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文眼神闪躲,说话也有些磕绊:“我、我不是说过吗?”

    苏昕南继续问:“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

    “我说过了!”李小文声音突然变大,他瞪着苏昕南的眼睛,以一种快速而粗暴的语调截断了苏昕南的话,然后自己说:“我要上班!上班很累!我不会广东话!我也不如你一样从好学校毕业!”

    “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李小文厌烦地摇头,小声嘟囔:“上班够累了,回来还要问。”

    “好。”苏昕南反而很平静,她说:“那我问李娅。”

    “她不知道!”李小文皱眉头:“苏昕南你急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但你问我要四千,我当然要知道你在干什么。”苏昕南冷冷地看着他。

    “所以你不想给?”李小文却没有一点讶异的样子,他反而点点头说:“好,你不给我也不要。”

    李小文拿起外套夺门而出,巨大的砸门声响让陈淑湫也打开了门。

    她小心翼翼地问:“阿嫂怎么了?”

    苏昕南有些疲惫,但还是礼貌地问:“没事,你和cavin回来了?”

    “我回了,cavin在墓园陪陈仲尧。”陈淑湫端出一杯牛奶来:“阿嫂要不要喝,刚热好。”

    “不用了谢谢。”苏昕南摆摆手要关门。

    她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到了下午,陈仲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次她很快就接了起来,快速问:“怎么了?”

    陈仲尧在电话里声音像被蒙住,有一半疲惫也有一半懒散:“李小文来找我借钱,你知道吗?”

    “他要多少?”

    “一皮嘢。”

    从四千到一万。

    苏昕南问:“你借了吗?”

    “嗯。”陈仲尧在那头边看文件边说:“这些钱不多,我给了也不会有事。”

    “下次他再问就不要借了,这钱我会还给你。”苏昕南说完,陈仲尧也没有多说,很平常地说了些酒店工程的事就挂了电话,电话挂断前她听见andin的声音,好像在说什么事,语气听起来很急。

    苏昕南无暇顾及,去翻箱倒柜找名片,幸好骆元棠的名片很好找,最素的那个就是。

    她拨通了骆元棠的电话,那边很快通了:“你好。”

    “骆sir讲过我若有事要办就找你。”

    “嗯。“

    “能帮我查一下香港的出入境记录吗?李小文的。”

    她说完,骆元棠就笑了:“苏小姐,我只是警察,不是万能的。”

    苏昕南握住听筒,听见话筒里人继续说:“不过.....我可以让人跟着他。”

    “好。”苏昕南立刻答应,骆元棠没有立刻挂断电话,反而说:“那苏小姐和我吃顿饭吧?”

    那边在笑,苏昕南几乎能想到骆元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虽然镜片背后的眼睛是不会带笑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外热内冷,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苏昕南当然是答应了。

    而骆元棠的手下也并非废物,到了晚上就传来消息,李小文从码头坐了船去澳门了。

    苏昕南一听,有些眩晕。

    她最害怕的事发生了,有人初见繁华,畏手畏脚,而有人则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李小文是后者,苏昕南觉得他老实淳朴,是因为从前环境简单,而只要产生变化,他就会改变。

    她不应该把李小文带到香港的。

    从海关看见李娅也跟过来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明白的。

    这些天,她处处避着李娅,又或者是陈仲尧找的人把李喜娣的事处理得很好,让李娅无处下嘴,所以才免除了不少麻烦。

    她坐在沙发上,大脑飞速运转,不停地想着这阵子发生的事。

    其实她也犹豫过,她害怕李小文的变化,但最后却选择了相信,没想到她失败了。

    苏昕南拿起钱包穿上外套,出门去坐的士。

    车从无数灯光下飞驰而过,停在码头。

    苏昕南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做这些事情的,好像只是机械性地在运转。

    她最后在九点半坐上了去往澳门的船。

    凼仔海风吹拂,纸醉金迷。

    苏昕南穿梭其中寻找李小文。

    赌场很大,她犹如一个异客,很快引起了安保的注意。

    一个不上赌桌,眼神飘忽的女士,

    安保拦下她问:“小姐,你做紧乜嘢?”(小姐你在干什么?)

    苏昕南看了看他,难掩脸色疲倦:“我揾人。”(我找人)

    安保摇了摇头,苏昕南找了很久,无果,一次一次被安保阻止。

    她在干什么呢?

    苏昕南不明白自己,人生第一次的爱情,是陈仲尧,结果明了,第二次想要个家,却偏偏走了另一条路。

    她坐在赌场的桌边发愣,漂亮的穹顶,来来去去的人。

    她在干什么呢?

    想要的都没有得到过,平静的人生,美满的爱情,稳定的家庭,她想要的都得不到。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呢?

    苏昕南低下头,用手挡住明亮刺眼的灯光,在人声鼎沸中闭起眼睛。

    从前每次陈仲尧冷落她,冲她发泄,她都会这样,任由自己沉入心底的大海,冰冷刺骨,漫过耳朵的时候周遭的声音都变得不清楚。

    像一尾鱼,在旷阔黑暗里不停地游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堆积在心里的一切都游出去。

    她爱看鱼,漂亮的鱼。

    鱼的记忆也很短暂,她不停地游,游到疲惫的时候,她就会忘掉这一切。

    苏昕南周围人都侧目看着她,路过的人以为她输了钱,也都见怪不怪。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昕南于海水里寻觅不到尽头,却听见耳边响起声音来。

    “苏昕南。”

    陈仲尧的声音。

    她没有睁眼。

    从前也是这样,她以为要到岸边了,要在温暖的水里有自己的好人生了,却搁浅在名为陈仲尧的岸上,反复挣扎而不得。

    “苏昕南。”声音没有听,在赌场的钢琴声里,混杂着,很低却很清晰。

    她白天听过,那种疲惫的声音。

    “苏昕南。”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没有被刺眼的光照到双眼难受,有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几乎所有的光芒,逆光看不清。

    但她知道是谁。

    “苏昕南。”

    陈仲尧看着面前的女人,语气里有的全是无奈,他看着她眼里的红血丝,凌乱的头发。

    他缓缓半跪下来,让自己离苏昕南近一点。

    因为陈仲尧的到来,赌场的老板自然也会来,但此时此刻,他身旁空无一人,他只是这样在她面前,轻轻地问:“找不到李小文,你会哭,是吗?”

    “没有李小文,会让你这么难过吗?”他又问了一句。

    有吗?

    苏昕南问自己。

    其实没有,她并没有很爱李小文,她只是在为她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

    或许她付不付出真心,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她并没有说出来,无尽的沉默似乎给了陈仲尧答案,他勉强地笑笑,然后说:“我帮你找。”

    他正要走,却被苏昕南抓住了衣服。

    “不用了。”苏昕南鼻音很重。

    “好。”陈仲尧没问她为什么,只是点点头说好。

    很快苏昕南就被陈仲尧带着去了赌场楼上的酒店。

    房间很大,俯瞰整个海洋,巨大的落地窗映出陈仲尧和苏昕南两个人的身影来。

    苏昕南进了门才问:“你怎么来了?”

    “有人将你认出来,还以为你是我太太,告诉了我......但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认错。”

    “哦。”苏昕南点点头。

    陈仲尧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站在门口,轻轻说了一句“Good night。”

    但这句晚安之后还接了轻轻一句对不起,苏昕南听见了。

    陈仲尧离开了。

    苏昕南一看钟表,已经凌晨三点。

    她睡不着,坐在窗边直到天亮,出了门口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纸,陈仲尧写给她的,意思是会有人来接她回香港。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敲房门,一同下楼,接她的车已经到了,直通码头。

    回到香港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

    苏昕南没有回去,在中岭楼下五十米附近随便找了个咖啡店坐着,忽然听见一旁有两人在聊天:

    “你辞职信交了?”

    “交了。”

    “中岭这么好的地方你都不继续?”

    “继续什么啊......不知道陈仲尧在发什么癫,我听说.....”那个人压低了声音。

    “港英要给他赦免权,带着中岭去英国,他拒绝了。”

    “啊?为什么?”对面人一听,一脸诧异:“我以为他肯定会同意的。”

    “不清楚。”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个继续说:“不过听说他以前有个北姑老婆,他可能特别喜欢穷北地吧。”他耸耸肩道:“可惜我没见过,毕竟那时候我还在海外读Master。”

    “跟共产党一起能有什么钱赚,他还要去大陆开项目,陈仲尧要发癫我才不陪着。”

    两个人哈哈一笑,继续吃饭。

    苏昕南却是一点饭都吃不下去了。

    她立刻站起身走出咖啡店。

    电梯人不多,都是一些拿着文件的员工。

    区朗正坐在会议室门外的沙发上,看见苏昕南来了赶忙站起来,顺着苏昕南的视线看向陈仲尧办公室紧闭的门。

    “啊,苏小姐,港英政府来的人,一直谈到现在。”

    苏昕南一听瞬间停住了要离开的脚步。

    “港英来做什么?”

    区朗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讲,无论她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应该是陈仲尧叮嘱过,但苏昕南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那我等他。”苏昕南直接坐到了区朗旁边,把包放下。

    陈仲尧昨晚离开后应该是连夜回了香港的,他一宿没睡,白天还要在这里应付政府的人。

    本来他可以睡个好觉的,为了她跑一趟,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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