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危没在酒楼多留,卫鸿文却敏锐地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奇怪。

    于是当日从酒楼回家后,他便同妹妹卫琳琅说起好似许久没有见过鱼燕漪了。

    卫琳琅与鱼燕漪算是手帕交,两人是自小的友谊。

    卫家进京之后家里低调了不少,鱼燕漪与她只在卫家的乔迁酒席上见过一面,两人还说了好一会的话。

    鱼燕漪收到卫府的赏花宴请柬是半月之后的事情。

    春日里百花初绽,卫琳琅自小喜欢花花草草,她府上常有些珍贵稀罕的花树,是在别处看不到的。

    京城中一众贵女都愿意去卫府上赏花。

    长此以往,也形成了惯例。

    鱼燕漪往常在金陵的时候是最爱与一众姐妹们宴会赏花品茶的,到了京城后便不大爱参与这些闲事,出门的时候也少。

    京城的贵女太多,各家之间的弯弯绕绕也多,她不乐意费那个心思。

    卫琳琅刚回京时还每每相邀,后来见她兴趣不大,也从中体察出了鱼燕漪的想法,便也不再送来请柬了。

    到底如今的鱼燕漪是国公府的表姑娘,不是从前的鱼家。

    如今卫琳琅又专门递了帖子来,想必也是觉得好久没见,有些思念。

    出门作客,鱼燕漪便挑了件偏素净雅致的衣裳,鹅黄色绣翠竹衣裳,青色薄纱襦裙,又戴了青玉簪,清丽脱俗。

    鱼燕漪来得晚,她远远从长廊里走过去的时候。

    远处三三两两坐在凉亭里的人见着她的身形,转过头来,想要一睹京城第一美人的风姿。

    鱼燕漪第一美人这个名头是几年前刚从金陵回外祖家传出去的,奈何她平日里深居简出,低调得很。

    京城中久闻她的名号,却少有人真的见过她生得什么模样。

    况且国公府也并非一般人攀得上。

    对鱼燕漪容貌好奇的人有许多,这一次便也赶巧能看着了。

    鱼燕漪袅娜走来,仪态端庄、艳冠四座,哪怕只是寻常打扮,也叫有几人看得呆了。

    她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只见卫琳琅正与人说话,便没往席位上走,打算在院子里瞧瞧花。

    卫鸿文见她来,合了扇便往鱼燕漪的方向去。

    方才扎堆小声议论鱼燕漪的人,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卫鸿文可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纨绔,这么个大美人却被他给瞧上了,只怕是难以脱身。

    “莺莺妹妹。”卫鸿文道,“许久不见,在下这厢有礼了。”

    鱼燕漪皱眉看向突然拦在自己身前的人,心中本在暗骂这人不识趣挡了自己的路,可越看越觉得面前之人眼熟。

    她皱眉看着对方,半晌道:“卫二宝。”

    卫鸿文立即狠狠“啧”了一声。

    他伸手掏了掏耳朵:“好些年没听着这个名字了,突然这么一听,还真是有些呕。”

    “彼此彼此。”鱼燕漪道。

    卫鸿文朗然笑出了声。

    在一旁候着打算演一出英雄救美戏码的人纳了闷,没成想这全然不相干的两人竟然能相谈甚欢。

    “你见过谢迟了?”卫鸿文问。

    鱼燕漪摇头。

    自谢迟带着虎卫兵回京之后,鱼燕漪耳边听到了不少关于镇远将军的传言,却一直没有见过他。

    听说他与忠勇侯府的人不睦,连家也没回,一直在城外的安营扎寨的地方住着。

    鱼燕漪也去了虎卫营几次,从没见过他,着实幸运。

    卫鸿文记起前日里见到谢迟时,他截然不同的说法,微微挑眉。

    “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他?”鱼燕漪奇怪地问。

    “没什么,你与他相互仇视了那么多年,如今他不可同日而语,我还以为你会很生气呢。”卫鸿文道。

    鱼燕漪又想到那些传言。

    纵使如今谢玄危位极人臣,可还不是个连家也回不得的可怜鬼,哪里值得她费心思去计较。

    见鱼燕漪陷入回忆,卫鸿文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那几株海棠是我上月移栽的,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开的正好。”

    “不错。”鱼燕漪点头。

    可惜她已经见过更加繁茂更加惊艳的海棠林,否则或许兴趣会更浓厚一些。

    “你和谢迟还没和好吗?”鱼燕漪又追问。

    卫鸿文苦笑:“人家如今是新晋的镇远大将军,又是侯府世子,哪里是咱们这些地方上的人攀得上关系的。”

    鱼燕漪皱眉,多少有些不舒服。

    小时候,金陵城的永安街里,卫鸿文是和谢迟走得最近的人,也是自己的小跟班儿。

    彼时鱼燕漪和谢迟针锋相对,卫鸿文便是那个夹在他们两人之间调和的人。

    谁知道时过境迁,从前情谊深厚的两人会走到如今的陌路。

    谢迟突然离开金陵城时,谁都没说。

    哪怕是和他关系僵成鱼燕漪这样的,尚且不适应,卫鸿文半点儿消息也知道,难怪生气。

    后来再听说谢迟的消息,便是他成了侯府世子。

    更是身份悬殊了。

    “漪儿来啦,方才忙着同人说话,竟没瞧见你。”卫琳琅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抬手便握着鱼燕漪的手。

    上下瞧了一番后,惊艳地叫出声:“没多久不见漪儿便更好看了,难怪方才听她们说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鱼燕漪忙挣出了手去捏她的脸:“你如今是越发变坏了,好容易才见面就拿我打趣。”

    手才伸了一半,便见卫琳琅身后跟着的她方才说话的人。

    正是上次匆匆一别的施文湘。

    鱼燕漪顿时想起自己上次吃飞醋的经历,匆忙收回了手,动作也不利索了。

    “施姐姐好。”鱼燕漪尴尬道。

    “鱼妹妹久见。”施文湘笑眯眯道,看向她的目光却是十分温和。

    卫琳琅将两人各瞅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对劲。

    “正好许久没见鱼姑娘,我想同她去院中赏一会儿花,便先失陪了。”说罢,便飞快瞥了一眼鱼燕漪。

    鱼燕漪同她对上目光,点了点头。

    卫琳琅奇怪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哥,她这怎么像是躲我一样?”

    “哪里是躲你,那分明是做了错事的表情。”卫鸿文道。

    鱼燕漪和施文湘去了僻静之处。

    “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

    两人同时开口,鱼燕漪脸上表情更尴尬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是我一时冲动,竟还劳烦你书信同我解释,实在惭愧。”

    施文湘道:“你不必介怀,那日本就是谢家长辈安排我们二人会面,是有让我们二人结识之意。”

    鱼燕漪一愣。

    没成想施文湘会突然说这个。

    谢玄危可没同她说过,他们两家人有意撮合。

    不等鱼燕漪失落,便听施文湘继续道:“谢家人很想他快快定下亲事,最好是京中贵女,这才有了误会。”

    “我同你说这个是因为那日他书信给我,要我同你解释这事,我能感觉到他很在意你。他帮我了和苏郎,我自然也想帮你们。”施文湘道。

    鱼燕漪恍然。

    “我听苏郎说过他这位将军的不易,家中人只怕也是想靠亲事将他留在身边。我想他不愿意告诉你,只怕是担心给你压力。”

    施文湘一番话。

    鱼燕漪顿时便脑补出来一个身负家族和事业重担却在心爱人面前一声不吭的隐忍君子形象。

    方才郁闷谢玄危未曾同自己提及家中要他相看姑娘的恼火全没了,反而变成了触动。

    鱼燕漪自父亲去世后,便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国公府中。

    她自然对谢玄危的情况感同身受。

    心中立马便对他生了怜爱。

    施文湘对谢家的情况有过几分了解。

    那日谢玄危书信给她,特地同她强调了不让自己在鱼燕漪面前多提及侯府之事,也别提他的名。

    施文湘是个善于体察旁人心思的人,很快便觉得是怕鱼燕漪忌惮谢世子与家中不和,听信了京城中的传闻以为他薄情寡义。

    于是便稍微美化了一下忠勇侯府的情况。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美化得有些过了,鱼燕漪竟眼睛都红了。

    有这样心疼他的美娇娥,也难怪谢玄危那般紧张。

    施文湘心下暗暗满意,面上还不忘安慰鱼燕漪:“京城中的世家是这样的,多少家族中都不将孩子当亲儿看只顾念着家族利益呢。况且他家的那位,更是偏心得没边儿。”

    鱼燕漪点头。

    她的心上人着实有些可怜。

    难怪养成了那样一个待人忽冷忽热的性子,温柔时只觉他如天上明月,冷漠时又好像井底死水,原来都是有原因。

    和施文湘说了一会儿话后,鱼燕漪便没在赏花宴上再待得住,心里总想着见见谢玄危。

    卫鸿文和她说话,她也没怎么听进去。

    回了国公府后,鱼燕漪的头一件事便是翻书。

    她想要寻一寻暖化心上人这种自小被薄待的郎君的法子。

    一番胡乱总结和猜测之后,鱼燕漪想到,最紧要的便是给他稳妥的安全感。

    他赠了自己玉佩,鱼燕漪随时不时写信给他,却没回同等的定情信物。

    君子赠我英琼瑶,我还君子以绣囊。

    她打算绣一个荷包赠给谢玄危。

    连图样她都想好了,就绣猛虎与海棠花。

    可惜她画功不精,绣工更是差得可怜,在家中只画图样便前前后后改了十多遍,要将这图样绣好,又得扎破好些回手。

    谢玄危一连几日不见鱼燕漪的消息。

    非但人没有消息,就连书信和话本也再没有寄过来。

    本还没有什么,只是松雪不住念叨:“鱼姑娘可是有好几日没来了,将军莫不是将人惹恼了?”

    他看着营帐外的炭炉,前几日来来回回地搬了好几趟,天终究是暖和起来了,也再用不着烧炭取暖。

    还没见着鱼姑娘的踪影。

    “闭嘴。”谢玄危冷漠道。

    松雪继续道:“我旁人姑娘郎君相处,都是那男子主动上赶着一些,将军你可总是等着鱼姑娘来寻你,这不是摆明了给人冷待,时间久了,很容易心冷的。”

    哪有心冷?

    分明离别时还又拉他手又抱他腰的。

    他不是也什么都没说吗?

    “去查查她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或是见过什么人。”谢玄危道。

    松雪眉毛一挑,顿时来了兴致:“将军这平日里待鱼姑娘不冷不热的,这人一不来你便着急了。”

    “你懂什么?”谢玄危冷笑。

    “她就是个笨蛋,如今又孤身一人在国公府,谁知道几日不出现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谢玄危道。

    松雪小声嘟囔:“这不还是关心吗。”

    说罢,便离了营帐。

    很快,他带来了在国公府外打探到的消息,鱼大姑娘这几日并未受什么委屈,反而很愉快地参加了户部侍郎府上的赏花宴。

    回来后便沉浸于画画了。

    据说表姑娘上次沉浸于画画,是遇上了个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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