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办事向来稳妥,很快便将小宫女灵巧的身世打探清楚。

    “灵巧本姓孙,十岁时便入宫做了宫女,她家中贫苦,父母都是庄家人,家中还有一个幼弟。”

    宫中对所有的宫女都会登记入档,其中会登记每个人的出身家世,但是只是简单登记,记录的也只是每个宫女入宫时家中的状况,此后若有变动,宫中档案也不会再行更改。

    “灵巧的档案奴婢誊抄了一份。”桐君将一页纸递给谢池春,谢池春接过,看起来的确无甚特别的。

    或许真的是她多思了,谢池春道,“小丫头被罚入掖庭了,着人盯着些。”

    “是。”桐君自安排下去。

    灵巧在掖庭,爬上梯子采摘桑叶。

    掖庭乃是犯错的宫人受罚之处,这里的工作繁重,须得从早劳作到晚。

    灵巧因为手脚伶俐,被安排做采桑养蚕和缝织的工作。

    她倒认真,其他宫人没人盯着时总要躲躲懒休息一下,她个头小小,却感觉不到疲累似的,认认真真采摘每一片桑叶,擦拭干净,才放进养着蚕虫的簸箕中。

    “灵巧。”旁边的小宫女叫她,“歇一下吧,管事的不在。”

    灵巧却摇摇头,继续爬上梯子。

    她受这些罚都是应得的,她对不起姜俢仪,也对不起贵妃,对不起贵妃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

    阿耶阿娘曾说过,人不能做坏事说谎话,不然的话死后要入地狱受苦,要受拔舌油锅之刑。灵巧流着眼泪,再向上爬了一截,伸手去摘上方的桑叶。

    脚下的梯子却突然晃了晃,是她踩着的那一节松动了,灵巧身形一晃,惊慌失措地伸手想要抓住树枝,却只抓住一截细嫩的新枝,一截细嫩新枝,上头长着几片新发芽的桑叶,发出一声清脆的断响。

    “啊啊啊!”下面的几个小宫女发出惊慌地尖叫声,灵巧摔在地上,鲜红的浓稠的血从她脑后流出来,如一条红色的小河,似地狱的红色河流。

    灵巧睁着双眼,手中还紧紧抓着一枝桑叶。

    “灵巧死了?”

    “是。”桐君回话道,“说是采桑的时候不慎从梯子上跌落下来,后脑着地,当时便没了气息。”

    谢池春皱眉,灵巧才罚入掖庭没多久,便意外身亡,当真这般巧合吗?

    谢池春愈发觉得姜俢仪一事有疑点,起身道,“我们去看看姜俢仪。”

    “主子,您要去冷宫?”桐君还待要劝两句,谢池春却已经大步向外走了,桐君只得连忙跟上。

    “谢池春!”距离上次见到姜俢仪,也就过去了几日,姜俢仪形容憔悴,和从前穿着红罗裙轻快活泼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此处阴暗,也没有点炭火,整个屋子里湿冷湿冷,屋子里有些凌乱,眼见也没有宫人细心收拾。

    姜俢仪见到谢池春,满脸恨意,“你还来做什么?落井下石吗?”

    “我想再问问你熏香之事。”谢池春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

    “还问什么?贼喊捉贼。”姜俢仪冷笑一声,“若不是你谢池春害我,我会到今日这般境地吗?”

    “我害你?”谢池春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有何理由要害你?”

    “是。”姜俢仪也盯着她,在冷宫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这件事,“你正得宠,风光无限,而我只是一个无宠的妃子,对你根本构不成一点威胁。”

    “你要害的不是我。”姜俢仪难得思路这样清晰,“你要害的是贵妃,是贵妃肚子里的皇子。”

    的确。谢池春想,如果姜俢仪背后真有个隐藏的真凶,要害的不会是姜俢仪,而是怀孕的贵妃。姜俢仪只是被选中的工具,一旦被发现的时候可以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谢池春看着姜俢仪的眼睛,“你当真不知道熏香之事?”

    “我不知道。”姜俢仪恨恨道,“我为什么要害贵妃?”她只是一个无宠的嫔妃,根本没有理由要害贵妃,“那麝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为了害人还整日熏着这东西到处走?”

    这也是谢池春觉得疑惑的地方。

    谢池春看着她,突然道,“灵巧死了。”

    “什么?”姜俢仪一愣,随后大笑起来,“好啊,死的好。这个背主的东西,我怎么也想不到会被这丫头背后捅了一刀。”

    谢池春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姜俢仪笑着笑着,笑声却停住了。是灵巧站出来指认她,如今灵巧死了,这件事更无从查起,她再没希望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姜俢仪忍不住掩面哭起来。

    “别哭了。”谢池春把她拉起来,把帕子递给她,“你若还想出去,把你能想到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我不知道。”姜俢仪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灵巧那丫头来我宫中也有两年了,这丫头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平日里也没见她和谁走得近,但是手脚伶俐,所以我让她做点细活儿。我看她老实,谁知道她…”姜俢仪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

    “那你知不知道灵巧家中的情况?”谢池春问。

    她想,灵巧站出来指证姜俢仪,谋害贵妃和皇嗣可是死罪,也就是说,灵巧站出来的时候,本也是做好了被处死的准备。

    要让一个宫女以性命来诬陷他人,可绝不可能是用金银财帛可以做到的,灵巧在宫中也没有亲近之人,谢池春猜测,多半是被人以家人相威胁。

    “我不知道。”姜俢仪努力回想,“我记得她是南方人,父母是庄家人,这两年天气干旱,收成不好,她每个月的月俸和我给的赏赐,她都舍不得用寄回家中去。”

    “她说家中还有个弟弟,似乎是在一户富户家做工,她说那户人家很好,待她弟弟也很好。”

    其他的,姜俢仪就真的再想不起来了。姜俢仪看着这冷冷清清的房间,忍不住落泪,“我想我阿耶阿娘了。”

    谢池春一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再想办法查的。”

    姜俢仪紧紧抓住她的手,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谢昭仪,我不想呆在这里,求你,救我出去。”

    谢池春轻叹一声,“你好好保重,万事小心。”

    灵巧已经死了,便是她查到什么线索,只怕也很难再去证实什么了。谢池春想,只能托阿耶派人去灵巧的老家看看,还能不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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