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职场生活有时就像那只一开始明明拥有非常华丽又特别的名字的小猫，最后因为这样那样的情况落得一个平凡的“咪咪“的下场。
但平凡也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能够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积极心态，或者干脆就直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摆烂态度，“咪咪“们依旧可以保持美丽的银色毛发和碧蓝双眼，可以享受美味的猫条和从微微翕开的窗缝吹进的风。
山间岚还是很热爱她的工作。
虽然每天游走在积极和摆烂之间。
那个时候的她天真地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和“学生“这个身份无缘了，所以一直在很主动地去适应职场，调整自己的心态，更快地进入到合格的打工人模式。
其实在如今这个卷天卷地的时代，她所在的公司已经算比较仁慈宽厚的，在工时和节奏上其实并没有太多压力，同事们也都是很好相处的好人。
只是她作为HR的工作本身的性质，会比一些纯钻研技术便足够的工作相差甚远，和太多太多的人打交道，某种层面上，有时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疲惫“。
而每次从忙忙碌碌的人群中探出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仰望时而澄透时而阴翳的天空时，她就会想到那个有着水晶一样眼睛的男人，在同一个地球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作为大多数人们闻所未闻的“咒术师“，不知道一天的工作和生活是怎样的呢？
自从上次偶然重逢之后，五条悟倒是比在美国的时候实在了很多，交换了电话号码，算是一个进步，不过那之后两个人也从来没有发过消息，除了当天她非常客气地发了一条再次感谢他请吃大福的感谢，和他客套地回复没关系之后，交换了像是没交换。
山间岚其实不算是那种过于害羞，遇到喜欢的人不敢主动的类型，只是每次打开和五条悟的聊天框，准备得再自然而然的话题也会被上一次重逢时当着正主面甜腻腻地叫自己领养的猫对方的名字，还加了昵称的社死经历感到难堪不已，就这样拖拖拉拉了又过了一个多月。
所以那天当她收到五条悟发来的消息时，差点把手机不争气地摔地上。
“山间小姐明天有时间吗？“
这条消息让她的周五更加明亮光彩，也抚慰了熬过一整周后的疲惫。
五条悟没有说明来意，她也想不到他会有什么事情找她，不过她立刻当机立断地答应了下来。
哦，也没有当机立断，她装模作样地等了一两分钟，在房间里抱着五条悟猫咪版“咪咪“叫叫嚷嚷地高呼了几圈。
她不想显得自己好像无比期待的样子一样。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会无比期待呢。
就像她此刻压不下去的嘴角，和窗外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
五条悟丝毫没有理会因为自己迟到而不满的高层代表，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翘着二郎腿搭在茶几上的姿势有多明目张胆地显示了自己对对方的藐视，就那样大大咧咧地抓起桌上的一把水果糖，一边挑选着味道一边把反射着彩色的糖果包装纸玩得沙沙响。
“以上……“对面带着眼镜的高层代表，一个一看就很古板的中年男人在结束了像机器一样的高层文件汇报之后，一板一眼地将那一沓文件在桌上叠了叠。
“总而言之，今年在以东京为中心，向周边大范围的搜索后，都没有发现拥有咒力，达到入学合格标准的新生，而据我们所知，今年京都高校成功招收了两名很有潜力的新生，东京的高层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主动再去扩大范围招纳新的咒术师，今年的京都姐妹交流会与京都高校实力的悬殊会拉大，而上面不愿意看到被碾压的局面……“
回答他的是对面咀嚼糖果的声音，很难怀疑不是故意砸吧砸吧嘴的发出的声音。
“诶？我还以为你们高层的人都是些没有品味的烂木头，不过没想到准备的糖果意外的还不错诶？“男人夸张地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里坐起来，”让我看看看看，是什么牌子的糖果？我一会儿回去就去便利店看看。“
“……“
中年男人重重的一声呼吸表示他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不满恼怒。
“五条先生，糖果牌子当然可以告诉您。可是相对的，请不要假装对我刚刚的话充耳不闻。“
男人深吸一口气，扶了扶眼镜，呼吸频率恢复正常，显然是已经调节好了情绪。
“我知道您对咒术高层一直存在怀疑和不满，对他们的众多决策也并不持赞同态度。可是您自愿到高专任教师一职，我猜想目的纵使和高层不同，因为作为现如今咒术界‘最强‘的存在，肯定有您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但是在招收学生上面，出发点是和高层现在的意思重合的，无非也是想要培养优秀的咒术师，不过是用您自己的方法。但是这一点的前提难道不也是要有潜在的学生可教才行吗？“
男人义正言辞地发表了一番讲话后，再次扶了扶眼镜，反射了窗外的夕阳，看不清他的眼睛和表情，然后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他拉开门，但是停了下来，回过头再次用辨不出情绪的语调说道：
“还请五条先生好好想想我刚才传达的文件。“
门发出“刷拉“的声音缓慢合上，在那道缝隙越来越窄，直至完全关闭之前，中年男人看见房间里那戴着眼罩，一双长腿搭在茶几上的人依旧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糖果，夕阳将他银白的头发镀一层金黄，黑色的眼罩捂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表情。
然后传来一句若有若无的，带着轻笑的回应。
“高层这次选的代表，也是伶牙俐齿的呢。“
中年男人关上了门，古板的嘴角终于出现一丝笑容。
周六是个美好的大晴天。
阳光甚至有些过于刺眼炫目，天空中寥寥几缕云朵懒散而悠闲地缓慢飘着，堪堪遮挡着春日阳光，却还是阻挡不了已经有些炽热的温度，寥寥地从地上蒸腾而上。
五条悟约在了一家甜品店见面，一家开了很久的店面，在山间岚出国之前知道这个地方，这次她一回国就和朋友约在这里见过几次面。
店面的装潢据朋友说换了一次又一次，与时俱进地更新轮换着风格，菜单也比以前丰富了不少，甜品和饮品都多了很多新花样，她最爱这里的酸奶婉，这么多年过去了味道尝起来也基本没有变化，第一口之后甚至感动得有点想流泪。
她猜这也是为什么这家店可以在近几年层出不穷的甜品店里生存并颇有名气的原因吧。
她拐过一个路口便看到了几十米之外的店面招牌，于是低头开始在帆布包里翻找起了什么，等再一抬头，一个毛茸茸的雪白脑袋突然就横在了自己眼前。
“你好！山间小姐！”
“哇——！”
她被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叫出了声，吓跑了一旁围墙上正趴着打盹的小猫，不满地往这边瞥了一眼便转身往墙的另一侧跳了下去。
“啊呀！就算被帅气迷人的五条悟大帅哥惊艳到也是需要小声一点哦！”
五条悟竖起食指嬉皮笑脸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嘘”的手势，另一只手臭屁地撩了撩头发。
山间岚看上去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但是比起惊魂未定，她更加好奇五条悟是怎么在她低头几秒的间隙就能瞬间降落在她面前的。
不过转念一想五条悟好像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又是无所不能，虽然这个“无所不能”有时候比起惊喜更是惊吓。
“五条先生！”她佯装生气的样子提高了音量，“你吓到我了！”
她这才将手从帆布包里拿出来，指尖夹了一张什么东西，上面是一些五颜六色的涂鸦设计，还有一些文字，她晃悠着手指，纸张摩擦哗啦啦地轻轻响。
“作为惩罚，你失去了我今天原本给你准备的惊喜礼物！”
“咦，不要嘛！是什么样的礼物呢？”
五条悟今天穿了一件蓝色条纹的衬衫，看上去很清爽的样子，和今天晴朗干净的天空很相似，那双蓝色眼睛被墨镜遮了一半，正透着小孩子耍赖时的撒泼打诨。
山间岚自知自己本来也不是装绷脸的料，索性直接不装了，神秘兮兮地笑着将那张硬卡片在五条悟面前慢吞吞转了个圈。
“五条先生约在这家店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嗯？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耶，非要说的话，他家的草莓芭菲比别家多放三个草莓？挤奶油的手法要更加熟练？会额外在雪顶尖加一个蓝莓？巧克力粉撒得也超均匀的！”
“嗯，五条先生你明明就有超多特别的原因……”
山间岚看着五条悟掰着手指数着，摇头晃脑，每多出一个点子那颗银色的脑袋就往另外一边夸张地倒过去，柔软的发丝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弧线，带来一阵阵淡淡的洗发水和男式香水的清爽的味道。
“那看来五条先生还并没有尝试过他家的隐藏款呢！”
山间岚终于将那张彩色卡片递到他眼前。
“这家店这个月初和这个街区新创建的旅游俱乐部一起组织了一个活动，只有前200报名的人才能拿到名额哦。”
那张卡纸的正面是一些可爱的小涂鸦，以Q版的形象错落有致地展示着城市里一些有名的地标。
而背面是两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清单，以体会城市特色为主题，列出了一系列的有意思的活动：在本地最古老的神社求一签，春日时光展板上贴出自己镜头下记录的春天瞬间，在东京塔下面搭扑克牌游戏中取得20秒以内的成绩，在上野公园寻找线索找到甜品店的吉祥物，涩谷的十字路口寻找NPC对口号对着镜头念出城市宣传语……
清单不多不少，活动却丰富多彩，而每一项后面都已经戳了一个小印章，在最后一项后面还画了一个骄傲的小人儿笑脸。
五条悟甚至已经想象到了眼前的少女拿着卡片对照着一行行的任务，穿梭在拥挤热闹却又春意盎然的东京街头。
“然后呢，成功打卡这上面所有活动的人，就可以凭借这张卡片去店里领取超级的无敌的美轮美奂的隐藏款超大份甜品啦！！”
山间岚说着不知不觉有些手舞足蹈起来，抬手在空中笔画出一个大圈，最后还加上了肢体语言来试图以更夸张的方式来表明完成所有打卡任务后的奖励是多么华丽。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甜品店门口。
“诶？这样好吗？这上面的任务，是山间小姐花了很久才完成的吧。”
五条悟有些不可置信地将墨镜往下拿开，睁大了眼睛凑近了仔细看卡片上的任务。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刚好借这个活动重新熟悉一下东京，而且每个打卡点其实离得不太远，花一两天就完成啦。”
甜品店的门被拉开，浓郁的烤面包香气，咖啡奶茶的浓香和奶油的甜味混成一股幸福似乎肉眼可见的味道扑鼻而来，穿着围裙的服务生在收银台后面打包着一杯颜色柔和的饮料，忙碌间抬头对着门口新来的客人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店里有些拥挤，打扮时髦可爱的年轻人们几乎已经占据了店里所有的座位，所幸在远处的一个角落还剩了一个刚好可以堪堪容下两人的位置：一张木质小桌靠着墙，旁边放了两把简单的椅子。
两人似乎是同时注意到了那个珍贵的空位，对视了一眼便心领神会地迅速快步走向角落，一人一把椅子，一把抓过就干脆地重重坐下。
因为整个过程些许滑稽，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默契，山间岚坐下之后抬眼对上那双同样憋着笑意的蓝眸，没忍住咯咯笑了出来，在熙攘又香气浓郁的甜品店的角落，除了对面的人，没人注意。
“总而言之就是。”她抚着胸口好不容易停下比AK还难压的嘴角，抓过一旁同样以可爱涂鸦为风格的菜单，象征性地瞥了瞥，“五条先生不要有负担，好好接收下这个礼物我就很开心了。”
她将卡片移到桌子中间的位置。
“五条先生上次不也请我吃了所有口味的喜久福嘛。哦顺带一提，生奶油毛豆口味真的很美味。”
“喜久福算什么礼物啊，给钱就能买到了，和山间小姐花时间花心思完成的这张卡片可不一样。”五条悟嘟嘟囔囔地嘴上这么说，但也低下了头开始仔细看着被推到近一些的小卡片。
给钱就能买到了。
就能买到了。
买到了。
了。
这句话振聋发聩，壕无人性，在山间岚脑海里嗡嗡作响，久久回荡。
而眼前的人根本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杀伤力般，依旧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卡片上的清单，一副无辜的毫无察觉的样子，墨镜上方露出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老天爷你是真的偏心。
山间岚扯了扯嘴角。
“反正。”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五条悟一无所知且一无是处的对上天的埋怨抛了开来，“五条先生不用客气啦！我参加这个活动主要是对活动本身感兴趣，甜品的话没有那么重要。不用感到负担。”
她笑着将卡递给了刚忙完有空过来招待的服务生，然后笑盈盈地说：“你好，请兑换一份打卡活动的隐藏款。”然后粗略地瞟了一眼菜单，伸出一根手指，熟练地又说道，“以及一份芒果薄荷酸奶婉，谢谢。”
她微笑着对着服务生点点头，回过头对他挤了挤眼睛：“五条先生，该你啦。”
一套动作和对话下来行云流水，甚至没有给五条悟再反驳的机会，却又实实在在地透露出真诚。
五条悟笑了笑。
“我要一份草莓芭菲，谢谢！”
但平凡也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能够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积极心态，或者干脆就直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摆烂态度，“咪咪“们依旧可以保持美丽的银色毛发和碧蓝双眼，可以享受美味的猫条和从微微翕开的窗缝吹进的风。
山间岚还是很热爱她的工作。
虽然每天游走在积极和摆烂之间。
那个时候的她天真地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和“学生“这个身份无缘了，所以一直在很主动地去适应职场，调整自己的心态，更快地进入到合格的打工人模式。
其实在如今这个卷天卷地的时代，她所在的公司已经算比较仁慈宽厚的，在工时和节奏上其实并没有太多压力，同事们也都是很好相处的好人。
只是她作为HR的工作本身的性质，会比一些纯钻研技术便足够的工作相差甚远，和太多太多的人打交道，某种层面上，有时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疲惫“。
而每次从忙忙碌碌的人群中探出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仰望时而澄透时而阴翳的天空时，她就会想到那个有着水晶一样眼睛的男人，在同一个地球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作为大多数人们闻所未闻的“咒术师“，不知道一天的工作和生活是怎样的呢？
自从上次偶然重逢之后，五条悟倒是比在美国的时候实在了很多，交换了电话号码，算是一个进步，不过那之后两个人也从来没有发过消息，除了当天她非常客气地发了一条再次感谢他请吃大福的感谢，和他客套地回复没关系之后，交换了像是没交换。
山间岚其实不算是那种过于害羞，遇到喜欢的人不敢主动的类型，只是每次打开和五条悟的聊天框，准备得再自然而然的话题也会被上一次重逢时当着正主面甜腻腻地叫自己领养的猫对方的名字，还加了昵称的社死经历感到难堪不已，就这样拖拖拉拉了又过了一个多月。
所以那天当她收到五条悟发来的消息时，差点把手机不争气地摔地上。
“山间小姐明天有时间吗？“
这条消息让她的周五更加明亮光彩，也抚慰了熬过一整周后的疲惫。
五条悟没有说明来意，她也想不到他会有什么事情找她，不过她立刻当机立断地答应了下来。
哦，也没有当机立断，她装模作样地等了一两分钟，在房间里抱着五条悟猫咪版“咪咪“叫叫嚷嚷地高呼了几圈。
她不想显得自己好像无比期待的样子一样。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会无比期待呢。
就像她此刻压不下去的嘴角，和窗外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
五条悟丝毫没有理会因为自己迟到而不满的高层代表，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翘着二郎腿搭在茶几上的姿势有多明目张胆地显示了自己对对方的藐视，就那样大大咧咧地抓起桌上的一把水果糖，一边挑选着味道一边把反射着彩色的糖果包装纸玩得沙沙响。
“以上……“对面带着眼镜的高层代表，一个一看就很古板的中年男人在结束了像机器一样的高层文件汇报之后，一板一眼地将那一沓文件在桌上叠了叠。
“总而言之，今年在以东京为中心，向周边大范围的搜索后，都没有发现拥有咒力，达到入学合格标准的新生，而据我们所知，今年京都高校成功招收了两名很有潜力的新生，东京的高层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主动再去扩大范围招纳新的咒术师，今年的京都姐妹交流会与京都高校实力的悬殊会拉大，而上面不愿意看到被碾压的局面……“
回答他的是对面咀嚼糖果的声音，很难怀疑不是故意砸吧砸吧嘴的发出的声音。
“诶？我还以为你们高层的人都是些没有品味的烂木头，不过没想到准备的糖果意外的还不错诶？“男人夸张地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里坐起来，”让我看看看看，是什么牌子的糖果？我一会儿回去就去便利店看看。“
“……“
中年男人重重的一声呼吸表示他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不满恼怒。
“五条先生，糖果牌子当然可以告诉您。可是相对的，请不要假装对我刚刚的话充耳不闻。“
男人深吸一口气，扶了扶眼镜，呼吸频率恢复正常，显然是已经调节好了情绪。
“我知道您对咒术高层一直存在怀疑和不满，对他们的众多决策也并不持赞同态度。可是您自愿到高专任教师一职，我猜想目的纵使和高层不同，因为作为现如今咒术界‘最强‘的存在，肯定有您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但是在招收学生上面，出发点是和高层现在的意思重合的，无非也是想要培养优秀的咒术师，不过是用您自己的方法。但是这一点的前提难道不也是要有潜在的学生可教才行吗？“
男人义正言辞地发表了一番讲话后，再次扶了扶眼镜，反射了窗外的夕阳，看不清他的眼睛和表情，然后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他拉开门，但是停了下来，回过头再次用辨不出情绪的语调说道：
“还请五条先生好好想想我刚才传达的文件。“
门发出“刷拉“的声音缓慢合上，在那道缝隙越来越窄，直至完全关闭之前，中年男人看见房间里那戴着眼罩，一双长腿搭在茶几上的人依旧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糖果，夕阳将他银白的头发镀一层金黄，黑色的眼罩捂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表情。
然后传来一句若有若无的，带着轻笑的回应。
“高层这次选的代表，也是伶牙俐齿的呢。“
中年男人关上了门，古板的嘴角终于出现一丝笑容。
周六是个美好的大晴天。
阳光甚至有些过于刺眼炫目，天空中寥寥几缕云朵懒散而悠闲地缓慢飘着，堪堪遮挡着春日阳光，却还是阻挡不了已经有些炽热的温度，寥寥地从地上蒸腾而上。
五条悟约在了一家甜品店见面，一家开了很久的店面，在山间岚出国之前知道这个地方，这次她一回国就和朋友约在这里见过几次面。
店面的装潢据朋友说换了一次又一次，与时俱进地更新轮换着风格，菜单也比以前丰富了不少，甜品和饮品都多了很多新花样，她最爱这里的酸奶婉，这么多年过去了味道尝起来也基本没有变化，第一口之后甚至感动得有点想流泪。
她猜这也是为什么这家店可以在近几年层出不穷的甜品店里生存并颇有名气的原因吧。
她拐过一个路口便看到了几十米之外的店面招牌，于是低头开始在帆布包里翻找起了什么，等再一抬头，一个毛茸茸的雪白脑袋突然就横在了自己眼前。
“你好！山间小姐！”
“哇——！”
她被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叫出了声，吓跑了一旁围墙上正趴着打盹的小猫，不满地往这边瞥了一眼便转身往墙的另一侧跳了下去。
“啊呀！就算被帅气迷人的五条悟大帅哥惊艳到也是需要小声一点哦！”
五条悟竖起食指嬉皮笑脸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嘘”的手势，另一只手臭屁地撩了撩头发。
山间岚看上去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但是比起惊魂未定，她更加好奇五条悟是怎么在她低头几秒的间隙就能瞬间降落在她面前的。
不过转念一想五条悟好像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又是无所不能，虽然这个“无所不能”有时候比起惊喜更是惊吓。
“五条先生！”她佯装生气的样子提高了音量，“你吓到我了！”
她这才将手从帆布包里拿出来，指尖夹了一张什么东西，上面是一些五颜六色的涂鸦设计，还有一些文字，她晃悠着手指，纸张摩擦哗啦啦地轻轻响。
“作为惩罚，你失去了我今天原本给你准备的惊喜礼物！”
“咦，不要嘛！是什么样的礼物呢？”
五条悟今天穿了一件蓝色条纹的衬衫，看上去很清爽的样子，和今天晴朗干净的天空很相似，那双蓝色眼睛被墨镜遮了一半，正透着小孩子耍赖时的撒泼打诨。
山间岚自知自己本来也不是装绷脸的料，索性直接不装了，神秘兮兮地笑着将那张硬卡片在五条悟面前慢吞吞转了个圈。
“五条先生约在这家店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嗯？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耶，非要说的话，他家的草莓芭菲比别家多放三个草莓？挤奶油的手法要更加熟练？会额外在雪顶尖加一个蓝莓？巧克力粉撒得也超均匀的！”
“嗯，五条先生你明明就有超多特别的原因……”
山间岚看着五条悟掰着手指数着，摇头晃脑，每多出一个点子那颗银色的脑袋就往另外一边夸张地倒过去，柔软的发丝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弧线，带来一阵阵淡淡的洗发水和男式香水的清爽的味道。
“那看来五条先生还并没有尝试过他家的隐藏款呢！”
山间岚终于将那张彩色卡片递到他眼前。
“这家店这个月初和这个街区新创建的旅游俱乐部一起组织了一个活动，只有前200报名的人才能拿到名额哦。”
那张卡纸的正面是一些可爱的小涂鸦，以Q版的形象错落有致地展示着城市里一些有名的地标。
而背面是两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清单，以体会城市特色为主题，列出了一系列的有意思的活动：在本地最古老的神社求一签，春日时光展板上贴出自己镜头下记录的春天瞬间，在东京塔下面搭扑克牌游戏中取得20秒以内的成绩，在上野公园寻找线索找到甜品店的吉祥物，涩谷的十字路口寻找NPC对口号对着镜头念出城市宣传语……
清单不多不少，活动却丰富多彩，而每一项后面都已经戳了一个小印章，在最后一项后面还画了一个骄傲的小人儿笑脸。
五条悟甚至已经想象到了眼前的少女拿着卡片对照着一行行的任务，穿梭在拥挤热闹却又春意盎然的东京街头。
“然后呢，成功打卡这上面所有活动的人，就可以凭借这张卡片去店里领取超级的无敌的美轮美奂的隐藏款超大份甜品啦！！”
山间岚说着不知不觉有些手舞足蹈起来，抬手在空中笔画出一个大圈，最后还加上了肢体语言来试图以更夸张的方式来表明完成所有打卡任务后的奖励是多么华丽。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甜品店门口。
“诶？这样好吗？这上面的任务，是山间小姐花了很久才完成的吧。”
五条悟有些不可置信地将墨镜往下拿开，睁大了眼睛凑近了仔细看卡片上的任务。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刚好借这个活动重新熟悉一下东京，而且每个打卡点其实离得不太远，花一两天就完成啦。”
甜品店的门被拉开，浓郁的烤面包香气，咖啡奶茶的浓香和奶油的甜味混成一股幸福似乎肉眼可见的味道扑鼻而来，穿着围裙的服务生在收银台后面打包着一杯颜色柔和的饮料，忙碌间抬头对着门口新来的客人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店里有些拥挤，打扮时髦可爱的年轻人们几乎已经占据了店里所有的座位，所幸在远处的一个角落还剩了一个刚好可以堪堪容下两人的位置：一张木质小桌靠着墙，旁边放了两把简单的椅子。
两人似乎是同时注意到了那个珍贵的空位，对视了一眼便心领神会地迅速快步走向角落，一人一把椅子，一把抓过就干脆地重重坐下。
因为整个过程些许滑稽，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默契，山间岚坐下之后抬眼对上那双同样憋着笑意的蓝眸，没忍住咯咯笑了出来，在熙攘又香气浓郁的甜品店的角落，除了对面的人，没人注意。
“总而言之就是。”她抚着胸口好不容易停下比AK还难压的嘴角，抓过一旁同样以可爱涂鸦为风格的菜单，象征性地瞥了瞥，“五条先生不要有负担，好好接收下这个礼物我就很开心了。”
她将卡片移到桌子中间的位置。
“五条先生上次不也请我吃了所有口味的喜久福嘛。哦顺带一提，生奶油毛豆口味真的很美味。”
“喜久福算什么礼物啊，给钱就能买到了，和山间小姐花时间花心思完成的这张卡片可不一样。”五条悟嘟嘟囔囔地嘴上这么说，但也低下了头开始仔细看着被推到近一些的小卡片。
给钱就能买到了。
就能买到了。
买到了。
了。
这句话振聋发聩，壕无人性，在山间岚脑海里嗡嗡作响，久久回荡。
而眼前的人根本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杀伤力般，依旧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卡片上的清单，一副无辜的毫无察觉的样子，墨镜上方露出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老天爷你是真的偏心。
山间岚扯了扯嘴角。
“反正。”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五条悟一无所知且一无是处的对上天的埋怨抛了开来，“五条先生不用客气啦！我参加这个活动主要是对活动本身感兴趣，甜品的话没有那么重要。不用感到负担。”
她笑着将卡递给了刚忙完有空过来招待的服务生，然后笑盈盈地说：“你好，请兑换一份打卡活动的隐藏款。”然后粗略地瞟了一眼菜单，伸出一根手指，熟练地又说道，“以及一份芒果薄荷酸奶婉，谢谢。”
她微笑着对着服务生点点头，回过头对他挤了挤眼睛：“五条先生，该你啦。”
一套动作和对话下来行云流水，甚至没有给五条悟再反驳的机会，却又实实在在地透露出真诚。
五条悟笑了笑。
“我要一份草莓芭菲，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