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燕漪探头探脑地走进了水边楼,听说这是京城之中新开的甜食铺子,里头甜食乳品一应齐全,是京城中显赫富贵之人少不得要来之地。

    她近几年出门的时候少一些,虽然从前惦记过,却没有机会来。

    那楼中很快有两个身穿粉纱薄裙的丫鬟走到她的跟前:“敢问姑娘可是来寻人的?”

    鱼燕漪点点头。

    “是鱼姑娘吧,还请进后院。”丫鬟笑着将她迎进去。

    鱼燕漪这才发现,水边楼这名字起得其实并不文雅,甚至有些直白。

    从楼外进来后,往后院去,确实有一条人工造成的水景,所以这楼确实建造在水边。

    待进来后,才发现这楼内另有一番天地。

    通往后院的小径是用石板铺成的弯曲的桥,流水上微微冒着水汽,是温热的,水中盛开着莲花,道路两旁各色植被花树开得正好,进了这里头,便仿佛忘了季节时辰。

    眉钗悄悄在鱼燕漪身后惊叹:“姑娘,那里种着大片的西府海棠!”

    种着便种着,她的秋芙院中也有许多西府海棠树,只是如今冬季,院中再如何温暖,也只几片枯叶。

    鱼燕漪抬头望去,却见一树开得正好粉色娇嫩的海棠花,枝叶青翠。

    她想到谢玄危送来的心中提到了赏花,莫非便是这海棠?

    可他如何得知自己喜欢海棠的。

    鱼燕漪顾不得细想许多,便走到里头,丫鬟替她将门打开。

    眉钗正要跟着进去,却被云簪一把拽住,冲她摇了摇头。

    两个侍女便在门口等候鱼燕漪出来。

    鱼燕漪推门进去时,谢玄危正立在窗前看向外面,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身形和侧脸。

    谢玄危今日也同样穿着红衣,腰间系着玄黑色绣金图样的腰带,房中温暖,他便脱下了大氅,身形颀长,腰间劲瘦。

    房中大多陈设是古木色,他却是鲜艳的红衣,墨发用束带高高束起,红衣墨发和微微麦色的皮肤给了人极大的视觉冲击,侧过来的半张脸棱角分明、线条流畅。

    鱼燕漪走近之后,才发现从这里往外看,正好能看到满目盛开的海棠花。

    浅粉色与他硬朗又有野性的长相放在一处,鱼燕漪呼吸都慢了些,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很难将眼前这一景色忘掉。

    谢玄危好像没发现鱼燕漪的到来,看外面景色看得入神。

    直到鱼燕漪走到他的身后,他才转头过来,面露惊讶。

    随即浅笑。

    鱼燕漪当时心跳一窒,随即更加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玄危哥哥。”鱼燕漪走近他。

    这样的笑意,和鱼燕漪初见他时,他将自己护在他身后的笑意一模一样。

    只有到这个时候,鱼燕漪才明白,自己昨日觉得自己要对玄危哥哥爱意变淡什么的全是做梦。

    如今只要一见他,她便还是如初见时悸动。

    “你好像还没同我说过你的名字。”谢玄危笑着道,他将窗前桌边椅子挪开,随即自然地替鱼燕漪沏茶。

    举手投足都有一种优雅。

    鱼燕漪目光未从他的身上移开,听到他这么说,下意识道:“哦,我叫鱼燕漪,家中人平常都叫我漪儿。”

    她原来忘记跟心上人说名字了么?

    难怪每每同他说话,都没见过他主动叫自己。

    “漪儿姑娘。”谢玄危道。

    他的声音是介于少年人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磁性悦耳,平日里见他时,他总是平静沉稳的,声音便也不带多少情绪。

    今日许是时候特殊,他声音温柔,连她寻常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异样的动听。

    她低声道:“我先前送了你几次书信,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谢玄危一愣:“哦?那个啊——”

    鱼燕漪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书信上留的名字都是如何腻歪得不成体统后,脸也红了。

    谢玄危温柔时候,声音跟会转弯一样,格外勾人。

    她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像一湾平静的湖水,只觉得看久了自己便会溺死其中。

    见鱼燕漪根本不敢看自己的眼睛,谢玄危轻笑了一声,眼中闪过的狡黠刚好被鱼燕漪错过,他道:“前几日听说了水边楼的名声,听说这里的老板花了大价钱,将里头做成了四季如春的效果,便想请姑娘来看看。”

    鱼燕漪闻言往前走了两步,立在窗户前往外看去,这里能看到方才她经过的树林全貌,眼前丰盛的花朵一簇接着一簇,连成一片风情摇晃的花海。

    她看得入神。

    “西府海棠的花期有三月,在这水边楼中,这片花海却可延续到四五月,所以一年中有少半的时间,都能看到这里的花。”谢玄危道。

    鱼燕漪一转头,发觉谢玄危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她方才只顾着看花,忘记了窗前的空间并不大。

    这会儿他一说话,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鱼燕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波动。

    “那就是说,我下次来时,花还盛开着?”鱼燕漪吸了一口气,置身花海中,周围也是淡淡的花香。

    “自然,只要漪姑娘愿意,海棠花随时为你盛开。”

    谢玄危道。

    鱼燕漪一阵恍惚。

    好像自己思慕他时所做那些绮丽的梦都成了真。

    海棠花随时为你盛开。

    “表姐,你说我是不是该同外祖母提醒一声,该提前准备一下他什么时候上门提亲了?”鱼燕漪喝了一口茶,紧张兮兮地问道。

    “嗯这……还是再过些时日吧,你们毕竟相识的时间太过短暂。”沈华容犹疑地阻拦。

    并非她不想表妹外嫁。

    实在是……

    实在是这当真不像是那位京城中素日以冷血出名的镇北将军能说出来的话。

    若非那日在宴会之上,她见到和表妹相见的人当真是谢玄危,她便要以为比鱼燕漪是被人诓骗了。

    那日沈华容刻意试探了一番谢玄危,可没见他露出什么异样。

    在自己面前也毫不心虚。

    眼下这情况看着,却更像是鱼燕漪喜欢他更喜欢得紧些。

    这句话的真假也有待商榷。

    沈华容更愿意相信,这句话是鱼燕漪自己在脑内补充出来的。

    这倒也符合她这傻妹妹的性子。

    “好吧。”鱼燕漪低声道,“我们确实是认识的时候短了些,可我却觉得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一般,他好像知晓我的心思,还带我去看海棠花,必然是早早打听了我的喜好。”

    沈华容目光落在鱼燕漪头上的海棠簪子上,又见她衣襟上绣成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还有身上淡淡的海棠熏香。

    点了点头。

    “是挺用心的。”沈华容道。

    “不过你也莫要先在他跟前提及成亲的事情,且先考察他一段时日,确保他不是只为美色所迷。”沈华容道。

    端看表妹如花娇艳的一张脸,沈华容露出担忧,只因这张脸觊觎她的人就不少了。

    不管两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相信谢玄危会爱上她妹妹是迟早的事情。

    “啊?我为何要确保他不是为美色所迷?”鱼燕漪茫然道。

    沈华容:“你难道不怕他只是瞧上了你这张脸的美色?”

    “我的美色不也是我自己的东西吗?他也喜欢我就好了。”鱼燕漪不解又理所当然,“况且这京城中如我一般貌美的女子也不多,他若是看上了我的容貌,便说明他眼力尚好。”

    沈华容失笑:“说得也是。”

    她这个妹妹看着于很多事情上迟钝,可也不失为一种通透。

    这也是她喜欢鱼燕漪的原因。

    “不过有了表姐你的劝告,我会谨言慎行不率先提及这件事情的,我今日所看话本上都讲过的,女子要注意矜持。”鱼燕漪一本正经道。

    “是啊是啊,漪儿最懂矜持了,如今君度在你面前是不是连说话的份儿也没了?”沈华容道。

    她到底对谢玄危不甚满意。

    这个人太危险太独,鱼燕漪拿捏不住他。

    沈华容私心里自然还是想表妹就此留在国公府亲上加亲,做她的亲妹妹,如此她也能放心。

    一提起沈君度,鱼燕漪嘴角也拉了下来。

    那日出门游玩,还没到下午,表哥便亲自到水边楼外等她了,鱼燕漪自然只好和心上人分别。

    许是那日天气和风景都十分宜人,谢玄危也格外温柔,鱼燕漪觉得自己沉溺在一片温润的泉水之中,然后便被沈君度从平静中拽了出去。

    好在她离开前问清楚了谢玄危那日为何会出现在宴会上。

    原来他这个副将当得还真不简单,已然是虎卫兵中的二把手了。

    难怪皇宫中的宴会也会邀请他来,只是可惜家世凋零,家中只剩他一个人了,所以他才早早地便投军打拼。

    鱼燕漪又回想起说起家中情况时,谢玄危微微下垂的眼角,失落又无助的模样。

    她当时便红了眼睛,若非两人如今还未定亲,她便真要上前抱一抱他。

    可心上人格外体贴,他的难过不过一瞬,在发觉鱼燕漪红了眼眶后,反过来还逗她笑,格外风趣。

    “漪儿?”表姐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鱼燕漪闷闷道:“表姐怎么这么说?表哥到底是兄长,漪儿对兄长自然是千分敬万分重的。”

    那日回程的路上,沈君度阴沉着脸,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唯有沈清知一个人窸窸窣窣地吃她藏在怀中的饴糖。

    沈华容叹了一口气道:“好,姐姐知道了,以后也不问你他的事了。”

    “多谢姐姐体谅。”鱼燕漪连忙道。

    “谁说咱们漪儿愚钝的?我看漪儿分明心中爱恨都分得清楚得很,也将人心也都看得清楚。”沈华容道,又遗憾又有欣赏。

    鱼燕漪没听懂她的话,眼中带着诡异的期待看向她,低声道:“表姐是在夸我眼光好吗?”

    像是一只在等待主人夸赞的幼犬。

    沈华容笑了:“我可没这么说,毕竟是你的心上人,以你的感觉为要紧。”

    鱼燕漪懵懂地点头。

    她的感受反正是好得很。

    此次相会,鱼燕漪便是觉得谢玄危定然也爱自己爱得要死。

    前几日飘忽不定的心,又被她好好地揣回了怀中,妥帖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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