着,靠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他轻轻把她放平躺,扯过单子给她盖好,便退了出去。

    “那怎么了?在山寨的时候,二人日日都同屋而眠……”李为正在跟刘驰说,却见宋十安又出来了,诧异道:“诶,侯爷您怎么又出来了?”

    宋十安道:“她睡着了。我今晚在大帐中凑合一宿。”

    李为赶紧拦,“您这是干嘛?那在山寨的时候,不是成日宿在一起的嘛……”

    “不许乱说!”宋十安斥道,“在山寨时她是为了救我逼不得已,如今是在大营,我怎可再坏她名誉?你也叮嘱好手底下的人,不可将山寨的事喧嚷出去。若吓跑了她,本侯唯你是问!”

    李为撇嘴嘟囔道:“我们大当家岂会被这等小事吓跑?”

    孙烨骑马归来,拿着几沓纸递给宋十安,“侯爷,选了出四处合您要求的宅院。不过现在天色太晚了,明日咱们再叫姑娘去看吧?”

    宋十安接过那沓纸,翻看了下,“估摸这间她会喜欢。”

    李为凑过脑袋,八卦地问:“咦?侯爷这是要跟钱姑娘在洮源县安家了?”

    宋十安捶了李为肩膀一拳:“要是没安成,就是你这乌鸦嘴咒的我,看我到时不重重罚你!”

    李为委屈道:“您这不是拉不出屎赖茅坑嘛?”

    钱浅一早被军中嘹亮的操练声吵醒,揉揉眼睛起了身。

    走出营帐,宋十安正在帐外与李为说着什么,见她出来笑着问:“吵醒你了吧?睡得可好?”

    “没。”钱浅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昨晚睡着了。我占了你的营帐,你在哪睡的?”

    李为急忙助攻:“侯爷怕影响姑娘的名誉,在大帐里凑合了一宿。”

    钱浅更加不好意思了:“这可真是对不住,我今日就去城中找落脚之处。”

    宋十安径自撇下李为,温和地说:“咱们一起去。洮源县里有一家西蜀人开的抄手铺子,馅大料足,我也好就没吃了,十分想念。”

    李为急忙插嘴:“侯爷,末将对洮源县熟得很,末将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十安横了他一眼:“你要是这么闲得慌,就去跑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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