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太好,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哥不太正常。

    他早熟早慧,二十多岁的年龄别人年轻气盛,他倒是穷横出了某种过分成熟的江湖气。

    他爱读书,又聪明,比我有出息太多,读书时候一连跳了好几级,按理说,别人家出了这么个才子是要十里八乡摆宴席庆祝的,青烟里面冒祖坟了,恨不得族谱撕了从他这开始写,到了我哥这却是日子平淡如水无人过问,可能是豪门自带的成绩好buff,大家潜意识里都把成熟早慧当成理所当然,自然不会有普通孩子那样的褒奖。

    我哥的人生分为两个极端,一端在灯红酒绿的天上人间,一端在出租屋昏暗寒冷的夜,他应该常常有种割裂感,反正我是这样的,我的□□上是闪闪的华服,我的灵魂早早沉睡在风扇嗡嗡作响的贫苦夏夜。

    我哥对我有种近乎疯狂的宠爱和寄托,当然他不指望我能成为什么才高八斗的状元郎,他只希望我平安,健康,快乐。

    殊不知,这一点点小小的心愿在我成年后也被风霜无情地磨灭了。

    这都是后事了,在我十六年的人生中我对隐患无知无觉。

    我甚至一度以为有病的是我哥,不是我。

    他对我的生活一向伺候的非常到位,至于上学,那就是次要的事情了。

    毕竟他现在不是那个低三下四到处求人拉赞助的学生了,他挣的钱足够养活十八个我这样的大小姐。

    真正上学,是很长一段时间后了。

    我这位转学生刚转来就打了架,本来应该吃处分的,结果我哥大笔一挥用了点钞能力,我便相安无事了。

    由于这几个月我神龙不见首尾,继续上学时,已经临近期末了。

    入了冬,北方的天气格外冷,冷风吹过来人骨头缝都是凉的,我裹得像粽子,哆哆嗦嗦抱着保温杯进了班门。

    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应该是姜灵韵和姜世筠擦过,桌面上并没有灰尘,放着几本课本练习册,桌洞里是几套崭新的卷子,估计是新发的,我闷不吭声的落座,趴在桌上就准备睡觉。

    哥提前和老师说了,把我的座位安排在了最最最后一排,紧贴着教室后门的书橱,旁边是窗户,从淡蓝色的玻璃窗往下看,能看到空旷的操场,偶尔有几个训练的体育生在做拉伸,除此以外,就是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

    郎桥在郊区,我家也在郊区,其实枫竹走读生并不多,我是其中之一,每次出校门都能看到远处三三两两的住宿生投来艳羡嫉妒的目光。

    十几岁的学生,能每天回家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不过得先熬过这一天再说。

    姜灵韵姜世筠去外省参加学术讲座去了,两周内都回不来,虽然姜灵韵在微信上对我表达了浓烈的思念和深深的怨念,以及对姜世筠无可忍耐的崩溃,但是这些都无济于事,阻止不了讲座的继续。

    我在课堂上昏昏欲睡,老师在讲台上讲窦娥冤,声情并茂,活像催眠曲,黑板上笔记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我再也撑不住,撑着头陷入了长眠。

    桌面被敲了两下,睁眼就看到还沾着白色粉笔灰的手,我睡眼朦胧,无辜地抬头,迎上语文老师慈祥的脸。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来语文老师姓毕,于是慢半拍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喊了声毕老师。

    毕老师和颜悦色:“卜苍声啊,老师知道你刚出院,但是快期末了,可以听的话还是要坚持听一下的。”

    这话说的委婉极了,我更加毕恭毕敬地应下:“好的老师,我会听的。”

    大概是我锁头乌龟的样子分外好笑,班里稀稀拉拉地响起笑声,前面坐了个自来卷的男生,笑得幸灾乐祸:“毕老师她拿的是数学书。”

    我和毕老师同时低头看了一眼,果真是,数学两个大字在深蓝色的封皮上明晃晃地嘲笑我。

    我继续无辜地看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毕老师:“老师,我看错了,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毕老师黯然伤神地走回讲台:“老师相信你。还有啊,咱们班虽然是理科班,但是这个语文啊,还是得学的是不是?别装啊,我知道你们平常给小组长背书都是贿赂人家的!”

    我手足无措:“老师你相信我呀我是喜欢语文的。”

    前面的自来卷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说:“老师你相信我们呀我们背书没贿赂组长!”

    毕老师头疼,指着他:“肖乐,你站到后面去。”

    “老师不公平,为什么不让卜苍声站?”

    “你再废话就站到教室外。”

    这事算个小插曲,我乐了一阵,从桌洞里捞出来手机闷头和姜灵韵讲这事,那边很快回了。

    我给姜灵韵备注“女王陛下”,姜世筠是“女王的太监”,我们仨有个小群,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女王陛下:哈哈哈哈他一直贱,笙笙你别理他。

    女王陛下:不过他不叫肖乐,他本名肖霄乐,为了省事大家就那样叫了。

    我呆滞了一瞬,缓缓扭头盯着一旁专注玩手指的卷毛:“消消乐?”

    肖霄乐咧嘴一笑:“是嘞,姜灵韵说的吧?”

    “你怎么知道?”

    他不吭声,心虚的盯着我的手机屏幕。

    忘了他能看到了。

    肖乐拙略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不在班群,来来来加我我拉你进去。”

    说完他悄摸从兜里掏出手机,亮出了他的好友码:“快快快加加加!”

    我配合地扫了一下,点了申请好友,突然台上幽幽地传来毕老师的声音:“我说,有些同学,老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瞎了。”

    我惊慌的抬头,刚想狡辩,下课铃很应景地响起,毕老师缓缓道:“其他人下课,你俩留下。”

    肖乐冲我眨眨眼:“同学,快跑。”

    他比较狗,说完就飞速奔了出去,看来是经验丰富,我慢半拍,紧赶慢赶混在人群中出去了。

    这节下课就是大课间,要跑操,我身体没恢复好,还忘了请假,刚想躲到厕所,就听到肖乐的声音:“校领导巡查逃操的,会查厕所。”

    于是我迈向厕所的步伐又收回来了,犹豫地转向他:“哪里不查?”

    他狡黠地眨眨眼:“跟我来。”

    两分钟后,我在保安室里和门卫大眼对小眼。

    我质问:“这就是你说的不查的地方?”

    他轻车熟路地在保安桌子前坐下,还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于叔,几天不见如隔三秋,甚是想念。”

    被称作于叔那人无语地抹了把脸:“你自己逃操就算了,还忽悠人姑娘一起?”

    肖乐放下茶杯:“人姑娘主动要来的,死乞白赖求我给她找个安全的地。”

    于叔轻嗤了一声:“这话你骗鬼,你小子什么德行我不知道?”

    他摆了摆手,扭头冲我道:“小姑娘,你坐吧,肖乐这小子的朋友啊?你叫啥?”

    我坦然坐下,丝毫不客气:“叔,我叫卜苍声。”

    于叔摸了摸下巴,咂了两声:“卜算子的卜,苍生的苍生?”

    “苍是,声是声音的声。”

    于叔乐了:“你家长咋想的取这名?名字取得大人得称的住啊。”

    我跟着笑:“不知道,应该是随便想的,我哥还叫卜千秋呢。”

    “有点拗口,有小名吗?”

    我随口答:“叔你叫笙笙就好了。”

    于叔弯起眼睛,笑出皱纹:“这个名字好,这个好,好听。”

    他看起来大概五十岁上下,面相敦厚慈祥,跟人说话很有亲和力,我又自来熟,一个大课间三个人唠的唾沫星子横飞,跑操音乐结束后时候我意犹未尽:“叔,明天还来。”

    他给我塞了两个橘子:“好,拿着吃啊。”

    肖乐凑热闹:“我也要来。”

    于叔没好气地道:“笙笙来可以,你算了。”

    我贱贱地笑:“是啊是啊,橘子都归我了。”

    肖乐现在比窦娥还冤。

    他肩宽个高,一头自来卷,像傻里傻气的二哈,我觉得逗他好玩,分他一个橘子:“念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分你。”

    他笑嘻嘻地:“谢谢,还有。”

    “跟你说个事。”

    我问:“什么?”

    他突然迈步跑起来,边跑边回头喊:“就是——快上课了————快跑————!”

    我:?

    随即我反应过来,紧跟上他:“下节谁的课???”

    “班——主——任————!”

    沃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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