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燕漪一连几日没同谢玄危联系,没等来他的书信,却先等来了宫中的宴会。

    她心中纵然失落。

    但又觉着,或许是谢玄危并不擅长读书从中学道理,毕竟大虞重视文臣,但凡家中有些读书条件的,后代必然是识文断字、到了年岁考一个文举。

    谢玄危身手那般厉害,又是军中副将,或许不爱看书也是有的。

    既然如此,那边只好由她亲自写信教给玄危哥哥啦。

    鱼燕漪很快又在窗前伏案写着些什么,埋头半晌,将她那封厚厚的书信塞进信封之中,又递给底下人让送去军营。

    做完这一切,鱼燕漪才歇下。

    次日一早,又是繁琐地梳洗装扮,这次是要去宫宴,她的装扮更得规矩隆重。

    偏生鱼燕漪的容貌浓艳合度得奇怪,最衬这样华丽富贵的衣裳和珠宝,可若素下来,又是别有一番风情的魅力。

    云簪在鱼燕漪房中侍候了多年,还是没禁住看得有些呆了。

    直到鱼燕漪微微回头时,她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样的好颜色,实在是惹眼。

    只可惜只看上了一个区区副将,若她愿意,只怕嫁入皇家也没什么问题,侍女暗暗在心中叹道。

    鱼燕漪不知底下人的心事,她只将这当做一场寻常的宴会。

    心下唯一惦记着的,是宴会上的吃食甜酒。

    鱼燕漪和沈清知随方氏一同参加宫中宴会,沈君度则是一早便另乘了马先去。

    此次宴会是宫中年底热闹非常的聚会,上至朝中显赫官员王侯将相,下至前不久新封的官员,都有受邀。

    只是别家府邸相对而言来得人便稍稍少一些。

    不比国公府这样,长女为后宫宠妃,国公又身兼要职在朝中如日中天,所以就连府中的表姑娘也能随着国公夫人一同进宫凑热闹。

    鱼燕漪尝着面前新进的糕点,听着耳边吵吵嚷嚷的闲话。

    宫中宴会男女分席以珠帘隔档开,哪怕是身在女眷的这边,鱼燕漪耳边听到最多的,还是对谢世子的恭维。

    听说谢迟回京之后便被封了世子,可他非但未因此做个纨绔小侯爷,反而领了兵前去平定西北战乱。

    那会儿京城中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位谢世子在金陵的传闻,顽劣不堪,难当大任。

    所以纵然他非要领兵前去西北,其他人也只当是谢世子闹了个小侯爷脾气。可谁能想到,他这一去就是五年,还真领了军功回来。

    大虞朝中是有些重文轻武的。

    早两年其他人也不觉这军功有多重,可如今边关动乱不止,谢世子这军功和战绩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今回了京城,只怕连谢侯爷在他面前都要逊上一等。

    如今的谢迟是真正的朝中新贵,皇上面前的红人。

    其他人哪有不巴结的道理,只是这人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冷硬,更是难以亲近。

    所以纵然宴会上议论谢迟的声音不绝如缕,却没几个人真正敢凑到他的面前,同他多说几句话。

    鱼燕漪有些好奇这位昔日看不顺眼的死对头如今的模样,可惜隔着珠帘,她看不清楚,便也歇了心思。

    按照传言来说,想必如今谢迟定然是青面獠牙、面目凶狠丑恶。

    这才将人吓得不敢靠近。

    如此一想,她便是有看戏的心思,也不好奇谢玄危的容貌了。

    她坐在舅母下首饮了几杯甜酒,宴会上人影往来,不时便有人走到舅母面前同她问好,还不忘提一两句在一旁的沈清知和鱼燕漪。

    鱼燕漪便只好跟着说话。

    她能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或评估或打量,总归都让她不大舒服。

    与国公夫人这边同样跟前附和逢迎之人众多的便是丞相夫人跟前,她只带了家中独女施文湘。

    那位施姑娘比鱼燕漪年长两岁,她从前也见过,听说从前与华容姐姐是同样的京城双姝。

    后来表姐嫁入皇宫,这位施姑娘却仍是迟迟没有定亲,丞相夫人只说并不着急许给人家,要选一个合女儿心意的人才是。

    这话也好理解,便是女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非他不嫁。

    为此,京城中还闹过很一阵的传言,好奇这位丞相府独女看上的郎君究竟是谁。

    若是别家如此推脱亲事,只怕外头之人便要一位这家女儿有何隐疾。

    可丞相府乃京城之中寻常高官都攀不上的显贵,施姑娘又是容色无双、诗书甚佳的闺秀,实在挑不到错处,哪怕入宫当个妃子也是有的。

    鱼燕漪远远瞧着,这位施姑娘从前似乎与表姐的关系还不错,不过他们两个一个清冷一个温婉,虽是不同,却同样的聪慧端庄。

    施文湘也远远看见了鱼燕漪,朝她点头。

    鱼燕漪也立马应下。

    一旁的沈清知瞧见了,小声问:“漪姐姐,那是云书姐姐吗?她好似比我几年前见着的时候还要好看。”

    鱼燕漪点头。

    确实,施家有个如此优秀的佳人,却久久不许亲。

    外头那些配不上丞相府门第的人便心生酸意,编排施家独女再过两年便要人老色衰大不如前了,可施文湘风轻云淡,还是从前那般。

    甚至从头到尾也未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鱼燕漪在这些人影目光穿梭的间隙之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几乎是下意识的放下手中的玉杯,她站起了身子往谢玄危离开的方向看去。

    沈清知察觉她的异常,疑惑道:“漪姐姐,你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好像看见了一位友人。”鱼燕漪没回头,“我先出去一趟,待会儿再回来。”

    “好吧。”沈清知应道。

    方氏此时正立在一旁同人说话,鱼燕漪又走了,只留沈清知一人在位置上更是无趣,她看着鱼燕漪离开的方向,想了想,正待要跟着出去。

    正好被方氏看见,叫住了她:“知儿,别乱跑。”

    “哦。”沈清知应了一声,只好作罢。

    鱼燕漪没想到今日的宴会谢玄危竟然也会来,自己竟忘了问他一声。

    待她跟出大殿门口的时候才记起,好似宴会的名单中是有虎卫兵统领及副将,只是谢玄危没同她提过罢了。

    宫中庭院冬日里也繁花似锦,放眼望去是一片精心布置的花园景色。

    再往远处走,便是宫中的梅园,花开正好,不等鱼燕漪再多走,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旁跟着另一道窈窕的身影。

    便是她方才点头问好过的。

    “这姑娘的心上人怎么和别的女子并肩一起走着呀!?”眉钗着急道。

    云簪则是立刻转头看向鱼燕漪,见主子也呆愣在原地,便低声道:“姑娘莫要着急,只是走在一处,不一定会有什么的,姑娘今日喝多了酒也吹了风,咱们要不回去坐一会儿。”

    鱼燕漪便有些慢了脚步。

    她只觉这御花园中的天气太冷了,才出来没一会儿,浑身上下都冷透了,让她有些发抖。

    一瞬间从前所有关于丞相独女的传言都在鱼燕漪的脑海中浮起。

    难怪重逢后他对自己一直不大热切?

    难怪他那日说自己不会是他未来的夫人,只怕说的是真心话!

    难怪……表姐好像说过这位丞相独女最喜欢的花便是梅花。

    他在自己面前那般矜持内敛,到了别人面前倒是惯会体察姑娘心思的,鱼燕漪生气地想。

    “不行,我得去看看!”

    鱼燕漪从来都不是退让的性子,如今眼看着自己前些日子才交心的郎君如今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和别人花前月下。

    她是断断做不到就这么憋屈地回去。

    哪怕他是真的,真的脚踏两只船了。

    鱼燕漪也得找他问个清楚!

    眉钗也在鱼燕漪身后跟着她一起义愤填膺!

    “没错,哪里来的混账竟然敢这样欺骗姑娘,姑娘可不能轻纵了他去,免得他今后嚣施!”

    三言两语,便是定了谢玄危的罪。

    云簪尚且冷静一些,在一旁劝道:“姑娘既然要去看,便问了清楚,也听郎君一句解释,今日宴会人多眼杂,指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误会了呢。”

    鱼燕漪应了一声。

    其实全然没听进去。

    她这会儿其实眼眶已经红了,委屈的泪珠正在打转。

    云簪叹了一口气,还有谁能让她家姑娘受这样大的委屈,从前和大郎君那事儿也没有。

    真是,希望这位小将军不要真惹了姑娘。

    鱼燕漪噤声跟了上去,见两人果真走进了梅林之内。

    她咬了咬牙,快步走到了两人身后,确认那人是谢玄危无疑。

    宴会上人多,又有个殷切撮合他和施文湘的侯府夫人,另一边丞相夫人也瞧着。

    两人在宴会上倒也不是不能说话,只是恐怕稍微多说两句,便会引得流言纷纷。

    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丞相独女。

    一个是朝中新贵,一个秀丽端庄。

    这要是传扬出去,莫说是影响什么的谢玄危不在意,他只怕传到某个有心人的耳朵里自己便要被眼泪淹死了。

    于是才与施文湘相约去一个僻静之地。

    谁曾想,两人才说了两句话,谢玄危从袖中掏出书信递到施文湘的手中。

    便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身后窜出来,只囫囵扫了施文湘一眼,又很快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负心人!”鱼燕漪盯着他手上的书信,咬牙道。

    谢玄危其实第一反应确实有些慌乱,待反应过来自己本没什么心虚的之后,便有很坦然地立着,还将书信往施文湘手上递了递,确认她收下了,这才松手。

    鱼燕漪见他毫不顾忌自己,反而还与她人传授情书。

    顿时便哭红了眼:“我给你送了那样多的书信你都不曾回我,原来是只顾着给旁人了!”

    谢玄危原本还想让鱼燕漪别装了,垂眸一看,却正对上她哭红了的一双眼。

    草!

    分明演戏的人是她,怎么还好像他才是做错了事情一样。

    不过鱼燕漪并没给他多说话的机会,便见她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又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施文湘有些呆愣,方才欲要解释,却还没等开口,便被鱼燕漪的话震惊。

    这会儿见人走了,才反应过来。

    “快去解释啊!”

    比施文湘更懵的是谢玄危。

    鱼燕漪力气不大,这一巴掌下来他脸上连个印子都没留。

    只是自谢玄危长大后,便没人敢这么对待过自己,哪怕是侯府里面那两个号称生养了自己的爹娘,话到着急处,也不过说他两句大逆不道。

    连家法如今也不敢动用。

    谢玄危甚至有些怀疑,其实这一巴掌才是鱼燕漪从头到尾唱这出戏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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